第四十六章 金銀之慮,雀殺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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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啟程,喬安真到建寧時,路程已經過了一個月。

    高高的門楣上挑著兩個大紅燈籠,遠遠看過去,層層疊疊的灰色翹腳屋簷與白色脊線,壓著彩色琉璃勾邊的華麗觀音兜,如一群鳥張著翅層層疊疊地落在楊家祠堂上,楊家莊就以祠堂為中心,鱗次櫛比往四圍發展著。

    祠堂是正麵是極盡雕鏤的石刻、磚畫,廳堂則是層層疊澀的木雕、懸魚、走獸、故事畫,抬起頭,八角亭的木刻藻井一眼望不到底。她在祠堂跪下,楊氏先人的畫像與牌位在供奉下如同百年的幽暗森林。在媳婦婆子們懷疑、打量、試探的眼神中,在她聽不懂的嘔啞嘲哳的南音與潮濕的天氣中,仿佛被拋在一片荒島之上。

    她曾經無限向往,不惜傾軋雲頭堡的親人、與之決裂也要奔赴的地方,卻成了令人尷尬的所在。

    雞叫頭遍她就得起身了。

    天不亮在廚房耗費一早上,雖不用自己動手,但要站著。換整齊三四層桑綢衣服、釵飾站在冰冷的天井裏問長輩安,伺候長輩梳洗。

    跟管家媳婦各房串門子,背下七大姑八大姨在族譜中的位置。中午又要換整整齊齊,魚貫而入,伺候擺飯,洗手、布菜、漱口,一絲不漏。

    下午楊氏族內書院誦讀女則,照顧年老體弱的長輩,煎藥查看病情。晚上再換六七層華服、珠翠滿頭、囉裏囉嗦走路都不敢大步,擺飯。冗禮繁瑣,一天下來站得腿腫。

    更兼靠是三天一小祭、五天一大祭,眾人均立在幽暗潮濕的祠堂裏大半天青煙繚繞、腰酸腿麻。女人們開始忙著殺雞宰鵝,帶著銀鐲子的雙手浸得通紅,不斷地擦洗著餐具、煮著貢品。

    內堂雕梁畫棟、鏤金錯彩,紅木家具、兩人高的八寶鑲嵌的屏風閃爍發光,鎏金銅爐冉冉冒出紫煙,楊昶的四嬸母黃氏,楊履的妻子,族長夫人,接過茶碗,對喬安真道:“侄媳婦,你是長房長媳,孝順父母,多多生養。為楊氏開枝散葉,方為首功。”

    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從婚禮那天,她就再也沒有見過楊昶了!

    女眷、婆子們的竊竊私語在她腦中回旋,她們都出身名門,嘲笑她的門第,嘲笑她父親經商,嘲笑她花了大價錢才能進門,是個不能生養的“傳奉官”;

    嘲笑她帶的嫁妝土,嘲笑她西北的口音,嘲笑她吃不慣精米,嘲笑她不認得海味。

    她的精神一天一天地消沉下去。

    終於喬老虎在夏初,接到書信一封,說小姐嫁到楊氏之後,老生不出孩子,那邊叫婦科醫生看了多回也不好,漸漸精神有了點問題。

    楊履書信言語中透露出責備的意思,意指喬安真本來精神就有問題,是喬家故意隱瞞,不然怎麽給了那麽高的聘禮,一定是做賊心虛。

    他威脅喬老虎要再加三倍的嫁妝,否則,“莫如以戈家女替換之”,還不如用戈舒夜把喬安真換回來。

    喬老虎恨不得一口吃了楊履,自從沈自丹平定陝甘綠林之後,他們這些土豪富戶不得不交了很多保平安的高額稅,以前這些兼並的土地田莊,他們都是以門派或道佛觀寺的名義私控,是可以不報給官府課稅的。

    就說慈恩寺的香油錢,以前一年就能私收好幾萬石糧食!

    灰色收入一下子少了很多,而租子卻不許他們漲。

    楊履這老王八蛋居然還在這時候漲價!

    喬老虎一肚子氣悶沒處發泄,一氣楊履貪財失約,二氣喬安真沒用、肚子不爭氣,三氣沒把戈舒夜斬草除根,還賴在雲頭堡沒走。

    ******

    韓偃接到去往定海接任水師的調令,不敢耽擱,帶領韓春立時收拾行裝便要離去。

    臨走前他在馬上猶豫了一下,還是留給戈舒夜一封信,道:“你雖然狐假虎威,一時壓製住了喬家,但我擔憂,沈公公沒有真露麵,而我走後,你無人可倚仗。萬一情況有變,你可以到定海來投奔我。”

    當時戈舒夜正為自己控製住了局麵、還不用嫁給楊昶而沾沾自喜,接了信炫耀地搖搖:“怕什麽,我可是這兒長大的。”韓偃無奈搖搖頭,夾馬和等在車邊的韓春走了。

    時光一轉兩個月,沈自丹失勢的消息終於姍姍來遲地傳來。

    此刻戈舒夜才明白韓偃的擔憂:她所倚靠的靠山,隻不過是在上層政治博弈中可以被隨便丟棄的,空中的樓閣、鏡花水月。

    他身在京城的浸淫,自然比她這個鄉野小地主的女兒要明白的多——看上去煊赫張揚的沈自丹也不過是權力漩渦中身不由己的一枚棋子。

    這真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喬老虎的人也聽到了這個消息,明火執仗往這裏來。“姊姊,快跑!從莊子後門跑!”戈舒夜揣了韓偃的信,連吟霜給她準備好的細軟衣物都沒來得及拿,隻能匆忙用靈絡抓起廚房裏剛烙好的一鍋白餅,(蕭懷遇看見了一定會大呼她牛嚼牡丹有辱斯文,居然用他教的至純至高的靈絡抓烙餅)趁天剛蒙蒙亮,西安城門一開,就落荒而逃。

    說起來諷刺,曾經那個文質彬彬的閨中淑女,曾經規行矩步維持著“尊嚴矜持”的大小姐,如今對於翻牆狗洞落荒而逃,已然十分熟練了。

    而她一個遠郊村田姑娘的命運,居然和權閹的貶斥升降息息相關,這不能不說是冥冥中的一種蝴蝶效應,或者世界是聯係的這一觀點的體現。

    出城後長籲了一口氣,隻是在大白的天色之中,她才發現一個大問題:定海在哪兒?

    她是被韓偃帶上京城的,又被韓偃奉命護送回來,一路上自己沒記路!

    而她身上除了一點碎銀子,就隻有平常在家手上戴著的金珠鏈,估計重不過五錢。

    她隻能沿途剪下金鏈子的碎片,用作旅費。到達新江口大營對岸渡口的時候,她身上隻剩下最後一顆金珠子了。

    正當她在為過江的銀錢發愁之時,卻聽到了春水的鳴動——押解沈芸的路程,也正好走到江北。

    大灰山裏有什麽東西。

    她猛地站起來,像隻受驚的野獸,用盡全力去傾聽通過地脈流過來的靈力脈動。李恪睿的紅絡,春水的寒玉真氣,她很熟悉。

    可是還有一個,新的覺醒的靈力,瑟瑟如鬆林穀中風,強大而堅定。是,楊昶?

    楊昶?!怎麽又是你?!

    錐心刺骨的嫉妒之情突然像黑色的火焰一樣從內心發出,呼啦啦地在她心底燒起來,憤怒又酸楚。

    如果他不愛我,如果他不能愛我,或者他愛上其他人都行,隨便是誰都行。

    為什麽他偏偏選了你?!

    為什麽偏偏是你和他有如此深的羈絆?!

    我恨不得讓那個凶手將你們兩個人全部殺死!

    “姑娘,怎麽了?!”耳邊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戈舒夜悲從中來,脫口而出:“我的意中人跟人跑了!

    那兩個懦夫——我恨不得把他們兩個都殺掉!”

    她這狠絕的發言倒把周敏靜嚇了一跳。他上下打量著這個看上去嬌柔的女子,覺得她應該沒有什麽實質的攻擊性,隻是一時激憤,口不擇言。於是勸道:“姑娘你還有大好前程,千萬不要衝動,何苦為了負心之人做出傷害天理之事?反而損傷自己的陰德……”

    他話還沒說完,卻見二人之間風雨變色,地麵紅光湧現,——逃脫的白鴉借助李恪睿的土遁之力,紅色曼荼羅突然匯聚,剛被楊昶驅逐的怨靈渴望著更多的殺意,感應到了少女心中一閃而過的惡念,顯形而出:

    “糾纏在紅塵情仇中的陸上之人,說出你的願望——你想殺誰?”

    “你是誰?你能做到嗎?”戈舒夜並不畏懼,反而像是明白,白鴉是被她心中的惡念召喚而來。

    白鴉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出一個巨人的影子,連周敏靜和周破敵都感到巨大的殺氣,他暗中捏緊子母銃。白鴉以地府神祇般的聲音召喚道:“我乃是獵人城最強的戰士,就是以獵人命而生的獵人。

    獵人例不撲空,但是按照獵人城的規矩,不能為自己個人的私欲而濫殺,因此我潛意識始終受製於我生前對於祭司的服從、屈服於獵人城的行為邏輯,

    如果單是為了我自己,對於他們的殺意還不夠強烈。

    如若和陸上人的甲方結下契約,讓我得到他們的名字,我就可依照獵人城的定規,追索他們至天涯海角直到他們的滅亡!

    來吧,說出他們的名字——你隻需要最後一顆金珠作為報酬!”

    戈舒夜撚了撚她懷中最後的一顆金珠,知道白鴉,或者李恪睿在觀察她。

    “那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我說過了,是為了自己。是為了還唐皇後人的人情,獲得重生的自由。”

    隨著此言,戈舒夜敏銳地觀察到,李恪睿在白鴉心髒上,纏繞有一縷鮮紅的靈絡,這說明白鴉還在李恪睿的控製中。

    “那妖僧許諾了你什麽?他說隻要你幫他奪回春水,就切斷靈絡的束縛,讓你自由?”

    白鴉默許了。“我見過自由的人偶,她們猶如重生,長壽而長生。”

    戈舒夜此時腦海中突然浮現牡丹姬和幻聽姬,還浮現她在無頭聖女的夢境中看見過的畫麵:白無常在死之前,曾經切斷過左手無名指上的三根彩色的絲線,粉色,綠色和金色。

    那應當就是牡丹姬和幻聽姬,原來祭司對於創造的人偶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眼前此人應當完全在李恪睿的控製之中。但,還有一個是誰呢?

    她不知道這誘惑是發自眼前此人,還是李恪睿在引誘她好搶奪春水,猶豫了。

    “控製他人性命的權力感,隻要點一下頭,他人的生死就在你手中的控製感,不正是你所追求的嗎?

    況且,君亦無所害。”白鴉道。

    “對呀,這對我又沒有什麽害處。”戈舒夜伸開素手,裏麵是最後一顆金珠。

    白鴉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伸出戴著指虎和手套的手,就要接過那顆珠子。

    靈力的風驟然吹起,如果他們締結了這個約,白鴉就是奉戈舒夜的意願,去殺死楊昶和沈芸!

    強勁的靈風吹得周敏靜一行人站立不穩,他完全不了解這些人的恩怨情仇、前因後果,隻能喊道:“姑娘,不可,一步踏錯,抱憾終身!勿以惡小而為之,不要輕易造孽!

    隻是失戀而已,又何至於殺人呢?!”

    戈舒夜的手指突然合上,白鴉的手停在那上麵。

    “不對,你說得不對。一旦這命令發出,他們隻有死而已,就像一枚射出不能返還的箭鏃,算什麽控製感?叫外人看來,他們像是殉情而死,傳出去,這豈不是叫我沒臉?”戈舒夜突然道,“真正拿捏別人的控製感,不是我叫他們生就生,我叫他們死就死;若是我想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應當取決於我嗎?”

    白鴉聽聞此言,雙手抱胸,露出一個饒有趣味的表情(你的變態很合我的口味):“獵人城的獵殺是不折磨獵物的,因此沒有這樣的先例;我倒想知道,你想怎麽辦?”

    “我想知道,你們獵人城的手段真的很高嗎?連持握春水的沈自丹都可以毫不費力地除去?”

    白鴉發出嘲笑:“我堂堂獵人城第一利維坦,難道要誆騙你一個小丫頭?他們二人所修習的春雨、出雲劍法,是舊法,我獵人城早在五代之時便做了破解,專殺這種花架子武功如同砍瓜切菜。如若不是今日地處不利,鬧得動靜過大,我怕被陸上人發現獵人的痕跡,這二人早就化作肉泥了!”

    戈舒夜道:“切,還不是叫他們打得你禦劍逃竄?當別人沒看見?!”

    白鴉更加喜出望外:“你具有靈視之力?看來是上天保佑,這是八女的旨意讓我在這裏遇到你,好成就我的重生。說出你的要求?!”

    “將你能夠專殺他們的方法教給我,我要對他們進行實力壓製,想殺便殺,想放便放——我要像貓兒撲鼠一樣,控製他們的性命於股掌之中!你能嗎?!”

    戈舒夜驟然張口素手,朝白鴉直至送去,金珠在通紅的指甲間閃閃發光。

    “哈哈哈哈!”白鴉突然大笑起來,他的手掌要比戈舒夜的大一倍。隻見他用二指拈起那顆輕飄飄、細小如棗核的金珠子,端詳了一會兒,臉上露出回味往事的笑容,(這是獵人城的傳統。獵人城刺殺人類權貴是明碼標價的,通常身份顯貴影響力大則人頭非常值錢,可達百金千金之數,但獵人城最強的戰士有時候會以極低的價格挑戰一些極難的任務,或者非常奇怪的任務,例如白懸鵺曾經答應一個村婦的六歲兒子,以兩個銀鐲的價格答應刺殺諸侯徐溫為母親報仇。獵人城相信獵人靠直覺可以清除隱藏的威脅,於是鼓勵排名靠前的頂級獵人做這種看似很任性、得不償失的事情)道:

    “好,我就應了這個約,教你雀殺之術!”

    他話音未落,突然地上出現李恪睿紅色曼荼羅陣,妖僧聲音傳來“九王召喚”,白鴉的身軀一閃,驟然消失了。

    ******

    周敏靜叫白鴉的來去無蹤震驚住,心中納罕這難道真是什麽鬼神靈異之事。隻對戈舒夜道:“姑娘,幸而你沒有中那奸人的挑唆。既然你已經想開了,我也放心離去了。”

    他轉身要走,隨從們也跟著轉了身,卻聽戈舒夜背後叫道:“官爺,且慢。剛那是我身上最後一點盤纏了,官爺能不能發下慈悲,借我點銀子——我到定海投了親戚就還給你。”

    “定海?你要到定海?”

    戈舒夜有點猶豫,遲疑了兩下,道:“是的。”

    “要去投親——你的親人是衛所的士官?巧了,那裏也正是在下的目的地,不如我差人送你一程,也好幫你查訪親人。”

    此時戈舒夜翻了個白眼:“哈?!我要去定海你就要去定海?世間哪有這麽巧的事兒?你當我傻,怕不是想要設圈套誑我吧?”

    黃雲道:“你一個鄉野村婦,竟然敢對我家爺無理?!你知道我家爺是什麽身份嗎?!”

    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但周敏靜對她既大膽又多疑的性格覺得十分有趣,耐著性子道:“那我又怎麽知道你不是在騙人?況且寧波是三市舶司之一,貿易頻繁;又兼定海水師重兵樓船駐守,你無憑無據,怎麽進入呢?”

    戈舒夜被他一說,想想的確如是,便問:“我若是有軍官的手書,見得著人嗎?”

    “姑娘,不如你說與我家爺聽聽,你要投奔的親戚到底是誰?我家爺,說不定認得。”破敵幫腔道。

    聽到這裏,戈舒夜才猶猶豫豫地說了:“韓偃。”

    敏靜聽到韓偃名字心裏咯噔一聲,這真是無巧不成書,周璜寄給他的信還在破敵的書信箱裏背著呢——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明麵上借由護送這個女子的名義與韓偃交往,而不必讓人知道是沈自丹通過周璜暗中推薦。

    這樣既不會辜負兄長的囑托,又可以探探對方和沈自丹的底細。

    “你是他的什麽人?”

    “呃……算是一個遠親吧。”

    好,天助我也。周敏靜亮明身份,道:“本侯是乃綏遠侯,浙江都指揮同知(從二品)周敏靜,韓將軍調任正在我麾下。”

    戈舒夜茫然地站著,猶豫了兩下,不知道要幹嘛。

    黃雲推了她一下道:“無知村婦,還不跪下拜見侯爺!”

    “罷了,我是微服。姑娘不必害怕,韓將軍往定海的調令我知道,就由我差人護送你一路南下吧。隻是我還要在南京拜訪一個舊人,請讓破敵陪你耽擱幾天。”

    ******

    皇帝手中拿著一封信,是一封以家書名義寫給他的呈表。

    這是他年輕的九弟,封地在開封附近禹州的徽王朱見沛給他上的一封表。

    與李孜省的江西幫異口同聲高呼沈自丹犯上忘恩不同,朱見沛這封信裏卻寫,沈自丹在開封大堤上日夜堅守,令下人恭敬肅整,令黃河兩岸百姓深感皇恩。他甚至還自省在南岸圈地,自陳自己貪財、貪圖安逸,願意出自己的家財幫助河南災民。

    這份呈表讓朱見深在放下對他防備的同時更加相信他了。

    原本朱見深就是順從萬貴妃的意思、為了她高興才貶斥了沈自丹,皇帝自身對沈還是很滿意的。

    況且,內府庫空了,他需要錢。此時皇帝的心中想法開始鬆動。

    以前尚銘綁票富戶,西廠抄大臣家產充公,東西兩廠那可是很會搞錢的。

    ******

    這封信發出前,一個年輕的貴公子站在屏風前,盯著虛空的一張大明版圖。

    他的幕僚跪下:“徽王殿下,真的要這麽寫?給沈自丹說好話?

    他三過開封,可是都沒有親自上門拜訪殿下啊!可以算是很不恭敬了!

    而且……難道不會得罪萬皇貴妃娘娘嗎?”

    徽王笑笑:“你以為孤是皇兄,竟被一個半老徐娘牢牢拿捏在手中嗎?

    設立西廠本來就是皇兄的意思,太監不過是製衡群臣的工具,什麽江西幫、西廠、傳奉官,都不過是順應皇兄心思、彈壓文官的東西罷了。

    沈自丹本來就是皇兄自己想用的人。

    他守住了宣大,還將韃靼趕出河套,而且最讓陛下高興的——他辦事很省,卻能交上來很多銀子。

    上次平陝甘綠林,梁芳刮的地皮能和皇帝七三分成就不錯了;但是沈自丹,隻靠壓榨他收服的各門派正常稅收,就大大獲利,能交給陛下九成不說,還有餘量去討好萬貴妃。

    如果是我,他事事都能做成,就像一把用著順手的快刀利劍,沒了汪直,別說陛下,就連我也一時半會放不下。

    而今年,年初大出兵,年中河南澇災,水師又到了財政撥銀之時,從我自獻家財的試探來看,陛下應該缺錢了。

    天下最富庶之地,南直隸,和浙江。

    就算萬貞兒那個奴婢對他立下再大的功勞,也不過是守成之功,他也有厭倦她控製的一天——男兒何不帶吳鉤,每一個男人都有掙脫母親控製的本能。

    而這次,偏偏是貴妃黨異口同聲,朝堂上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就算沈自丹真是太子黨,一家獨大總不若均勢製衡。

    帝王之心本就不可得。

    為臣之道,孤隻是給兄長一個他想要的結果——貴妃黨和太子黨真正白熱地撕起來,對他來說才是最滿意的;當然,對孤來說也是最安全的。”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