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老子心裏有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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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哥死了。
豆芽兒生死不明。
密陀羅領著五萬雜碎正往老子臉上撲。
他娘的,這賊老天,是非要看看老子劉盛的脊梁骨,到底能硬到幾時是吧?
那老兄弟趴在地上,哭得像個被搶了糖葫蘆的三歲娃娃,肩膀一聳一聳的,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周圍的空氣像是被凍住了。
蘇和那張黑臉,此刻白得跟剛從麵缸裏撈出來似的,嘴巴張了張,沒發出半點聲音。牛大寶這憨貨,平時腦子就一根筋,這會兒更是徹底懵了,瞪著一雙牛眼,看看我,又看看地上哭嚎的老兄弟,手裏的金鐧“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砸起一小撮塵土。
高懷德最是沉靜,隻是那按在劍柄上的手,指節捏得發白,青筋畢露。
綠珠……我的綠珠,她捂著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往下掉,那眼神裏的心疼和擔憂,像針一樣紮在我心口上。
疼。
真他娘的疼。
不是傷口疼,是心口裏麵,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大塊,空落落的,灌進來的不是風,是冰碴子,紮得五髒六腑都在抽搐。
秦大哥……那個總喜歡板著臉訓我“膽大包天”,卻又在我惹禍後第一個拎著酒來找我,說“天塌下來有大哥頂著”的漢子……沒了?
那個拍著我肩膀,說“等咱們打下了江山,你給老子封個最大的王爺,讓大哥我橫著走”的兄弟……就這麽……沒了?!
還有豆芽兒,傅青山那小子,機靈得跟個猴兒似的,怎麽也……下落不明了?
一股邪火,毫無征兆地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燒得我眼睛發紅,喉嚨發甜!
“操——他——姥——姥——的——!!!”
我猛地仰天發出一聲嘶吼,那聲音不像是人發出的,倒像是受傷瀕死的狼嚎!積壓在胸腔裏的悲憤、暴戾、還有那無處發泄的殺意,全都隨著這一嗓子噴了出來!
“鏘——!”
腰間的寒冰寶刀似乎感應到了我的情緒,發出一聲尖銳的嗡鳴,自動出鞘半寸!幽藍的刀光瞬間暴漲,刺骨的寒意以我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離得近的幾個親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驚恐地後退半步。
我猛地扭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東南方向,那裏是大順,是京城,是那幫坐在金鑾殿上吃人飯不拉人屎的雜碎們待的地方!
“寧老狗!還有那個隻會種花的廢物皇帝!你們給老子等著!此仇不報,我劉盛誓不為人!老子要把你們的狗頭,一個個砍下來,祭奠我秦大哥在天之靈!!”
我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血淋淋的恨意。
“將軍!節哀!”蘇和終於反應過來,上前一步,單膝跪地,聲音沉痛,“秦將軍在天有靈,絕不希望看到您如此……”
“節哀?節他娘的哀!”我猛地一腳踹在旁邊一輛裝金銀的大車上,厚重的木箱被我踹得晃了三晃,“老子現在隻想殺人!殺光那幫朝廷的走狗!殺光密陀羅那夥雜碎!”
我胸膛劇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感覺腦子裏有一萬隻蒼蠅在嗡嗡叫,眼前陣陣發黑。
不能亂!劉盛,你他娘的不能亂!
秦大哥沒了,豆芽兒下落不明,紅巾軍兄弟還在苦戰!阿卡拉這邊,溫妮剛坐穩王位,密陀羅大軍壓境!你要是亂了,這些跟著你刀頭舔血的兄弟怎麽辦?綠珠怎麽辦?溫妮那個丫頭怎麽辦?
老子是他們的主心骨!老子不能垮!
我死死咬著後槽牙,幾乎能嚐到血腥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冰冷的殺意如同寒流,強行壓下了心頭翻騰的烈焰。
“起來!”我對地上那老兄弟低吼道,“把詳細情況,給老子一五一十說清楚!秦大哥……是怎麽著的道?朝廷派了誰?在哪裏埋伏?我紅巾軍現在誰在主持大局?”
那老兄弟被我吼得一哆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胡亂抹了把臉,哽咽著開始敘述。
原來,秦大哥用兵神速,連克數城,兵鋒直指洛州。
朝廷震動,那位寧老王爺調集了京營、邊軍甚至部分藩王武裝,由老將胡國柱統一指揮。
他們利用洛州城高池深,佯裝不敵,暗中卻派死士混入城內,與守軍裏應外合。
秦大哥身先士卒,率親衛隊猛攻城門時,被藏在暗處的弩手冷箭射中胸膛……等兄弟們拚死將他搶回時,已然回天乏術……
“傅青山將軍當時率另一路人馬在側翼策應,得知中軍被圍,拚命來救,卻陷入重圍…混亂中…就…就失去了蹤影…”老兄弟說著,又哭了起來,“秦將軍臨終前…隻說…讓弟兄們…活下去…等…等劉將軍回來…”
等我回來…
我心裏在滴血,臉上卻硬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行了,老子知道了。你們…辛苦了。”
我轉過身,不再看他們,怕自己控製不住。
目光掃過蘇和、高懷德、牛大寶,還有周圍所有風雷軍和阿卡拉新軍的將士。他們都在看著我,眼神裏有悲痛,有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等待命令的堅定。
“都他娘給老子聽好了!”我運足內力,聲音傳遍全場,雖然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秦將軍的仇,要報!紅巾軍兄弟的血,不能白流!但是,報仇,不是靠哭,靠莽!得靠腦子,靠手裏的刀!”
我指著西方:“看見沒?密陀羅那條瘌皮狗,聞著味兒過來了!想趁火打劫,咬碎咱們的骨頭!你們說,該怎麽辦?!”
“殺!殺!殺!”震天的怒吼瞬間衝散了之前的悲戚,士兵們紅著眼睛,揮舞著兵器,殺氣直衝雲霄。
“對!殺!”我拔出寒冰寶刀,刀鋒直指西天,“咱們就先剁了密陀羅的狗頭,用他的血,給秦將軍祭旗!然後,老子再帶你們殺回大順,掀了那狗皇帝的龍椅!”
“願隨將軍死戰!!”吼聲如雷。
“蘇和!”
“末將在!”蘇和猛地挺直腰板。
“帶你的人,護送這些財物和這位兄弟立刻回城!稟報女王陛下,西方軍情緊急,我軍需在此稍作休整,商討對策,隨後便回!”
“是!”
“高懷德!”
“在!”
“派你最得力的斥候,給我像影子一樣盯死密陀羅聯軍!我要知道他們每一步動向,甚至他們埋鍋造飯的煙往哪邊飄!”
“遵命!”
“牛大寶!朱三炮!”
“俺在!”“將軍吩咐!”兩個煞神應聲而出。
“整頓人馬,檢查軍械!特別是朱三炮,你的‘火龍出水’、‘噴火器’,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都給老子檢查好了!接下來,有你放個痛快的時候!”
“得令!”兩人領命而去。
安排完這些,我才感覺那股支撐著我的力氣仿佛被抽空,腳下微微一個踉蹌。
一隻微涼柔軟的手及時扶住了我的胳膊。
是綠珠。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用力撐住我,那雙還帶著淚痕的大眼睛裏,充滿了無聲的支持和心疼。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冰涼的手指觸到她掌心的溫暖,心裏那徹骨的寒意,才仿佛被驅散了一點點。
“我沒事。”我低聲說,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告訴自己。
我們落在隊伍最後,慢慢向不遠處的臨時營地走去。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交織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開。
“小無賴…”綠珠輕聲開口,聲音還帶著哭過的沙啞,“你…你別太難過…秦將軍他…”
“老子不難過。”我打斷她,聲音平靜得自己都覺得可怕,“老子隻是心裏有團火,燒得慌。得用血來澆滅。”
我停下腳步,看著她被晚霞映紅的小臉,伸手,用拇指輕輕擦去她眼角殘留的淚痕。
“綠珠,等打完了這一仗…”我頓了頓,後麵的話沒說出來。
等打完了這一仗,又如何?回大順報仇,前路茫茫,生死未卜。留在阿卡拉?那秦大哥的仇呢?紅巾軍的兄弟呢?
她似乎明白我的未盡之語,用力搖了搖頭,把臉埋在我胸口,聲音悶悶的:“不管你做什麽,去哪裏,我都跟著你。
你當土匪,我就當壓寨夫人。你是將軍,我就當隨軍家眷。
你要是…要是想去報仇,我就給你遞刀。手提寶劍,隨你一起上陣殺敵!”。
我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我緊緊摟住她,感受著她身體的微顫和毫無保留的信任。
“好。”我隻說了一個字。
回到臨時營地,氣氛依舊凝重,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慌亂。士兵們在軍官的指揮下,默默地紮營、喂馬、擦拭兵器。一種哀兵必勝的氣息在彌漫。
我沒有進帳篷,而是爬上了營地旁邊的一個小土坡。
遠處,聖泉城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而更遠的西方,天地交界處一片昏暗,仿佛隱藏著無盡的殺機。
秦大哥的音容笑貌,不受控製地在我腦海裏翻騰。
一起大口喝酒,一起縱馬馳騁,一起被義父罰站,一起對著星空吹牛…
“兄弟…”我喃喃自語,抓起腰間的酒囊,拔掉塞子,將裏麵烈性的草原燒刀子猛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體如同火燒般劃過喉嚨,卻壓不住心裏的苦澀。
“你放心。”我對著東南方向,將剩下的酒全部灑在地上,“你的仇,兄弟我記下了。
紅巾軍的旗,不會倒。豆芽兒…我會找到他。那些害你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老子會把他們全都送下去給你賠罪!”
寒冰寶刀在我手中發出輕微的震顫,幽藍的刀身映照著天邊最後一縷餘光,冰冷,而堅定。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不僅要守護眼前這片草原,守護溫妮和綠珠,還要背負起兄弟的血海深仇,扛起紅巾軍未竟的旗幟。
前路,注定屍山血海。
但那又如何?
老子劉盛,這輩子就沒怕過!
來吧。
都來吧。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
老子這把刀,正好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