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9章 這是衝我來的!
字數:5162 加入書籤
陳陽的目光看似專注地落在桌麵那三件熟悉的瓷器上,但心思早已如同高速運轉的計算機,飛快地分析著眼前這個叫羅喜良的男人種種不合常理的行為。他的思維如同打開了無數個窗口,每個窗口都在運行不同的推演程序。
這些年在古董行摸爬滾打練就的敏銳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局麵絕非表麵那麽簡單。
“年關將近,三次登門,隻為了找我陳陽……”陳陽心中默默梳理著每一個關鍵信息點。
正常情況下,臨近春節,生意人都在忙著收尾賬目、準備過年,誰會有閑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跑來?
“帶著剛剛從我手下人店裏高價流出的三件重器……”這個細節更是耐人尋味。
這三件東西加起來價值近千萬,不是小數目。從柱子手裏買出去才多久?頂多半個月。正常的藏家買到心儀的寶貝,恨不得供在家裏日日把玩,哪有這麽快就拿出來的道理?除非,這個人買這些東西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收藏。
“口口聲聲說是來"掌眼"……”陳陽嘴角微微扯了扯,這個理由簡直荒謬到了極點。
既然已經買下了,說明當時就已經認可了東西的真偽和價值,現在又拿來請自己掌眼?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更何況,古玩行裏“掌眼”通常是買之前的事,哪有買完了再來掌眼的?這就好比已經吃完了一頓飯,還要請大廚出來鑒定食材是否新鮮,怎麽想都透著詭異。
陳陽心中暗忖,每一個細節都透著詭異,每一個看似合理的說辭背後都藏著不合理的動機。
他感覺自己就像站在一個精心布置的棋局麵前,而對方顯然是個高手,每一步都暗藏玄機。這種感覺讓他既警惕又興奮,多年來在古董圈見慣了各種套路,但眼前這個局麵確實是頭一次遇到。
在古董行混了這麽多年,什麽樣的牛鬼蛇神沒見過?那些常見的把戲,他閉著眼睛都能看穿,眼前這種情況,無非就是兩種可能。
第一,訛詐。
這是古董圈常見的辦法,就是用贗品調包,然後來找原店家的麻煩,索賠巨額款項。是古玩行裏一些下三濫的套路。
陳陽見過太多這樣的案例,有些人專門盯著成交價高的古董,買回去後用高仿品調包,然後拿著假貨回來鬧事,說店家賣假貨,要求雙倍賠償。更狠的甚至會威脅要報警、曝光,把事情鬧大,逼著店家息事寧人、賠錢了事。
但陳陽對自己的眼力有絕對自信。
這份自信不是盲目的,而是建立在二十多年的實戰經驗之上。他這雙眼睛,在行內人稱“金睛火眼”,看過的真品假貨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剛才上手細看的時候,他的手指已經把那三件東西從裏到外摸了個遍。
無論是康熙花盆雄渾的胎骨,那種幾百年窯火淬煉出來的厚重感,那種曆經歲月洗禮後特有的溫潤質地;還是雍正粉彩盤柔麗瑩潤的彩料,那種粉彩特有的“玻璃白”打底,釉上彩料層次分明、色澤柔和的獨特美感;更不用說乾隆賞瓶沉穩的青花發色,那種蘇麻離青特有的鐵鏽斑點,那種滲透到胎骨裏的深邃藍色。
這些細節都與記憶中和柱子描述的一般無二,甚至連康熙花盆底部那個不起眼的窯裂紋,雍正粉彩盤口沿處那一點點磕碰痕跡,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絕對是那三件原品無疑,一絲一毫都沒有被調包的跡象。
而且,對方若真想訛詐,不會如此大費周章,更不會在確認真偽後才亮出底牌。
訛詐的關鍵在於“突然襲擊”,趁著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就把事情鬧大,造成既成事實。哪有像羅喜良這樣,先客客氣氣地三次登門,還要指名道姓找店主本人,把所有程序都走得明明白白的?這不是訛詐,這簡直是在給對方充分的準備時間。
第二,退貨。
買家後悔,覺得買貴了,想方設法要退貨。這種情況在古玩行也不少見,特別是一些新入行的玩家,買的時候頭腦發熱,回家後越想越覺得不值,就想著能不能退。
但這同樣說不通,邏輯上漏洞百出。
且不說古玩行“銀貨兩訖,概不退貨”的不成文規矩,這是幾百年傳下來的行規,隻要你拿著物件出了店鋪,無論你再拿回來是真是偽,絕無退貨之理,唯一能走的路,就是賣!
就算對方背景深厚,有足夠的能量可以不守規矩非要退,那也沒必要三件一起退啊。
正常人退貨都是挑最貴的、最不滿意的退,哪有一股腦全退的?這三件加起來近千萬,如果真是覺得買貴了,完全可以退一兩件回血,留一兩件收藏,這才符合正常買家的思維邏輯。
更沒必要指名道姓非要找他陳陽本人。柱子作為經手人,作為直接賣貨的店員,完全有能力處理退貨事宜。雖然按照規矩,柱子大概率不會同意退貨,但至少可以先談談,實在談不攏再找上級也不遲。
但也沒有必要越過柱子直接找到自己這裏來,這不符合辦事的正常程序。自古都是“打酒管拎瓶子的要錢”,東西是在柱子的店裏買的,錢是付給柱子的,有什麽問題自然該找柱子。
而且看這羅喜良的氣度,也不像是出爾反爾、為了幾百萬斤斤計較的人。
陳陽觀察人的本事不比他鑒寶的眼力差。這個羅喜良,從進門時的舉止,到說話的語氣,再到剛才聊天時不經意間透露出的見識,都顯示出這是個見過世麵的人。這種人的財力和格局,絕不會在一筆已經成交的買賣上反悔,那太掉價了,也太小家子氣了。
“排除了這些,那他的目的就隻剩下……”陳陽眼中精光一閃,腦海中突然靈光乍現。
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一般劃過腦海,把所有碎片化的信息串聯成了一條清晰的邏輯鏈,他想到了一個更大膽,也更符合邏輯的可能。
這個可能性一旦成立,前麵所有看似矛盾、不合理的細節都能得到完美解釋。三次登門的執著、指名要找陳陽本人的堅持、帶著剛買的東西來“掌眼”的荒唐借口……這一切都不是為了交易,而是為了建立聯係!
“……他不是來賣東西的,也不是來找麻煩的,他是來"送"東西的!”
這個結論在陳陽心中逐漸清晰,越想越覺得靠譜。對方花近千萬買下這三件東西,又原封不動地拿來,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的是要借這三件重器作為“投名狀”,作為建立關係的敲門磚!
“而且,是衝著我自己來的!”
這才是整件事最關鍵的核心!對方不是衝著古董來的,不是衝著生意來的,而是衝著他陳陽這個人來的!至於對方為什麽要找自己,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那就是接下來需要搞清楚的問題了。
想通了這一層,陳陽心中反而鎮定了下來。他倒要看看,這位羅老板,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又是什麽樣的事情,值得他用價值數百萬的古董作為敲門磚。
陳陽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和表情。既然對方是有備而來,那自己就更要沉得住氣,不能讓對方看出任何破綻。他緩緩伸出手,先拿起了那件康熙花盆,指尖在釉麵上輕輕摩挲。
“這手感……”陳陽心中暗道,“康熙硬彩的那種略帶粗糲的質感,錯不了。”
他將花盆舉到窗邊,讓自然光照在器身上,仔細觀察著釉麵的開片和色澤變化。這個動作看似是在鑒定,實際上也是在給自己爭取思考的時間。
羅喜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臉上依舊掛著那副胸有成竹的笑容,既不催促,也不解釋,仿佛完全不擔心陳陽會看出什麽端倪來。
陳陽將花盆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又拿起了那件雍正粉彩盤。他翻過來看底款,在掌心裏輕輕托著感受重量,然後又放到鼻端聞了聞——這是老手鑒定古瓷的一個細節,不同年代的瓷器,往往會有不同的氣味。
“雍正官窯的粉潤感,還有這種特殊的釉光……”陳陽在心中默默確認著。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十倍放大鏡,開始仔細觀察盤子邊緣的彩料和過枝處的畫工細節。放大鏡下,雍正粉彩特有的“玻璃白”打底清晰可見,彩料的層次感也一覽無餘。
“連這種細節都對得上,看來確實是那三件原品。”陳陽心中更加篤定了自己的判斷。
他放下雍正盤,最後拿起了那件乾隆賞瓶。這件器型最為規整,也最容易從細節上看出破綻。陳陽轉動著瓶身,讓光線從不同角度照射,觀察著青花料色的深淺變化和暈散效果。
“乾隆官窯的青花,用的是上等浙料,這種沉穩中帶著微妙藍灰色調的發色,是那個時期的典型特征……”他在心中逐一對比著記憶中的細節。
陳陽又特意用放大鏡觀察了瓶口、瓶頸、腹部和底足的連接處,這些地方最容易暴露後期修補或者做舊的痕跡。然而他看到的,隻有自然老化形成的包漿和使用痕跡,沒有任何人為作偽的跡象。
整個鑒定過程持續了足足十幾分鍾。陳陽的動作不緊不慢,既專業又從容,完全看不出他內心的波瀾。這種“穩”,是在古玩圈摸爬滾打多年練就的本事——越是麵對複雜局麵,越要保持冷靜。
其實這個過程,既是對東西最後一次徹底的確認,確保自己的判斷沒有出錯,也是在給自己和對方一個心理緩衝的時間,讓接下來的對話能夠在一個更加從容的氛圍中展開。
更重要的是,通過這個仔細鑒定的過程,陳陽也在觀察著羅喜良的反應。一個人在等待的時候,往往會不自覺地流露出真實的心理狀態。
而羅喜良的表現,恰恰印證了陳陽的猜測——對方從始至終都很淡定,甚至還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陳陽的鑒定動作,這種態度說明他根本不擔心陳陽會挑出毛病來,因為他本就不是來找麻煩的。
片刻後,陳陽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鏡。他在心中對這三件東西的狀況已經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都是真品,都是原物,品相保養得也很好,可見羅喜良這段時間確實用心收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