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122章 北大西洋深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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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北大西洋深處四)
英格蘭皇家海軍大西洋特遣艦隊指揮官、海軍上將威廉·佩恩從未想到,他們的返航之路會是如此艱辛,而且也是如此凶險。
海戰結束後的次日上午,在獲知己方遭受的重大損失後,佩恩好不容易才鼓起重新交戰的雄心業已被激情消退後的重重顧慮所瓦解。
根據內衛艦隊指揮官蒂博爾·雷蒙中將報告,昨日數小時的戰鬥過程,可以說是齊國蒸汽戰艦對他們展開了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一艘艘蒸汽戰艦仿若海裏的鯊魚一般,隻要瞅準空隙,便會噴吐著黑煙,凶猛地撲過來,對那些轉向不便的英軍戰艦狠狠地進行撕咬。當附近友鄰戰艦前來助戰解圍時,他們又以其靈活迅捷的機動性,快速地避開。
隨後,伺機而動,窺視著它的下一個打擊目標,周而複始,一輪又一輪地不斷撲擊而來。
戰後,佩恩上將在寫給海軍委員會主席愛德華·巴洛伯爵的一封短信中解釋了他此時想法的轉變:“敵人擁有性能卓越的蒸汽戰艦,在戰鬥中,具有無可比擬的機動性優勢。另外,他們的火炮威力也更大,射出的開花彈和火箭可輕易地威脅到我們的艦船。我們在此戰中遭受了一些損失,數艘主力艦隻被擊沉擊傷,軍心士氣也受到嚴重打擊。我努力地保護好剩下的戰列艦並整理好艦隊後,就會盡可能地抓住機會,維係皇家海軍的有生力量,以圖後路。”
佩恩信中所提及的“一些損失”,尚不包括在次日上午因為兩艘受創嚴重的戰艦無法予以修複,不得不命令官兵將其放棄,鑿沉於大海之中。
如此一來,皇家海軍在此戰中就損失了十一艘戰艦,占整個艦隊規模的兩成多,其中多艘還為主力一級和二級戰列艦,已然傷筋動骨,難以再戰。
就在佩恩率領艦隊準備返回英格蘭本土時,後衛艦隊發來信號,齊國戰艦竟然陰魂不散尾隨於其後,這不由讓佩恩將軍的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雖然他在麵對艦隊官兵時仍舊顯得信心十足,對皇家海軍最終戰勝齊國遠征艦隊,繼而保衛英格蘭王國本土和海上貿易航線不受侵犯,充滿了堅定的神情。
但在內心深處,他已經敏銳地意識到,未來海上戰爭模式恐怕因蒸汽戰艦的大規模應用而完全改變。
幾場海戰中,齊國艦隊都能以遠不如皇家海軍艦船數量劣勢,卻在戰鬥中屢屢重創皇家海軍。這除了他們海軍官兵專業的素養和高超的作戰指揮能力外,皆賴於參戰的蒸汽戰艦所發揮的優異表現。
是的,在蒸汽戰艦麵前,傳統的風範戰艦已然落伍了,使得蒸汽動力對傳統風帆技術形成碾壓式的打擊。佩恩不敢想象,齊國若是派來的所有艦船都是蒸汽戰艦的話,那麽英格蘭皇家海軍根本就無法與之匹敵。到了海上,所有的風帆戰艦都會成為它們的捕食獵物。
以齊國人的先進技術和強大國力,肯定可以為他們的海軍裝備更多的蒸汽戰艦。那麽,此次戰爭爆發,齊國人之所以沒有調集更多的蒸汽戰艦前來歐洲,而是以風帆和蒸汽混合戰艦為主,多半是他們還未真正意識到蒸汽動力戰艦對風帆戰艦所具有的壓倒性優勢,仍舊在對蒸汽戰艦的作戰方式進行摸索和試驗。
佩恩相信,經過這場戰爭,齊國海軍必然會為他們的艦隊增添更多的蒸汽戰艦,從而確立他們對所有國家海軍的軍事優勢,並將這個優勢加以擴大。
當然,這種長遠的戰略考量尚不在佩恩的憂慮之中,他正在思索如何徹底擺脫那幾艘齊國蒸汽戰艦如蛆附骨的糾纏和追擊。
說來也可笑,盡管大西洋特遣艦隊遭受了重大損失,但實力猶存,能用於作戰的艦船仍舊多達三十餘艘,一二三級戰列艦也有十餘艘,論數量規模和火力密度的話,數倍於尾隨其後的幾艘齊國蒸汽戰艦。
但問題是,他們空有強大實力,卻始終無法將這個優勢化為勝勢,在返航途中也沒有能力將它們攆走,使得對方一直吊在艦隊身後。但凡有艦船落單,或者出現因氣候和風浪原因被甩出行進隊列,便會遭到他們的迅疾攻擊。
“11月20日,受傷嚴重的‘巴夫勒爾’號和‘諾森威爾’號被落在了艦隊最後麵,齊國蒸汽戰艦如同聞到血腥的鯊魚一般撲向它,在我方艦隊未及救援前,很快將‘諾森威爾’號其擊沉。盡管,事後我們竭力營救落水官兵,但仍有五十多名水手葬身大海。”
“11月21日淩晨3時,‘利維斯坦’號和‘尤維尼’號發生碰撞,船舷右側被撞開一道破口。清晨9時20分,‘利維斯坦’號在短暫停駐修補損傷時,遭到齊國戰艦的攻擊。在戰鬥中,它失去了兩根側桅,三分之一的甲板也被炮彈損毀,主帆有一半被燒毀,人員傷亡二十餘人。好在船員們行動迅速,極速地撲滅大火,避免了船隻停擺的厄運。”
“11月22日,上午8時,我們不得不放棄受創嚴重的‘巴夫勒爾’號,在轉移了船上所有官兵後,將其鑿沉。正午11時25分,艦隊遭到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將整個艦隊的陣型打亂。到了傍晚,風暴減弱,但我們隱約從艦隊西南方聽到隆隆的火炮聲。我有理由認為,那必然是被風暴吹離了航向的艦船正在遭到齊國艦隊攻擊。但在雨霧中,我們什麽都看不到,更不敢派出巡航艦去召喚失散的戰艦。我們所有人都無能為力,隻能為失去聯係的戰艦及船上的官兵祈禱,希望上帝保佑他們,願他們平安歸來。”
“11月23日清晨,經過清點,我們發現‘阿基裏斯’號、‘巨人’號、“皇家勇士號”、‘尼普森’號等四艘戰艦沒有出現在艦隊陣列當中。我們每個人都懷著凝重的神情,不斷在海麵上瞭望,但最終什麽也沒發現。哦,不對,在艦隊身後的西北方向,隱隱出現幾道黑色的煙塵。毫無疑問,那是齊國的蒸汽戰艦,它們依舊跟在我們的身後。”
“11月24日上午11時,終於有好消息傳到我的旗艦上,失去蹤跡的‘巨人’號和‘皇家勇士’號返回了艦隊。是的,它們看著一切都安然無恙,隻是被暴風雨吹離了航向。但另外兩艘失去消息的戰艦卻始終沒有出現,我們由衷地期盼,它們最好也是偏離了航向。”
“11月25日,在傍晚6時許,在落日夕陽的照耀下,齊國四艘蒸汽戰艦突然衝至我們的後衛艦隊中,以非常猛烈地炮火攻擊了位於右翼的‘德爾福德’號和‘格蘭瑟姆’號,隨後又快速地駛離。在交戰中,兩艦均身中數彈,受創不輕。尤其是‘德爾福德’號,半個甲板燃起了熊熊大火,並很快燒毀了幾麵風帆,以至於使得它暫時失去了動力。為了保護‘德爾福德’號,整個艦隊不得不停了下來,以防衛的姿態擺開陣勢,迎擊齊國艦隊的襲擊。至夜幕降臨,敵人可能是無機可乘,隱入大洋深處。”
“11月26日,上午5時,齊國艦隊趁著黎明的曙光,從艦隊左舷快速掠過,再次炮擊我方艦船。在艦隊官兵嚴陣以待下,敵人對我們隻造成了輕微傷害,三艘巡航艦被擊中,舷側和甲板受損,人員傷亡十六人。此次突襲後,齊國艦隊便消失在大海之中,至傍晚時分,再未現身。”
“11月27日,風和日麗,海麵上的風力也突然減弱,這使得整個艦隊立時陷入緊張狀態。因為,在這種情勢下,我們的艦船機動性將變得非常差,很容易被齊國艦隊尋到破綻,繼而發起突擊。但非常幸運的是,他們並沒有出現,自從昨日黎明發動一場襲擊外,便離開了我們的視野。”
“我猜測,齊國人應該是放棄了對我們的追擊——哦,這太讓人難堪了,我們這麽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竟然讓數量遠遠少於我們的敵方艦隊一路追擊。戰術參謀們一致認為,齊國蒸汽戰艦上的煤炭和彈藥一定消耗到了一個非常低的水平,所以才不得不駛離我們的艦隊。”
“包括麥登將軍在內的許多參謀軍官向我提出建議,我軍應該趁此機會,對齊國艦隊發起反擊,以挽回皇家海軍的聲譽。此時,一定是他們最為虛弱的時候。因為,經過一場大戰後,再加上這麽多天的高強度追擊,齊國的蒸汽戰艦最為依賴的煤炭和淡水肯定已消耗殆盡,說不定彈藥也沒了,正是我方發動反擊的最佳時刻。”
“考慮良久,我接受了麥登的提議。我們將艦隊一分為二,由雷蒙中將率領十五艘出現不同程度損傷的戰艦並攜帶受傷人員先行返回英格蘭本土,而我則率領狀態相對較好的二十餘艘戰艦組成攻擊艦隊返回追擊敵人。是的,我們將拋棄數日前萌生的一絲怯懦和畏懼,重新拾回作戰的勇氣和信心。”
“盡管齊國人已經離開超過二十多個小時,足以使得他們的戰艦隱入大洋深處。但我們必然能將他們找到,然後摧毀他們,消滅他們。願上帝保佑我們!”
威廉·佩恩放下鵝毛筆,輕輕地合上了航海日誌,站起身來,走出艙室,看著廣闊無垠的洋麵,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臉上充滿了堅毅之色。
——
12月1日,法羅群島,沃格島。
漢內斯·默頓順著軟梯,手腳並用地費力爬上大船,隨後便被幾名齊國水兵驅趕到底艙。
整個底艙非常昏暗,隻在幾個角落點了蠟燭,影影綽綽,已經擠了不少人。默頓小心地探著腳,摸索著朝一側的通風口走去。但未走幾步,便被喝罵聲和不斷暗中揮出的拳頭所阻止。
是的,位於通風口的最佳位置早已被人占據了,他作為後來者,根本擠不過去。
歎了一口氣,他便尋了一處靠船邊的空位坐了下去。
底艙裏除了各種腐臭味和酸臭味外,還有一股刺鼻的煤灰味。伸手在地板上摸了一把,還有許多虛浮的粉塵,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煤炭。”身側傳來一個聲音,“這個底艙應該是船上存放煤炭的地方。若是猜得沒錯的話,齊國人應該是將煤炭燒完了,所以才空出這個艙室,將我們一股腦地塞了進來。”
“哦,是嗎?你怎麽知道這裏是船上儲存煤炭的地方?”
“這裏的味道,跟我曾經工作過的伯明翰煤礦裏的味道一樣。哦,上帝,我剛進入這個艙室的時候,一度以為自己又下到了礦井,一股濃濃的煤炭味。是的,那股味道,我一輩子也忘不掉。”
“那你怎麽……”
“是呀,我怎麽到這裏來了,成為齊國人的戰俘?”那人聲音裏透出一股悲涼和無奈,“都是這場該死的戰爭!煤礦裏的工作太辛苦,也太危險。……你知道嗎?我結婚了,還有一個孩子。我需要養活我的家人,我想讓他們的生活過得更為充裕。所以,我就成為了一個水手。嗬嗬,伱能想象嗎?一個從未見過大海的礦工,竟然成為一個遠洋水手。哦,可是我的運氣太糟糕了,剛剛完成一年的水手見習期,然後就被齊國人的戰艦將我們的商船俘獲。而我,也成為一名可憐的戰俘。哦,一切太糟糕了,真的是……太糟糕了。”
“一切會好起來的。”默頓安慰道:“戰爭終究要結束的,到時候,我們就會被齊國人釋放,我們都會回到英格蘭,見到我們的家人。”
“但願如此!”那人語氣稍微鬆了一點,“我希望這場戰爭早點結束,也希望齊國人能善待我們這些可憐人。哦,對了,我叫丹尼斯·波爾,來自伯明翰溫斯伯裏。”
“默頓,漢內斯·默頓,來自科爾切斯特。”
“你說齊國人要將我們帶到哪裏去?”
“我不知道。”
“他們匆匆撤離這座島,還拋棄了島上的臨時營地,是不是因為被我們皇家海軍擊敗了,準備逃回漢洲?”
“或許吧。”默頓苦笑著搖搖頭,“剛才在甲板上,我看到有幾艘齊國戰艦兩舷布滿了彈痕,而且還在更換損壞的桅杆,他們的軍醫也紛紛登上那些艦船。我猜測,他們一定與我們英格蘭皇家海軍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至於突然離開這裏,很可能是擔心被我們英格蘭主力艦隊找到此處。”
“不論他們將我們轉移到哪裏,最好是一處溫暖的地方。哦,在這座小島上,太冷了。每天晚上,我都要被凍醒無數次。”
“是呀,我的一個同伴就因為凍餓交加,悲慘地死在了那裏。哦,希望他們在天國獲得救贖,不再遭受世間的磨難。”默頓神色一黯,右手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
正說著話,突然聽到一陣錨鏈拉起的聲音,上層甲板也傳來一陣軍官的口令聲和水手的呼號聲。未多久,便感覺到船身一震,隨即船開始緩緩移動。
哦,起航了。
也不知道此次的目的地在何方,難道真的是要跟著齊國人返回漢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