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打定人魚的魚尾是國師弄沒的，對她一再惋惜，按捺不住詢問：“你怎麽招惹國師的？”
    說出來，說不定他可以解決矛盾，幫她脫離苦海。
    聞到王浩手上有屬於她的魚鱗氣息，人魚公主苦笑：“我們並無淵源，他想用我的魚尾基因，研究出人造魚尾。”
    她此話不假，王浩偷聽國師和藺燕昌的談話，以及國師種種行為，大體能猜得出來。
    王浩的身份以國師為天，幫助國師和同伴殺死人魚，救不了她。
    “小姐姐，國師也是人魚嗎？”
    他暗暗套路信息。
    國師說過他不屬於陸地，海陸空三方對立，他那麽著急要一條魚尾，是不是曾經跟人魚公主一樣，也是人魚變成的人。
    人魚公主歎息：“他同我一樣，悖離神道，為深海所不容。”
    脫離魚尾，長出雙足，不再受深海保護。
    然他們並非陸地中人，雙足並地走，如走在風口刀尖上，割裂窒息之痛，體無完膚。
    “徒兒。”
    王浩猛地回頭。
    國師站在暗室門口，冷冷看著他：“你在問什麽？”
    王浩踉蹌起身，磕磕巴巴道：“師父……”
    “出去！”
    王浩餘光瞥了人魚一眼，無奈道：“徒兒告退。”
    國師關閉暗室門，腳步沉重。
    人魚公主低著頭，直到眼裏出現一雙白色靴子。
    “人間有句老話。”人魚公主氣聲很低，失去了空靈的嗓音，喑啞著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她的語態蒼老了十年。
    “我們兩個叛離龍神，哪裏算得上同根？”
    國師坐定，從木桌底下抽出一排試管，複合添加出克萊因藍水，倒入針管，針頭插進太陽穴，透明的水一滴不漏注射。
    臉部蒼老的青紅色血管轉化成克萊因藍色，遍布滿臉，詭異異常。
    臉部藍色血管蔓延到脖頸，逐步向下侵蝕全身血管，他赤目圓睜，咬緊牙關悶哼。
    人魚公主望著他痛苦神色，好似看到自己的未來，長睫輕顫，透露著悲哀。
    “脫離魚尾得不到愛，三天之內必死，你卻活了二十多年。”
    現在知道原因了。
    他在換血。
    換血過程極其痛苦，需要將全身血脈洗筋伐髓，摧毀血液中的基因，更新成新型可供生存基因。
    改變母胎賦予的基因，逆天改命，一旦支撐不住，每一步過程都有可能伴隨死亡。
    ——脫離魚尾得不到愛，三天之內必死！
    人魚公主的話像一條導火索，激怒處於危險邊緣的國師。
    他一掌拍斷桌子，無數試管崩裂碎片。
    “苟活二十餘年又怎樣，至少我馬上就能回到家園。人魚公主，人心險惡，你覺得你損失魚尾，又能好到哪裏去？”
    國師老臉漲紅，他看起來太年輕了，沒人知道，他是一個已經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人魚成年後容貌基本定型，他為了可笑的愛情轉化成短命人類，經曆二十年風吹雨打和身心俱疲的痛苦，容貌迅速衰老。
    直到失去所有，方才幡然醒悟。
    原來真正愛一個人，不是改變自己。
    他要把阿奴帶回家鄉，要她同他一起長命百歲。
    國師已然瘋魔，他癲狂笑出聲：“我們是一類人，為了追逐荒謬的愛情，錯失千年長生不老秘訣，割除人魚最珍貴的魚尾。天真的人魚公主，到頭來你會發現，你做的這一切，隻感動了自己！”
    人類冷血無情，不會被他們的付出打動。
    他們永遠隻在乎自身利益，為了權勢地位不擇手段，他們不是單純的人魚！
    人魚公主笑容驚心動魄，有種異於常人的唯美，眉眼彎成月牙，“國師，真正愛一個人，是不會計較付出的。你忘記了切斷魚尾的本心，也忘記了來時路。”
    “我已無路可走，何懼前路腥風血雨！即使海底不要我，我也仍要回去，純淨凝厚的深海才是我的家。”
    “巫婆曾經說過，斬斷魚尾與常人無異，且行走痛苦萬分。當你變成人的那一刻開始，就與龍神的子民無緣了。”
    “嗬。”國師自嘲地笑了，居高臨下凝視新長出人足，痛到不能行走，匍匐在地上的卑微人魚。
    “我當年一如你這般，雙足痛到窒息。可我得到了什麽？”
    猜忌！背叛！拋棄！
    淪為喪葬品！
    他惡毒地詛咒：“你會成為下一個我。”
    到那時，你便能共情我的痛苦。
    人魚公主嘴角始終高懸溫柔笑意：“若真如你所言，國師，我願意安靜地死去。”
    割舍魚尾是一場豪賭，賭輸了，她可以為此承擔一切代價。
    她早就想好了。
    試管碎片割裂手掌，國師瘋了似的把碎片往血肉裏按壓，感受刺骨疼痛，忽然鬆了口，撕破溫潤偽裝。
    他充滿惡意地說：“你知不知道，海國王子要訂婚了？”
    人魚公主藍睫波動，直直盯著國師。
    空氣中漂浮著似有若無的魚腥味。
    “明白原因嗎？”
    “沙漠公主假借你的名義，謊稱救了王子殿下，王子對她一見鍾情，為了報答沙漠公主，以身相許。”
    “你嫉妒嗎，想去告知他真相嗎？”
    “王子喜不喜歡你，猶未可知，你說他萬一得知自己要娶的是一位蛇蠍心腸的女人，心底會受到多大的創傷？”
    “我放你離開，死之前看他的婚禮，如何？”
    字字句句，殺人誅心。
    人魚公主掙紮著爬起來，卻因雙足銳痛一次次倒下，她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龜裂，修長雙臂強扶牆壁，借用雙臂的力量勉強直立。
    漂亮的藍眸淚光瑩瑩，她不可置信地問：“他在哪？”
    王浩倚著暗室門，揚起頭部，昏暗的燭光打在他憂愁側臉上。
    裏麵的動靜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