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講得深入淺出，結合了大量或真實或改編、但都極具代表性的案例，將國外拍賣行的規則、陷阱和策略娓娓道來。他不僅講是什麽，更著重解釋為什麽和怎麽辦，如何處理。
    宋青雲等人，從最初的茫然和好奇，逐漸變得神情專注，時而因恍然大悟而低聲驚歎，時而因意識到風險而眉頭緊鎖。
    就連那幾位一開始覺得拍賣不過是價高者得的老專家，此刻也頻頻點頭，在本子上認真記錄著。他們發現，這個年輕的陳陽，在拍賣這個特定的領域，確實有著遠超他們想象的、係統而實用的知識和洞察力。
    這堂課，仿佛為這群即將出征海外戰場的隊員們，打開了一扇通往複雜而真實世界的大門，也讓他們對即將到來的紐約之行，有了更清醒的認識和更充足的準備。課程持續了大半天。
    結束後，大部分成員帶著滿滿的筆記和思考離開了，會議室裏隻剩下陳陽、宋青雲和被他特意留下的謝明軒。
    謝明軒給陳陽和宋青雲重新沏了熱茶，臉上帶著興奮，又有一絲忐忑：“哥，你講的這些太有用了！感覺比之前你教我的那些複雜多了！”
    陳陽接過茶杯，笑了笑，直接給他潑了一盆冷水：“明軒，別高興得太早。我之前在國內教你的那些手段，比如故意示弱、突然發力、聯手做局等等，到了國外，尤其是在這種目標明確、眾目睽睽的頂級拍賣會上，效果會大打折扣，甚至可能適得其反。”
    “啊？為什麽？”謝明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些招數在國內挺好用的呀！”
    宋青雲在一旁沒好氣地給了他後腦勺一下：“讓你仔細聽就仔細聽，哪那麽多廢話！國內國外能一樣嗎？環境、對手、規則都變了！”
    陳陽擺擺手，示意無妨，耐心解釋道：“原因很簡單。第一，信息透明度不同。”
    “國內拍賣行發展時間短，信息相對不透明，有空子可鑽。國外大拍賣行運作成熟，對重要拍品的關注度和信息挖掘深度遠超國內，想靠信息差撿漏很難。”
    陳陽伸出兩根手指，“第二，對手不同。”
    “國內很多是藏家或同行，彼此知根知底。這次你們的對手，可能是國際資本、神秘基金，他們行事風格難以預測，資金實力深不可測。”
    “第三，你們身份特殊。你們代表的是華夏官方，這個標簽本身就意味著‘不差錢’和‘誌在必得’，會成為所有競爭對手抬價的理由。”
    他看向宋青雲，神色鄭重：“師叔，所以，如果我們還想用在國內那套‘精準調研、重點突破’的思路，恐怕一進場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我建議，我們得徹底換一種思路。”
    “什麽思路？”宋青雲身體前傾，認真問道。
    “從現在開始，直到拍賣會結束，把我們的目光，從那隻元青花八方花卉紋玉壺春瓶上移開！”陳陽語出驚人。
    “移開？”宋青雲愣住了，“不關注目標，那我們怎麽製定策略？怎麽了解對手？”
    “正是因為我們太關注，別人才會跟著關注。”陳陽冷靜地分析，“您換個角度想想，華夏官方文物追回小組，第一次出國參加拍賣，就直奔這隻元青花八棱瓶而去。”
    “在那些老外和競爭對手眼裏，這意味著什麽？”
    陳陽用手指點點桌麵，“這意味著這隻瓶子絕對是國家級的珍寶，價值連城！既然你們這麽想要，這麽誌在必得，他們怎麽會輕易讓你們如願呢？不趁機把價格抬到天上去，都對不起他們的商業頭腦。”
    “你拚關係？在國外咱們人生地不熟；拚錢？您覺得咱們的經費，能跟那些國際炒家和土豪基金會比嗎？”陳陽的話如同重錘，敲在宋青雲心上。
    宋青雲沉默了，眉頭緊鎖，仔細咀嚼著陳陽的話。半晌，他緩緩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放煙霧彈？迷惑他們？”
    “沒錯！”陳陽打了個響指，“而且，一顆煙霧彈還不夠！我們要放一場大霧！”
    他眼中閃爍著智謀的光芒，“我的建議是，從預展開始，把我們小組的所有人，化整為零，散出去。”
    “每個人負責關注幾件不同的拍品，而且要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反複觀看、測量、記錄，甚至可以去跟拍賣行的專家‘請教’問題。”
    他具體布置道：“比如，讓李老去重點關注那幾件宋代書畫，時不時感歎兩句；讓張研究員去研究那套明清官窯瓷器，表現出愛不釋手的樣子；讓小王去琢磨那些青銅器，假裝是學術需要……”
    “總之，要營造出一種我們小組興趣廣泛，目標分散，對多種類型的中國文物都有強烈征集意願的假象。”
    “這樣做的目的，”陳陽總結道，“就是讓拍賣行和我們的競爭對手摸不清我們的真實目標到底是什麽。”
    “他們可能會猜測我們是在聲東擊西，但也無法確定哪個是‘聲東’，哪個是‘擊西’。當他們的注意力被分散，無法集中火力針對某一特定拍品時，我們真正的目標——那隻元青花玉壺春瓶，所麵臨的競價壓力就會小很多。”
    宋青雲聽完，眼睛越來越亮，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妙啊！陳陽，你這招虛虛實實，真是絕了！對，就這麽幹！回頭我就安排下去，給他們都分配好‘角色’！”
    謝明軒也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拍賣前的準備工作還能這麽玩，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對古玩交易的認知。
    這時，陳陽將目光轉向謝明軒，臉上帶著一絲考驗的笑意：“明軒，戰略層麵的大方向定了。現在，我來考考你戰術層麵的問題。”
    “剛才我說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小聰明沒用。那麽，假如現在有一個極端情況：你手裏隻有五十萬美元的預算，而你的競爭對手，對某件你們都想得到的起拍價為十萬美元的拍品，擁有五百萬美元的預算。”
    “你怎麽做，才能有機會用你這五十萬，戰勝他的五百萬？”
    謝明軒聞言，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陷入了苦思。五十萬對五百萬？這差距也太懸殊了！這怎麽可能贏？
    他試著提出了幾個方案：“陽哥，我……我能不能在拍賣前找他談談，讓他放棄？”
    陳陽搖頭：“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那……我能不能聯合其他人，一起對抗他？”
    陳陽再次否定：“臨時聯合，信任基礎薄弱，容易內訌。而且你怎麽知道別人不想撿便宜？說不定聯合起來價格抬得更高。”
    “我……我能不能在拍賣時故意瘋狂加價，嚇退他？”
    陳陽嗬嗬的笑了：“你隻有五十萬，你瘋狂加價能加到多少？加到一百萬頂天了，人家五百萬跟你玩到底，你怎麽辦？”
    “到時候你不僅買不到東西，還可能因為虛報價格惹上麻煩。”
    謝明軒抓耳撓腮，又想了幾種辦法，都被陳陽用冷靜的邏輯和現實情況一一駁回。最後，他頹然地靠在椅子上，雙手一攤，沮喪地說：“師傅，我實在想不出來了。”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嘛！五十萬怎麽也不可能打敗五百萬啊！實力差距太大了！”
    看著謝明軒那副泄氣的樣子，陳陽和宋青雲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陳陽坐直身體，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對著謝明軒，清晰而有力地說道：“不，有辦法。而且辦法很簡單，就一句話——”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謝明軒和宋青雲都豎起了耳朵，才一字一頓地說道：“想方設法，讓他在遇到你這件十萬美元的拍品之前，先把他那五百萬美元……花出去！”
    話音落下，會議室裏安靜了片刻。
    謝明軒先是茫然，隨即眼睛猛地瞪大，瞳孔中仿佛有電光閃過！他張大了嘴巴，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和豁然開朗的複雜表情！
    宋青雲也是先是一愣，隨即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小子！好一個‘讓他先把錢花出去’！釜底抽薪！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啊！哈哈哈！”
    陳陽微笑著看著恍然大悟的兩人，繼續說道：“明白了嗎，明軒。”
    “當你的實力不如人時，不要總想著在正麵戰場硬碰硬。你要做的，是改變戰場，或者改變對手的狀態。”
    “在這場拍賣會中，你可以通過之前我們布置的‘煙霧彈’，誘導你的競爭對手，讓他在其他看似更重要、更吸引人的拍品上投入巨資。”
    陳陽將幾個茶杯拿在自己麵前，“比如，你可以通過某種消息，讓他用四百五十萬，甚至五百萬，去競爭一件我們故意捧高的、但其實並非我們真正目標的器物。”
    “又或者說，在拍賣前，假裝跟他發生矛盾，之後在他舉牌的時候，你瘋狂加價，”陳陽笑著打了個響指，“讓他把手裏的五百萬，分別花在其他幾件拍品上！”
    “當他的大部分資金被消耗掉，甚至預算見底之後，再輪到我們真正想要的、起拍價隻有十萬美元的這件拍品時，他還有多少餘力跟你爭呢？”
    “你的五十萬，不就顯得綽綽有餘了嗎？”
    謝明軒激動得臉色通紅，呼吸都急促起來：“陽哥！我明白了！我徹底明白了！這不是競價技巧，這是……這是戰略欺騙和資源調度！”
    “高，這一招實在是太高了！”
    宋青雲也撫掌讚歎：“陳陽啊陳陽，我今天算是服了！你這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看來這次米國之行，把你留下做我們的‘幕後軍師’，是走對了一步關鍵的棋！”
    陳陽謙遜地笑了笑：“師叔，您過獎了。這隻是理論上的推演，具體操作起來，還需要大量的情報支持、精準的時機把握和嚴格的紀律執行。”
    “而且，對手也不傻，未必會完全上當。但我們至少有了一個清晰的、以弱勝強的思路。”
    最後陳陽用手指重重點點桌麵，“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從他們手裏拿到其他對這件元青花感興趣的參拍者的資料！”
    宋青雲聽完直接皺起了眉頭，微微搖頭，“這太難了！”
    “人家可是國際大拍賣行，誰認識咱們是誰呀？人家憑什麽告訴我們，參拍者資料？”宋青雲連連擺手，“這恐怕不行！”
    “誰說不行？再說了，師叔，我什麽時候讓你向拍賣行要資料了？”陳陽微笑著看著宋青雲問道。
    “那你的意思是.....”宋青雲微微皺著眉頭，一臉疑惑的看著陳陽。
    “預展！”陳陽將一個茶杯放到了麵前中間，“負責預展拍品的......工作人員！”
    “啊？”宋青雲和謝明軒同時張大了嘴巴，吃驚的看著陳陽。
    陳陽笑眯眯的轉身手裏的茶杯，“據我所知，他們大部分都是女性工作人員，所以，我們可以來一手美男計！”
    “美男計？哈哈！”宋青雲聽玩笑了，直接擺擺手，“小子，我不是說美男計不行，那你看，我們這裏有美男麽？除非你親自出馬！”
    “不過......”宋青雲壞笑著看著陳陽，“師叔懷疑你的目的不純！”
    陳陽微微一撇嘴，“誰說我要去了！”
    “這不是有現成的美男麽？”說完，陳陽笑嗬嗬一指謝明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