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承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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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28年11月12日,長安。
    嘉王齊惟浚的心情在短短五天時間裏仿佛經曆了一場刺激的過山車,從一貫的平靜到突然無限的高漲,繼而又陷入低落之中。
    數日前,在處理了諸多繁雜政務後,太子殿下為了舒緩心情,帶著皇家侍從和禁衛軍前往長安郊外騎馬射獵。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在射獵過程中,太子所乘馬匹突然發狂,將猝不及防的太子甩下馬來,重重的栽倒在地,不湊巧的是腦袋又撞到了一塊堅石,頓時血流滿麵,當場陷入昏厥當中。
    皇家侍從和禁衛軍匆忙將太子殿下帶回長安,並入住皇家醫學院,召集了十數名院中的專家和名醫立即施以緊急救治。
    經過一個日夜的診治,太子殿下不僅未能醒轉過來,反而氣息更加微弱,陷入垂危狀態。
    聞訊趕來的內閣總理及諸多僚臣在緊張和哀歎之餘,不得不做出決定,將這個消息傳至南嶼郡,告知泰平帝,以聽聖裁。
    這般情況,大齊帝國恐將陷入一場嗣君繼承的危機!
    九十餘年來,齊國帝位傳承已至三代,皆平穩過度,未有任何變故。
    按照既有的長子繼承傳統製度,每臨大齊皇帝繼位時,都會自動將皇長子立為太子,並對其精心培養。
    太祖稱製,太宗以皇長子身份被列為帝國繼承人;太祖退位,太宗繼位,泰平帝也以皇長子身份被立為太子;待太宗駕崩,泰平帝禦極,皇長子齊惟垣遂被也正式確立為帝國接班人。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帝國皇室襲承依舊會這般延續下去,繼續保持既定的平穩過渡時,卻未料到,太子殿下突遭不測。據施救的醫生隱晦告知,太子腦部受創甚重,以目前的醫療手段和技術,根本無法醫治,悲觀預測,可能熬不過三五日。
    要知道,自去年泰平帝重病一場後,身體和精力已無法正常處理繁複的帝國政務,遂將國事交付太子暫時署理,以為監國。
    大家想著,在泰平帝駕崩或者退位後,太子便能順理成章地繼承帝位,成為帝國第四任皇帝。以太子春秋正旺的年紀,以及他多年的政務曆練經驗,要不了多長時間,定然可以牢牢地掌控整個局勢,從而確保帝國得以繼續平穩發展。
    可如今,太子垂危,泰平帝病勢纏身,帝國繼統又將麵臨如何的變數?
    雖然皇長孫已然成年,但卻隻有二十二歲,除了可憐的三年海軍從軍經曆,幾無任何政務處理經驗。
    哦,也不盡然,最起碼前一陣子他在外交事務部待了三個多月,但也是淺嚐輒止,並未深入了解整個部務的全貌。
    問題是,帝國事務繁多,可不僅僅隻有外交事務這麽一項,以皇長孫弱冠的年歲和他粗淺的視事經驗,如何能撐得起這個龐大的帝國?
    那麽,為了確保帝國的發展和政局的穩定,帝國承襲是不是可以考慮暫時放棄長子繼承傳統,選一位年歲相當的皇子繼位?
    怎麽選?
    兄終弟及?
    亦或擇賢者而取?
    作為年歲排序第二的嘉王齊惟浚突然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一些內閣僚臣和諸部尚書私底下討論,太子若遭不測,是否可考慮立嘉王為嗣。
    嘉王曾任過大興府基層縣務官員,也在內閣中的教育科技部、工商事務部擔當過司部事務專員,更有殖民事務部司郎任官的經曆。在太子監國時,又受命督導稅務總司的全國稅務稽查工作,以其強硬的姿態和任事的專注,頗受內閣總理大臣的好評和認可。
    更重要的是,嘉王的兒女親家是軍隊總裝備部長官、海軍鎮國將軍中將)何光躍,從這點來說,還可以獲得一定的軍方支持。
    嘉王齊惟浚在太子墜馬重傷後,先是驚愕,隨即悲傷,繼而在隱隱得知自己有一絲機會獲取帝國繼承人的可能後,立時激動得無以複加。
    從幼時,他便成為太子的第一備胎,帝國的第二繼承人,內心深處也有過幾分期許。但當太子成年,陸續誕下幾位皇孫後,他的希望也就開始逐漸破滅。
    很明顯,太子繼位後,定然會循製立皇長孫為繼承人,即使皇長孫出了什麽問題還有剩下的幾個皇孫,怎麽著也輪不到他這個排序不斷靠後的備胎。
    可誰能想到,太子尚未順利繼位,便突遭不測,而一些內閣僚臣和各部尚書居然也在考慮要立一位歲數更為年長、從政經營更加豐富的皇子為新的帝國繼承人。
    這一下,曾經已然冷卻的心思,忽然又熱絡了起來。
    若是父皇為了確保帝國的平穩過渡,為了在他身後大齊皇室更快的掌控國內局勢,說不定還真的會依內閣僚臣和部分尚書所想,將他扶立為太子,最終繼承帝國皇帝之位。
    我大齊皇室至今好吧,傳承曆史稍稍有些短了點——還未立過皇太孫的先例,因為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朱明永樂靖難的舊事,多半會讓所有人引以為忌。
    主少國疑呀!
    當然,我大齊宗室子弟尚未有在本土和周邊海外領地實封的藩國,不至於發生一場所謂的“靖難之役”。
    但那位皇長孫年歲也太過年輕了點,就憑他,能掌控這麽大一個帝國的局勢嗎?
    三日後,太子最終不治薨逝。
    就在嘉王齊惟浚興衝衝地以二皇子身份頻繁接觸內閣僚臣和軍方將領時,太子薨逝的第二日,便從南都府傳來泰平帝的電報諭旨,冊封皇長孫為太孫,克日後,將一起乘坐火車返回長安。
    齊惟浚頓時如遭雷擊,閉門於府中唯有慘然苦笑。
    長子繼承,終為禮不可廢!
    可以想象,待太孫繼皇帝位後,獲悉他在太子病重和薨逝期間的所作所為,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雖然,我齊國尚未有殘害宗室子弟的事情發生,但就憑他敢謀奪皇位的行徑,肯定會遭到新皇的忌憚和處置。
    就算不殺他,但尋一個荒僻的海外領地,將他打發過去就封外藩,恐怕是一個大概率發生的事情。
    好不心甘呀!
    從富庶繁華的漢洲本土,給扔到一處鳥不拉屎的海外領地,何其悲哀。
    就在嘉王齊惟浚在長安府邸中自怨自艾、惶恐不安的時候,泰平帝攜皇太孫已乘坐火車,從帝國的南疆不斷地向長安城進發。
    11月14日,泰平帝所乘專列抵達臨淄城,同時發出一份諭旨,命令長安衛戍部隊和禁衛軍在長安實施有限宵禁,每日傍晚八時後,所有娛樂服務經營商鋪停止營業,居民也禁止隨意出門。
    11月15日,皇帝專列進抵大興,內閣總理大臣、軍隊總參謀長、陸軍總司令、憲兵總司令、民調處總製、黑衣衛總製等數十位軍政官員於火車站迎接泰平帝,在簡單匯報長安城情況後,便乘坐專列,一同返回長安。
    當日下午四時,專列駛入長安火車站,隨即在數百名禁衛軍和憲兵的護送下,泰平帝攜太孫返回太初宮。
    次日,內閣總理大臣,各部尚書、軍隊高級將領、皇室宗親齊聚太初宮永昌殿,泰平帝正式宣布冊封皇長孫齊澤烜為太孫,兼禁衛軍總司令、樞密院大都督,並隨侍皇帝身邊,日常聽政議事。
    11月17日,長安府尹楚承煒調任東州今新西蘭及周邊島嶼),任該地總督。原漢東省總督鄭師良轉任吏部右尚書,兼長安府尹。
    原禁衛軍副總參謀長、廣威將軍少將)滕錫光晉升為陸軍鎮國將軍中將),轉任陸軍總參謀長。原軍隊總裝備部長官、海軍鎮國將軍何光躍轉任南太平洋艦隊司令。
    內閣殖民事務部尚書彭福先轉任呂宋總督,其職務由北嶺省總督接任。
    內政事務部銓選司郎中潘季宣轉任漢東省代總督。
    原民調處總製王炳森轉任內政事務部右尚書,統管全國預備役、警察總司、地方鄉兵。
    原皇室秘書監總製羅康寧轉任民調處總製。
    ……
    這番眼花繚亂的人事調動,涉及諸多各部事務官員,也有一方諸侯,更有軍隊將領,有的是通過內閣政令,有的直接出自皇帝諭旨,讓人錯愕不已。
    但明眼人卻從這些官員和軍方將領調動的過程中體味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皇帝陛下在為太孫即位,開始重新調整國內政治格局!
    這次人事變動應該僅僅隻是開始,遠未到結束的時候。說不定,到了最後,連內閣大臣和軍隊最高層都會出現一些變動。
    皇太孫畢竟太過年輕了,未有皇帝陛下的支持,可能hod不住帝國政局!
    “你怕嗎?”泰平帝疲倦地靠坐在軟塌上,微閉著雙眼,輕聲問道。
    “孫兒有些……害怕。”齊澤烜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擔憂地看著泰平帝。
    一副前所未有的重擔狠狠地壓在了他稍顯稚嫩的肩膀之上,若是沒有幾分惶然和憂慮,那自然是假話。
    “無需害怕,一切還有我呢!”泰平帝感到腦袋一陣眩暈,不由使勁咬了咬下唇,試圖讓自己盡量稍事振作一點,“另外,我們要感謝太祖皇帝所建立的政治架構,即使皇室出個意外,依托內閣也能撐起這個帝國繼續運轉。”
    “孫兒擔心,以後……做不好,會辜負了皇爺爺的期望,更是會愧對列祖列宗。”齊澤烜低聲說道。
    “嗬嗬……”泰平帝睜開眼睛,憐愛地看著這個孫兒,“無妨的,人這一輩子呀,什麽事情都有做第一遭的時候。開始沒經驗,咱就好生去學,好生去琢磨。還記得十幾天前,我跟你說過的話嗎?屆時,你隻需要坐在那個位子上,靜靜地看著內閣諸臣的施為即可。做得好,不吝讚美和賞賜,做得不好,那就尋機換一套更有能力的內閣。初時,你什麽都不懂,什麽經驗也沒有,或許無法準確把握朝政的脈絡,那就用心地去觀政,用心地去體味內閣發出的政令,用心地觀察國中民情輿論,還有各地的發展情況。退一步來說,有時候,一個不怎麽折騰的皇帝,雖然不是曠古爍今的明君,但也絕非會是一個昏君。”
    “孫兒記下了。”
    “這幾日,除了日常的觀政議事外,那幾本《政事錄》需好生研讀,尤其是太祖皇帝所記載的言行錄,務必細細感悟。觀後的所思所想在撰寫後,交與我檢閱。”
    “是,皇爺爺。”齊澤烜。
    自太祖皇帝起,幾任君王皆有記載政事記錄的習慣,將所處理的諸多重大事務讓秘書監詳細記錄,包括該事務的背景緣由、所做決策的考量,以及事後的評估,以為後者類似事務處理提供必要的參考和依據。
    嗯,也算是皇帝的工作日誌吧。
    九十餘年,三代帝王,《政事錄》已記載了厚厚的十餘本,在秘書監的整理和歸納下,按照政治、經濟、軍事、外交、官員升遷任免、民生福利,以及海外殖民事務、戰爭決策、對秦政策,等等,不一而論。
    這相當於是為後任皇帝提供了一份充分而詳細的“崗位操作指導書”。
    以後遇到諸如此類事務,若無更為高明和適宜的決策,當可效之。
    “澤烜,對於數日前你嘉王叔的舉動,你心中做何之想?”泰平帝平靜地問道。
    “九五之尊的欲望,非常人能忍之。”
    “那你呢?”
    “孫兒也曾想過。”齊澤烜老老實實地答道:“但孫兒以為,考慮此事尚有二十餘年,心中所思,唯有多加曆練,多加增長庶務經驗,以為將來計。”
    “是呀,誰也未曾料到,你父親會突遭意外,將伱提前推上這個位子。”泰平帝顯得有些頹然,也有些無奈。
    帝國的傳承,絕非一帆風順,四平八穩呀!
    “你欲如何處置你嘉王叔?”泰平帝強撐精神,眼睛緊緊地盯著齊澤烜。
    “事出有因,非為謀篡,可……封藩海外。”
    泰平帝看著齊澤烜,默然不語。
    “孫兒就不想永絕後患?”
    “我大齊皇室曆來恤殺,更未曾有殘害宗室之行,孫兒不想就此破例。”齊澤烜坦然地看著泰平帝。
    “你的諸多王叔中,不乏覬覦之人。”
    “皇爺爺也說過,我大齊皇室有賴於太祖、太宗兩位皇帝所製宗室之製,更有內閣、敕令院和軍方所構成的彼此製衡,相互製約之政治體製,若孫兒無有荒唐悖逆之行,當不會輕易出現謀篡之人。”
    泰平帝微微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讓齊澤烜自去,他則閉上了眼睛,準備蓄養精神。
    11月25日,太子國喪,長安城一片縞素。
    12月10日,內閣總理大臣攜全體僚臣向皇帝請辭。泰平帝挽留三次後,遂解散內閣,由敕令院和元老院推舉新一屆內閣總理人選。
    12月26日,原內閣副總理大臣兼農林水產部尚書韓清山原建國時期第一任民政事務部主官韓元利的曾孫)被推舉為新任總理,隨即開始組建新一屆內閣。
    12月28日,嘉王齊惟浚被加封為陳王,封藩陳州即為英格蘭王國所割讓的紐芬蘭島及阿卡迪亞地區),克日就國。
    泰平二十五年1729年)二月初六,泰平帝在拖著病體,艱難地扶保太孫處理帝國諸多政務,最終油盡燈枯,駕崩於太初宮。
    太孫齊澤烜在內閣諸多重臣、皇室宗親,以及海陸軍高級將領的一致擁戴下,繼皇帝位,改元永隆。
    一個新的時代即將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