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8章 怎麽是這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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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和勞衫也都直起身子,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門口。
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秦浩峰剛剛描述的那位“怪人”,羅喜良!他今天穿著一件深藍色的中式立領呢子外套,手裏依舊提著那個標誌性的皮質手提箱。
“還真是大老板派頭。”柱子小聲嘀咕,眼睛卻盯著那個皮箱子不放。
陳陽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來人,心中暗暗點頭:氣質沉穩,舉止從容,確實不像一般人。
秦浩峰反應最快,立刻站起身,臉上堆起笑容迎了上去:“哎呦,先生,您來了!”他這次心裏有底了,因為陳陽就在店裏。
“您今天可算來對時候了!”秦浩峰熱情地招呼著,心想這次總算能揭開謎底了。
羅喜良微微點頭,目光習慣性地在店內一掃,依舊先是那句他問了三次的話:“小兄弟,你們陳老板今天……在嗎?”
這一次,秦浩峰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臉上帶著一種“謎底即將揭曉”的笑容,那笑容裏藏著點得意,又夾雜著幾分看好戲的期待。
他心裏暗自盤算著,這位羅先生三番五次地來,非要見陳陽哥不可,到底是什麽來頭?他側身讓開,目光意味深長地看向了坐在裏麵茶台旁的陳陽,那眼神仿佛在說:哥,您要的人來了,這回可得讓我開開眼界。
陳陽察覺到秦浩峰的目光,心中已然明了。
他放下手中的紫砂杯,杯底與茶托輕輕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緩緩站起身時,他的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浸淫古玩行當多年養出來的沉穩氣度。
臉上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從容而溫和的微笑,那笑容恰到好處,既不過分熱情顯得諂媚,也不過於冷淡顯得傲慢。他心裏快速地轉著念頭,琢磨著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究竟有何目的,是送寶還是求鑒?是賣貨還是尋人?
無論是哪種可能,他都必須先穩住陣腳,以不變應萬變。
步履穩健地走上前來時,陳陽的每一步都踩得不緊不慢,皮鞋踏在地板上發出沉穩的聲響。他暗自打量著眼前這位中年男子,注意到對方雖然穿著考究,但眉宇間隱隱透著一絲焦慮,那隻提著皮箱的手,指節微微發白,顯然攥得很緊。
這個細節讓陳陽心中一動,看來這位羅先生確實是有事相求,而且這事八成與那隻手提箱有關。他目光平和地看向羅喜良,不卑不亢,眼神中帶著一種職業性的洞察力,卻又不顯得咄咄逼人。
伸出手時,他的動作幹脆利落:“這位先生您好,我就是陳陽。”
聲音不高不低,卻透著一股子底氣。陳陽說這話時,心裏其實也在揣測,對方特意來找自己,而不是去找那些名氣更大、資曆更老的前輩,究竟是看中了自己什麽?是年輕好說話?還是聽說了自己的一些事跡?
陳陽不動聲色地繼續道:“聽說您已經來了兩次了,不巧我都不在店裏,不知道有什麽能為您效勞的?”這話說得客氣,卻也暗含試探。他想看看對方會如何接話,是直奔主題,還是迂回曲折。
羅喜良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二十多歲,卻氣度沉穩、眼神明亮的年輕人,心中也是微微一動。他本以為傳聞中的“陳老板”即便年輕有為,怎麽也得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卻沒想到竟然如此年輕。
但那雙眼睛,卻讓他莫名地安心。那是一雙見過無數珍寶、也看透無數人心的眼睛,清澈卻深邃,平和卻銳利。羅喜良在商海沉浮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絕不簡單。
或許,這一趟來對了。他心中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緒,在這一刻竟然奇跡般地平複了幾分。
他伸出手與陳陽用力一握,那力道恰到好處,既表達了誠意,又不顯得魯莽。掌心傳來的溫度讓羅喜良更加確信,這個年輕人值得信任。臉上露出了這四次見麵以來最明顯的笑容,那笑容裏帶著幾分如釋重負和由衷的客氣,仿佛尋覓多時的答案終於找到了。
他心想,自己這幾天茶飯不思、夜不能寐,不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嗎?若是這位陳老板能幫自己解決那件事,便是自己的大恩人了。
“陳老板!久仰大名,今日終於得見!”他的聲音略微有些激動,連忙壓了壓情緒,繼續道,“鄙人羅喜良,江東人氏。冒昧打擾,還望海涵!”
陳陽心中暗自點頭,這位羅先生說話得體,舉止有度,顯然也是見過世麵的人。江東省也出過不少大收藏家,難道這位是那邊圈子裏的人?他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更加好奇那隻皮箱裏裝的究竟是什麽。
“羅先生太客氣了,您幾次蒞臨,是我怠慢了才對。”他語氣誠懇,讓人聽了心裏舒服,“快請裏麵坐。”說著,便側身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引著羅喜良往裏麵的茶室走去。
走動間,陳陽的餘光一直留意著羅喜良手中的那隻皮箱。他注意到那箱子雖然看著普通,但皮質厚實,做工考究,絕對不是什麽便宜貨。
而且羅喜良提著它的姿勢很特別,始終保持平穩,不讓箱子有任何大幅度的晃動,這說明裏麵裝的東西很可能是易碎品,或者是極其珍貴、不能磕碰的物件。
陳陽心中的好奇更盛了幾分,同時也暗自提高了警惕。在這個行當裏,什麽樣的人都有,什麽樣的事都可能發生,他必須小心應對。
同時,他狀似不經意地給秦浩峰使了個眼色,那眼神裏包含的信息很明確:準備上好茶。
秦浩峰立刻心領神會,他跟著陳陽這麽久,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他知道,每當陳陽哥要認真對待一個客人時,就會讓他上那泡珍藏的武夷岩茶。他趕緊轉身去準備,心裏卻癢得不行,恨不得自己能變成牆上的一幅畫,好堂而皇之地待在茶室裏,親眼看看那箱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麽寶貝。
柱子、勞衫也互相看了一眼,兩人的眼神裏都帶著濃濃的好奇和幾分按捺不住的興奮。
柱子用眼神詢問:咱們跟進去不?
勞衫微微搖頭,意思很明白:人家指名要見陳陽哥,咱們貿然跟進去不合適。
兩人默契地沒有跟進去,但都不約而同地伸手拿起抹布,開始擦拭茶室外麵的牆壁,同時兩隻眼睛偷偷看著裏麵。他們好奇這位神秘客終於見到正主後,會拿出什麽“寶貝”,又所為何事。
是祖傳的寶物急需出手?還是新近得了什麽東西拿不準真假?亦或是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需要陳陽哥幫忙?各種猜測在兩人心中翻湧,讓他們愈發期待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
茶室內,嫋嫋升起的檀香在雕花紅木茶幾分寸間繚繞,帶著幾分禪意與靜謐。陳陽與羅喜良分坐於茶桌兩側,兩人麵前的功夫茶具中,碧綠的茶湯正隨著茶寵的起伏泛著細碎的光。幾句寒暄過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香與彼此試探的客套——無非是些“陳老板年輕有為”、“生意興隆”之類的場麵話。
然而這客套並未持續太久。羅喜良的目光微微一凝,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茶杯邊緣,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他放下杯盞,目光掃過陳陽那張看似隨意卻暗藏鋒芒的臉,心中暗忖:這年輕人,果然沉得住氣。
念頭閃過間,他彎腰將腳邊那隻深褐色的皮質手提箱,緩緩提至茶桌中央。箱子表麵泛著歲月沉澱的光澤,邊緣處幾道輕微的劃痕更添幾分真實感。他手指覆上冰涼金屬鎖扣,動作輕緩得像對待某種易碎的珍寶,哢嗒一聲脆響後,箱子應聲而開。
三個大小不一的木盒並列躺在箱內,盒身以暗紅錦緞包裹,邊角處繡著金絲雲紋,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羅喜良的目光掃過這三個盒子,喉間莫名緊了緊,隨即伸手將最左側也是最大的那個木盒輕輕推到陳陽麵前。
“陳老板,”他聲音微沉,帶著幾分鄭重,目光灼灼地盯著陳陽,“久聞您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陳陽聞言,唇角微微上揚,手指輕叩桌麵,發出清脆聲響。他並未打斷對方,隻是靜靜等待著下文。
羅喜良頓了頓,目光掃過茶室門口的方向,確認無人靠近後,才壓低聲音道:“羅某機緣巧合得了三件瓷器,心裏一直七上八下,吃不準它們的真偽與檔次。”
“這江城裏裏外外,圈子裏能人不少,但要論眼力,我第一個就想到您陳老板。”
他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姿態謙遜卻又不失幾分試探:“所以這才唐突登門,幾次三番,就是想請您這位高人,給掌掌眼,斷斷代,也好讓我這心裏踏實些。”話裏話外,皆是仰慕與懇求,卻又暗藏幾分審視與較量。
陳陽聞言,麵上笑意更深,心中卻已了然:原來是為鑒定而來,難怪如此執著。他手指輕撫茶寵,語氣淡然卻透著幾分自信:“羅先生謬讚了。”
“既然您信得過我陳某人,陳某就看看,大家共同探討。”
羅喜良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般,手指微顫著打開了最大的木盒。
柔軟的黃色錦緞中,一件體量碩大的器物靜靜躺著,隨著盒蓋的開啟,光線傾瀉而下,五彩斑斕的紋飾與金光交相輝映,瞬間充盈了整個茶室。當羅喜良將那件清康熙五彩描金鶴鹿同春祝壽紋花盆,輕輕放在鋪著絨布的茶台上時,坐在門口附近的柱子隻覺心髒猛地一沉,瞳孔驟然收縮!
“這……這不是我店裏前幾天才賣給那個滬市沈先生的花盆嗎?”柱子當場就愣住了,手中的抹布也停住了,死死盯著茶室裏麵。
那獨特的畫片,那醒目的描金,每一處細節都與他記憶中的那件一模一樣!他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指尖顫抖著撫過花盆邊緣,確認這絕非幻覺。
緊接著,羅喜良打開了第二個盒子。
當那件雍正粉彩過枝福壽盤緩緩露出真容時,剛剛湊近了些想看得更真切的秦浩峰,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呼吸都變得格外緩慢!
秦浩峰的目光死死釘在那件雍正粉彩盤上,心跳如擂鼓,喉結上下滾動,一句驚呼在嗓子眼差點蹦出來——“我的天!”
他瞳孔驟縮,頭皮發麻,扭頭看向站在旁邊的柱子,“這……這盤子……”他內心翻江倒海,目光一遍遍掃過盤沿那精致的雙勾金線,又落在盤底那朵盛放的粉彩福壽紋上,每一寸細節都讓他熟悉到骨子裏。
“過枝福壽,枝枝相連,彩料柔麗得像要滴出水來……”他喉頭發緊,後背滲出冷汗,“這分明就是柱子那店裏的物件,前幾天不是賣出去了麽!”
就在這當口,第三個盒子緩緩打開。
乾隆青花纏枝蓮賞瓶靜靜躺在絲綢軟墊上,瓶身那繁複的纏枝紋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這一瞬,陳陽的瞳孔驟然收縮,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波動。
這賞瓶,不久前還在柱子店裏,被他親手摸過、看過,甚至還對著燈光照過,那冰涼的觸感此刻竟如此清晰地停留在指尖。
茶室內外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連呼吸聲都變得格外清晰。
柱子瞪大了眼睛,喉結上下滾動,難以置信地盯著羅喜良手中的賞瓶,秦浩峰僵在原地,臉色煞白,嘴唇微微顫抖,勞衫則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背抵著牆,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三件瓷器,一件不少,一件不差,全是他們店裏經陳陽掌眼確認的真品、精品!
柱子想起前幾天那筆大生意,想起那個滬市來的沈先生,想起他爽快掏出的厚厚一遝鈔票,此刻隻覺得渾身冰涼。
“這……這怎麽可能?”柱子喃喃自語,聲音幹澀,“明明是沈先生買走的……怎麽會……”
秦浩峰喉頭發緊,手指死死攥著椅子扶手,指甲幾乎掐進木頭裏;勞衫則下意識看向陳陽,卻發現陳陽神色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詭異的寂靜持續了足足半分鍾。
柱子、秦浩峰、勞衫三人麵麵相覷,眼神裏充滿了震驚、疑惑和難以言說的恐懼。
他們交換著眼神,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答案:這三件瓷器,明明是他們店裏的東西,明明已經被滬市來的沈先生買走,怎麽一轉眼的功夫,竟會出現在這個陌生男人羅喜良手中?
更詭異的是,他還拿著它們,來找陳陽這個“原主”來“掌眼”?!
陳陽的目光緩緩掃過三件瓷器,眼神沉靜如水,卻暗藏鋒芒。
他比柱子他們看得更深,東西隻要是自己的,那絕對是真品,毫無疑問。這三件物件,他都親手看過,甚至還特意交代過柱子,一定要賣個好價錢。
但這件事本身,透著一股極其不尋常的詭異。
這個羅喜良,費盡周折,三次登門,就為了拿著從自己手下人店裏流出去的東西,來請自己這個“原主”鑒定?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瞬間將秦浩峰之前描述的羅喜良“隻跟陳老板對話”的怪異堅持,柱子提到的那個爽快打包的“滬市沈先生”,以及眼前這三件本不該出現的瓷器串聯在一起。
一個模糊卻極具目的性的輪廓,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這絕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鑒定請求,這背後,一定隱藏著更深的目的。這個羅喜良,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陳陽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臉上重新恢複了之前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看透一切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雍正粉彩盤的邊緣,仿佛第一次見到它一般,語氣平淡卻意味深長:“羅先生,您這三件瓷器……有點意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