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小洲顰蓮晚(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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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盜比例是80%  我本該與這隻單尾的白毛狐狸沒什麽交集的。

    青尢與北陵雖然隻有一山之隔,互為近鄰, 但是我們朱雀一族是為戰神, 日後自該是叱吒風雲。而青尢的狐族們縱使成了仙, 也隻能是個閑散人物, 算不得什麽仙君。

    朱雀一族與青尢九尾雖然和平共處,但內裏卻是互相看不順眼。兩族長輩們來往和氣,可在我們這些小輩眼裏,可就不那樣了。

    阿爹在天庭任職戰神, 顯赫一方。二哥雖然心性散漫不喜歡被天條拘著,但也是天庭裏掛了名號的鬥玨星君。有這樣一位父親和兄長,九尾一族的長輩們,見了我大抵也是要行禮的。

    二哥曾跟我說過, 莫要去招惹青尢的狐狸,因為按照青尢一族打架的招數, 我這隻尚且一兩歲的朱雀怕是會吃不消。

    當時我很不服氣, 雖然我對二哥的說一知半解, 但自小啄遍北陵無敵手的北陵小霸王顯然不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而退縮。

    隻是那幫九尾狐小輩們都被父母囑咐的緊,不敢來北陵山作威作福。偶爾在路上遇到了, 他們也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不與我打照麵。

    我每天都要去巡視北陵山的邊界,挺著灰色羽毛覆蓋的小胸脯,趾高氣揚的在北陵山作威作福。我從未與那些九尾狐族的小輩們起過衝突, 直到有一次, 我找了個麻煩, 非要管一個閑事,被九尾狐一族的小輩們以多欺少暴揍了一頓。

    因為我又遇到了那隻狐狸。

    狐狸被二哥放回去之後,府裏也不再關心那隻狐狸的去向。畢竟一隻單尾的普通狐狸,能在北陵山的仙府呆幾天,已經算是偌大恩寵了。

    我倒沒有想過,我會再遇到她,更沒想到,還是在這種情況下遇到的。

    我眼看著那群九尾狐狸尾巴甩的快上了天,圍毆一個單尾的白毛狐狸。狐狸本就瘦弱,髒兮兮的身上全都是那群九尾小輩們踩的五瓣梅花腳印子。

    一個為首的小輩氣勢洶洶,甩了自己的九條尾巴,朝蜷縮在地的狐狸高傲的哼道:“切,以為自己去過了北陵仙山,就能得道修仙了?最後還不是被趕出來了?你這種低賤的狐狸,怎麽可能妄想得了仙緣?你簡直是丟了我們青尢的臉,我們怎麽會跟你這種低賤的種一起修道?”

    狐狸蜷在地上,一動不動,小聲的啜泣著。

    她閉著眼,咬著牙承受著那些拳腳。她的尾巴蜷縮的緊緊的,似乎要將自己的尾巴藏起來,不在這些狐族小輩麵前露出這種恥辱的證明。

    作為北陵小霸王,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在我的地盤上作威作福?我站在北陵與青尢交界的地方,捏緊了翅膀,氣勢洶洶的立起了頭頂上的白色羽冠,衝了出去。

    然後我就被九尾狐族的小輩們暴揍了一頓。畢竟赤手空拳難敵一群猛牙利爪。當時情況十分混亂,為首那個九尾狐小輩先揍了我這個強出頭的北陵小朱雀,再一看我羽毛淩亂的模樣,認出我是誰,嚇了一跳。

    旁邊的白毛狐狸嚇呆了,蒙著一雙淚汪汪的眼把我望著。

    若今日裏衝出來的是其他朱雀還好,可我卻是北陵的女君。打了我肯定不能善終,為首那個九尾狐小輩故作鎮定,他朝旁裏的幾個小狐狸崽子們說。這裏是青尢山的地盤,就算殺了我也沒什麽關係的。

    要是放我回去告了狀,他們說不定還要挨一頓胖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讓我徹底閉嘴。反正這裏又沒有其他人,誰都不會找到他們的腦袋上。如果實在不行,他們還可以把罪狀推到旁邊的單尾狐狸的身上。

    反正狐狸沒有成形,她連話都不會說。所有人都會相信這群小輩統一了的口徑,而不是去相信一隻低賤的單尾狐狸。

    被打趴在地上的我一邊憤怒的朝他們啾啾叫,一邊看著他們不知從哪裏撈出一把刀子來,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朝我走過來。

    任是個朱雀,我也知道他們心懷不軌。

    我是不怕死的朱雀,可是我要是死了,可就再見不到阿爹和二哥,再也不能喝二哥一起到後山去摘桑葚給阿爹嚐,更不能挺著胸脯四處作威作福了。

    寒光白刃,我一邊憤怒,一邊想掙紮著起身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這樣想著,隻要我能回到北陵,我一定要把這群九尾狐小輩子們的毛扒下來做絨墊。

    一隻九尾狐伸出前爪踩住我的尾巴,另一個手裏捏著白刃,向我刺來。

    寒光一閃,我卻沒有感到痛。一個白色的影子撲過來,擋住了刺向我的的寒刃。

    單尾狐狸趴在我的身上,絨毛細膩的臉上挨了一刀,鮮血從她髒兮兮的皮毛上淌下,滴在我的羽毛上。旁邊幾個九尾狐似乎有些驚嚇,卻還是沒有放棄讓我徹底閉嘴的念頭,掀開狐狸就要繼續往我這兒來。

    單尾狐狸被他們粗暴的踢到一邊,臉上的鮮血將她的眼睛染得一片血紅。我吃驚的看著她,隻心慌意亂。二哥說過,九尾狐一族最珍惜的就是他們的皮毛他們的臉蛋,要是一個九尾狐毀了容,那還不如直接殺了她來得好。

    二哥還說過,若是讓別人為你受了傷,讓別人放棄了最珍貴的東西來救你,那你一定要回報給她最珍貴的東西,這樣才算得上是一隻好朱雀。

    我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想過去看看她的臉到底傷的如何。旁邊幾個九尾狐看著我,麵麵相覷,終於還是狠下心想來捅我一刀。

    旁邊虹光一現,一個北陵山巡山的仙使赫然在旁出現。他吃驚的看著我,臉上震驚不已,看了一眼麵前尚且未成形的九尾狐小崽們,再一看他們手裏的刀,旋即明白了麵前這種情況。

    仙使當即憤怒的蹙起了眉,隻一邊心疼的把我撿起來,一邊厲斥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襲擊女君!”

    九尾狐們當即嚇得腿軟,作鳥獸一哄而散。

    仙使將我撿起來,看都沒有看旁邊臉上流血的單尾狐狸一眼。我憤怒的啄了啄他的手,讓他把我放下去。仙使這才看了一眼旁邊的單尾狐狸,將我放了下去。

    我撲騰著翅膀跌跌撞撞的躍到單尾狐狸旁邊。狐狸眼睛紅彤彤的,全是臉上流下來的血。她嗚咽了一聲,抬起前爪,抹了抹自己臉上的血。

    我一看她那傷口那麽深,恰好又在臉上,頓時心下驚慌失措狂跳不已。

    我朝旁邊的仙使說道:“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仙使聽著,麵上浮現一陣吃驚,看著我瞪著他,他隻得朝那個在旁邊蜷著的單尾狐狸按著原話說道:“女君問你,你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回北陵。”

    狐狸嗚咽了兩聲,低且緩慢的搖了搖頭。我看著她臉上鮮血直流,急的跳腳,隻得下定決心朝旁邊作傳達的仙使說道:“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仙使這下臉上更吃驚了,他一雙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卻不得不朝狐狸傳達著我的話:“女君說,你莫要傷心了。若是你這張臉毀了,女君會娶你,她會對你負責。”

    旁邊的狐狸愕然抬頭,淚眼迷茫的眼睛一片震驚。

    我啾啾啾的叫著,伸了翅膀,去扯她的前爪,一邊朝她點頭。旁邊的仙使差點沒笑出聲,忍著笑朝旁邊的單尾狐狸說道:“女君說她不會虧待你的,她把好吃的,好玩的,全都分你一半。”

    我狂點頭,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梳理了一下自己淩亂的羽毛,一本正經的去牽狐狸的手。

    在一兩歲的朱雀眼裏,與人成親,同人婚娶,不過就是和她一起玩耍。以前我還想著,二哥是世上最好的人,所以我以後一定要嫁給二哥,與他一同玩耍。但如今出現了一個為我而毀了容的狐狸,我不得不割舍嫁給二哥的想法,而娶了麵前這隻單尾狐狸。

    我去牽狐狸的手,狐狸盯著我,淚光盈盈,半響才輕輕的低叫了一聲。

    她回握住了我的翅膀,小心翼翼,卻又認真無比。

    何況那群九尾狐手裏不可能平白撈出把刀子來,二哥覺得這事情很蹊蹺。隻是如今狐狸救了我實為事實,二哥也言語不得。

    狐狸顫了顫,小心翼翼的看著旁邊周遭一圈的仙人們,走到殿前跪下。二哥目光冷淡,阿爹眼神犀利而帶了絲憐憫,旁邊的仙使則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

    我殷切的看著狐狸,用眼神示意。

    既然青尢山裏,旁的九尾天狐都這麽看不起她這麽一隻單尾的狐狸,那她就該向阿爹求一個九尾天狐的身份,一躍仙階。阿爹雖然沒有通天的本事,但是點撥凡物提拔狐狸成仙,那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功夫。

    旁邊的仙使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他們認定了狐狸是有條好命,可以不勞而獲,隻要今日裏救了我,就可以一步登天躋身仙階。

    阿爹撫著我的羽毛,隻溫和而疼愛的看著我,半響沒有得到狐狸的回答,阿爹蹙了蹙眉,略顯威壓的眉一皺,如同萬斤重壓十萬大山傾倒下來,讓滿屋的人都喘不過氣來。

    阿爹略略抬了眉梢,聲音有些不悅:“莫不是連成仙你都不滿足?”

    二哥內斂了眉眼,阿爹抱著我,目光之中盡顯鄙夷,隻寡淡的說道:“你雖救了阿九,卻也隻是隻山野白狐,日後定然成不了什麽大氣候,助你修仙已是破例,你難道還妄想有著些個什麽別的念頭嗎?”

    他撫著我的羽毛,又朝旁邊候著的仙使寡淡道:“門外跪著的青尢九尾一族的長老,讓他們回去,別礙了本尊的眼。此番沒有將他們的皮扒下來給阿九做絨墊已是仁至義盡,三百年的麵壁思過又算得了什麽?”

    仙使點頭,轉身離去。阿爹繼續抱著我,朝殿下跪著的狐狸道:“咱們北陵神府是留不得你這樣的凡物的,若是你願意,本尊便助你成仙,讓你褪去凡身位列仙班,也省的活在青尢受盡欺淩。你說,如何?”

    阿爹言語間越加冷冽,滿室寒冰凝結,連狐狸壓抑的呼吸聲都被放大了無數倍。我側耳傾聽著狐狸的呼吸,隻用翅膀推了推阿爹的手,朝他不滿的叫了兩聲。

    阿爹臉色一變,二哥在旁也隻說道:“阿九,別胡鬧,她這樣的狐狸,不知道輪回幾世才能修的出第二條狐尾,留在北陵又有何用?”

    阿爹蹙眉,我從阿爹懷裏跳出來,隻朝他鬱悶的踢了踢爪子,踹了他的袖子一腳,躍下金座,跑到狐狸的麵前。

    狐狸抬頭看我,眼睛亮的像是絲絨夜幕裏上閃爍的星星。她看著我朝她伸出的翅膀,小心翼翼卻歡喜萬分的回握住了我的手。

    我朝阿爹昂首挺胸,磕磕絆絆的學著人世間的話,道:“娶她,啾啾啾,我要娶她,啾啾啾。”

    阿爹頓時眉頭一沉:“回來!小小年紀什麽娶不娶的?上次惹的禍還沒完呢!”

    說完,他表情一冷,起身拽了我就要開揍。二哥自小將我拉扯大,感情異常深厚,自然看不得我挨揍。眼看阿爹就要拽住我的尾巴,二哥在旁邊連忙勸阿爹道:“阿九還小,童言無忌,她尚且不懂世間情愛男女之別,這樣說也算正常。”

    我氣勢洶洶的挺起胸脯,阿爹剛要撈我,揪著我的羽毛給我抓回來,旁邊一直不吭聲的狐狸卻突然輕輕的叫了一聲。

    旁邊的二哥聽到她說話,還真有些詫異。阿爹停住手,沒有來揪我的羽毛,隻稍微沉了沉眉眼,似乎對狐狸有了全新的認知,神色稍微變了變,隻沉吟說道:“留在北陵你也活不了幾年,你不過是隻普通的狐狸,縱使天地靈氣旺盛,也不過十來年的壽命。”

    也不知道狐狸是說了什麽,二哥竟然也微微動容。他在旁也開口道:“且不論起因如何,你救了阿九,隻要你想成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不過,你想留在北陵,不就是為了修道嗎?”

    狐狸垂著眉眼,她抬起眼睛看我一樣,水汪汪的眼睛黑亮的像一潭望不見底的秋水。她輕輕的用鼻子蹭了蹭我的翅膀,抬起前爪,捂著眼睛,輕輕的叫了一聲。

    我轉過腦袋看她,阿爹站在金座上,朝下走了一步,隻略微思考片刻,說道:“你說你不願意離開青尢,是因為你出生之時曾聽到有人說,會來找你,讓你這那裏等她?你覺得那是你的父母?”

    狐狸垂著腦袋,眼裏淌著淚。那一串串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

    我笨拙的伸了翅膀,去擦拭她的眼淚。

    狐狸哀哀的蹭了蹭我的翅膀,往阿爹的方向抬了頭。阿爹看著她,似乎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