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衝出機井房，外麵寒冷的夜風一吹，稍微清醒了一些。但他們已經顧不上許多，必須立刻離開大王莊！然而，該往哪裏跑？原定的山路？還是另尋方向？
    小波的急智，雖然暫時讓自己脫險，卻徹底激怒了王偉利這三頭困獸，也讓整個局勢提前進入了最血腥、最不可控的短兵相接階段。槍聲，已經驚醒了整個村莊，也驚動了巡邏的兩名警察。
    獵殺與逃亡，在黑暗的村莊與山林邊緣，即將以最殘酷、最原始的方式展開。
    槍聲在小波身後炸響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都被震出了軀殼。那不是剛才在機井房裏朝天恐嚇的槍聲，而是帶著一種殘忍的、肉體被撕裂的悶響，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和短促的、戛然而止的痛哼。
    小波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撲倒在地，臉貼在冰冷、混雜著泥土和碎石的雪地上，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了皮膚。他僵硬地、一點點扭過頭，瞳孔在黑暗中急劇收縮。
    借著遠處機井房透出的微弱光亮和慘淡的月光，他看到了令他永生難忘的一幕：兩名穿著警用大衣的身影，剛剛從巷口拐角衝出，其中一人手中還拿著強光手電，光束還未來得及鎖定目標，就伴隨著槍聲，如同被無形巨錘擊中，踉蹌著向後倒去。
    手電脫手飛出，在雪地上滾了幾圈，光束胡亂地切割著黑暗。另一名警察甚至沒能做出任何反應，胸口炸開一團暗色，直挺挺地仰麵摔倒。
    空氣中瞬間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和硝煙味，還混合了鞭炮的味道。
    小波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機智、所有的僥幸，在這一刻被徹底擊得粉碎。他以前跟著振豐，也見過打架鬥毆，見過刀光劍影，甚至見過土槍互噴，但那更多是江湖恩怨，是爭勇鬥狠。
    而眼前這一幕，是赤裸裸的、對執法者的無情屠殺！現在小波想起了之前振豐跟自己說的，王偉利他們根本不是普通的逃犯，是真正的、毫無底線的亡命之徒！自己之前竟然還想著跟他們周旋，還想把他們引開……這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是在閻王殿門口撒野！
    一種從未有過的、深入骨髓的恐懼攫住了他，冰冷刺骨，比身下的雪地還要寒冷百倍。那是麵對絕對凶殘和漠視生命的暴行時，人類本能產生的戰栗。警察都敢當麵殺，殺他一個小混混，跟捏死一隻螞蟻有什麽區別？
    “跑！！！”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帶來的麻痹，小波的腦子裏隻剩下這一個字在瘋狂嘶吼。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手腳並用，從地上彈了起來，甚至顧不上拍掉臉上的雪泥，像一隻被獵人追捕的兔子，爆發出全部潛能，朝著與槍聲、與警察倒地方向相反的、更深邃的黑暗巷子裏亡命奔逃！
    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扯著風箱，冰冷的空氣刀割般灌入喉嚨。棉襖被汗水濕透，此刻卻像冰甲一樣裹在身上，沉重不堪。但他不敢停，耳邊似乎還能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如同死神腳步般的追趕聲——那是王偉利三人踩過雪地、撞開雜物、窮追不舍的聲音！
    “站住！小崽子，你跑不了！”劉瑞粗野的吼聲在巷子裏回蕩，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殘忍快意。
    “分開！從兩邊包他！”這是闞玉衡冷靜到令人發寒的指令。
    小波不敢回頭，他能感覺到死亡的氣息就貼在身後。他瘋狂地穿梭在熟悉的村巷裏，利用每一個拐角、每一個柴垛、每一個矮牆作為短暫的遮蔽。小時候在這裏捉迷藏的記憶此刻成了救命的稻草。他跳過一道矮籬笆，鑽進兩家房屋之間狹窄的夾縫，又從另一頭滾出來，絲毫不敢停留。
    然而，身後的追兵如影隨形。王偉利三人都是經驗豐富的悍匪，追蹤和圍捕是他們的本能。小波的慌亂和體力不支，讓他們之間的距離在不斷縮短。
    “砰！”又是一聲槍響，子彈擦著小波的耳畔飛過，打在前麵的土牆上，濺起一片碎屑，崩在他臉上，火辣辣地疼。
    小波魂飛魄散，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他知道，下一槍可能就沒這麽幸運了。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淹沒他。
    就在小波感覺自己快要力竭，肺部快要爆炸，身後的腳步聲和拉槍栓的哢嚓聲已經清晰可聞的刹那——
    前方村口方向，突然傳來刺耳的、密集的汽車刹車聲！緊接著是車門被猛地推開、重重關上的砰砰聲！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如同鼓點般敲打在地麵上！
    “小波——！！！”一個如同炸雷般熟悉又焦急的怒吼，穿透夜空，傳了過來！
    是振豐哥！豐哥他們來了！
    小波幾乎要哭出來，那是絕境中看到親人的激動，是死裏逃生的狂喜！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聲大喊：“豐哥！我在這兒！後麵！王偉利在後麵！！”
    他話音未落，身後追得最近、已經幾乎能看到他背影的劉瑞，顯然也發現了前方的異常，腳步猛地一頓。
    而振豐那邊，在跳下車的第一時間，就借著車燈和月光，看到了遠處巷子裏那個倉皇逃竄的熟悉身影，以及更後麵那幾個凶悍追擊的黑影。尤其是其中一人手中，還握著一把短槍！
    沒有任何猶豫，甚至來不及找更好的掩體，振豐眼中寒光爆射，多年刀頭舔血練就的狠勁，和之前的憤怒交織在一起，化為了最直接的殺意。他抬起手中的五四式手槍，手臂伸直，憑借感覺和經驗，朝著那個持槍黑影的大致方位，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清脆的槍聲再次撕裂夜空，與之前王偉利那凶殘的槍聲截然不同，帶著一股決絕的、複仇般的意味。子彈呼嘯著劃過黑暗的巷道。
    王偉利在聽到前方動靜和振豐怒吼的瞬間，就已經意識到不妙，他反應極快，猛地向側方一撲，滾入一個柴垛後麵。子彈打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濺起一溜塵土。
    “有埋伏！找掩體！”王偉利低吼，心頭巨震。
    振豐怎麽會來得這麽快？還帶了這麽多人？現在想想，小波遇到自己應該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