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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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風帶著水汽和血腥味,刮在臉上,像小刀子似的。
    對岸,密陀羅那老王八蛋的王旗底下,那顆鋥光瓦亮的地中海腦袋,在火把映照下,格外顯眼,活像個剛從油鍋裏撈出來的鹵蛋。他娘的,隔著這麽老遠,老子都能感覺到他那股子陰狠得意的勁兒。
    他算準了。
    算準了老子剛啃掉阿爾罕那塊硬骨頭,牙口正軟;算準了牛大寶那憨貨帶著主力追出去,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算準了老子身邊就剩下這點看家護院的兵,還他娘的分出去一部分堵著河。
    “嗚——嗚——嗚——”
    米尼艾爾人的牛角號又響了起來,一聲接一聲,不緊不慢,跟催命符似的。那黑壓壓的騎兵方陣開始動了,像一片移動的鐵柵欄,緩緩向河邊壓過來。馬蹄聲不算急,但沉,悶雷一樣砸在人心口上,震得腳下的地皮都在微微發抖。
    “弓箭手!上前五十步!弩車!給老子對準河心!朱三炮!你他娘的‘地火雷’埋好了沒有?!”我扯著嗓子吼,聲音在夜風裏有點劈叉,但足夠讓身邊這群兔崽子聽清楚。
    “將…將軍,好了幾處,可…可時間太緊,不夠密啊!”朱三炮連滾帶爬地過來,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全是汗和泥。
    “有多少算多少!等他們過半渡,給老子可勁兒招呼!”我瞪了他一眼,又扭頭看向河對岸。
    最前排的米尼艾爾騎兵已經開始策馬下水了。河水不深,剛沒過馬腿,但流速不慢。那些騎兵一手挽著韁繩,一手舉著圓盾,身子伏低,眼睛死死盯著我們這邊。
    “穩住!都給老子穩住!沒老子命令,誰也不準放箭!”我按著刀柄,手心有點濕滑,不知道是汗還是夜裏河邊的潮氣。
    綠珠不知什麽時候又摸到了我身邊,小臉煞白,但眼神還算鎮定。她手裏緊緊攥著那把鋒利的寶劍,指節都捏得發白了。
    “你過來幹啥?回去!”我低吼。
    “我就在這兒。”她聲音不大,卻異常堅決,“我給你看著背後。”
    他娘的!這丫頭強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
    我心裏罵了一句,卻又莫名地踏實了點。
    米尼艾爾的騎兵下水的越來越多,河麵上像是鋪開了一層移動的鐵甲。水流被馬蹄攪得嘩嘩作響,水花四濺。他們衝得不快,顯然也提防著我們的弓弩和朱三炮那點家底。
    距離越來越近,我已經能看清最前麵那個騎兵頭盔下的絡腮胡子,和他那雙在黑暗中閃著凶光的眼睛。
    就是現在!
    “放箭!!”
    我幾乎是嘶吼著下達了命令。
    “嗡——!”
    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弦震響!早已蓄勢待發的弓箭手和弩車同時發難!
    黑色的箭矢如同驟然騰起的蝗群,帶著死神的尖嘯,劈頭蓋臉地砸向正在渡河的敵軍!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瞬間密集地響起!人喊馬嘶頓時壓過了河水聲!
    衝在最前麵的米尼艾爾騎兵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連人帶馬被射翻在水裏!鮮血瞬間染紅了大片河水,屍體被水流衝得向下遊翻滾。後麵的騎兵收勢不及,撞上前麵的同伴,頓時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好!給老子繼續射!別停!”我興奮地一拍大腿。
    然而,米尼艾爾人畢竟是正規軍,反應極快。後排的騎兵立刻舉盾格擋,箭矢叮叮當當地打在盾牌上,雖然仍有傷亡,但衝鋒的勢頭卻沒有完全被遏製。而且,他們對河道的寬度和我們的射程似乎早有估計,在付出一定代價後,後續部隊硬頂著箭雨,加速衝了過來!
    “將軍!他們衝得太快!前排快頂不住了!”一個負責前沿指揮的校尉回頭大喊,聲音帶著焦急。
    我瞳孔一縮。媽的,密陀羅這是要用人命硬填出一條路來!
    “長槍兵!頂上去!刀盾手護住兩翼!”我厲聲下令,“朱三炮!點火!給老子炸!”
    早已等待多時的朱三炮,幾乎是帶著哭腔吼道:“點火!快點火!”
    幾個火器營的士兵顫抖著手,將火把湊近了幾條延伸向河灘的引信。
    “嗤嗤嗤——!”
    引信冒著火花,如同毒蛇般迅速竄向黑暗。
    “轟!轟隆——!”
    幾聲不算太劇烈,但足夠嚇人的爆炸在河灘和淺水區接連響起!火光一閃而逝,泥沙、碎石和著殘肢斷臂飛上半空!
    這是朱三炮倉促布下的“地火雷”,威力有限,但勝在出其不意和聲勢駭人!
    正在埋頭衝鋒的米尼艾爾騎兵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嚇了一跳,前排的戰馬受驚,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騎士甩落馬下,整個衝鋒陣型再次出現了一陣混亂和遲滯。
    “好機會!給老子殺!”我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戰機,猛夾棗紅馬的馬腹,揮舞手中長刀率先衝了出去!
    “殺——!”
    身後,早已憋足了勁的風雷軍和阿卡拉新軍士兵,如同決堤的洪水,跟著我猛撲向剛剛登岸、立足未穩的敵軍前鋒!
    短兵相接,瞬間爆發!
    手中那把長刀劃出一道幽藍的弧線,帶著凍徹骨髓的寒意,輕易地劈開了一名米尼艾爾騎兵的皮甲,將他連人帶刀斬成兩段!熱血噴濺在我臉上,帶著一股腥鹹的味道。
    我甚至顧不上抹一把,手腕一翻,刀鋒橫掃,又將一個試圖偷襲的敵兵開膛破肚!
    “擋我者死!”我狂吼著,如同瘋虎般在敵群中左衝右突。長刀所過之處,帶起一蓬蓬血雨,無人能擋我一合!
    身邊的弟兄們也殺紅了眼。長槍如林,拚命捅刺;彎刀雪亮,奮力劈砍;戰斧沉重,狠狠砸落!每個人都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用盡全身力氣,將死亡的恐懼還給敵人!
    河灘瞬間變成了血肉磨坊!兵刃撞擊聲、怒吼聲、慘叫聲、戰馬哀鳴聲混雜在一起,震耳欲聾!
    我一邊砍殺,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掃視戰場。
    米尼艾爾人太多了!雖然被我們暫時頂在了河灘,但後續部隊還在源源不斷地渡河!我們的人數劣勢太大,防線就像一道薄薄的堤壩,在洪水衝擊下岌岌可危,隨時可能崩潰!
    他娘的!牛大寶這憨貨到底死哪兒去了?!再不來,老子真要交代在這兒了!
    “將軍!左翼快頂不住了!”又一聲焦急的呼喊傳來。
    我扭頭一看,左翼那邊,阿卡拉新軍組成的防線已經被衝開了一個口子,幾十名米尼艾爾騎兵正試圖從這個缺口突入,分割我們的陣型!
    “高懷德!高懷德死哪兒去了?!”我急得眼睛都快噴火了。這關鍵時刻,連這冷麵煞神也不見了蹤影!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咻——咻——!”
    一陣極其精準、密集的弩箭,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從我們側後方的黑暗中射出!
    正準備擴大缺口的那些米尼艾爾騎兵,如同被鐮刀割倒的麥子,瞬間倒下了一大片!
    緊接著,一隊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殺出,人數不多,隻有數百人,但個個身手矯健,出手狠辣。專挑敵軍軍官和試圖組織衝鋒的小頭目下手!為首一人,青衫長劍,不是高懷德又是誰?!
    “懷德!幹得漂亮!”我精神大振,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高懷德沒有回應,隻是手中青芒劍如同毒蛇吐信,每一劍都必然帶走一條性命,硬生生將左翼那個缺口給堵了回去!
    這小子,總是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看來他拔除哨探、指引炮擊之後,並沒有閑著,而是帶著特戰營的弟兄一直潛伏在附近,就等著給密陀羅來一下狠的!
    然而,高懷德的奇襲雖然暫時穩住了陣腳,但終究無法扭轉整體兵力上的巨大劣勢。米尼艾爾人仗著人多,開始從多個點同時發起猛攻,我們的防線被壓縮得越來越緊,傷亡也在急劇增加。
    我揮刀劈翻一個敵兵,感覺胳膊已經開始發酸。連續的高強度廝殺,加上之前夜襲阿爾罕大營的精神損耗,體力正在飛速下降。
    “他娘的…難道真要栽在這兒…”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就在這時,我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對岸那麵王旗下,那個地中海腦袋,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好像…在笑?
    操!這老王八蛋是在看戲嗎?!
    一股無名邪火猛地衝上腦門!老子可以死,但不能死得這麽憋屈!不能讓這龜孫子看笑話!
    “弟兄們!”我運足最後的內力,聲音如同受傷的狼嚎,壓過了戰場所有的喧囂,“看見對岸那個禿瓢沒有?!密陀羅那老小子在笑話咱們呢!笑話咱們是甕中之鱉!笑話咱們快要完蛋了!”
    我猛地將手中滴血的長刀指向對岸,用盡全身力氣咆哮:“告訴他!告訴他老子是誰?!”
    殘餘的將士們似乎被我的瘋狂所感染,齊聲發出震天的怒吼,仿佛要將這夜空撕裂!
    “告訴他!”我繼續吼道,感覺喉嚨裏都有了血腥味,“告訴他!老子是劉盛!是專收人頭的活閻王!想在老子麵前逞威風?做他娘的春秋大夢!”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今天,老子就算死,也要崩掉他滿嘴牙!把他那禿瓢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這番粗鄙不堪卻又豪氣幹雲的怒吼,仿佛給疲憊不堪的將士們打了一劑強心針!原本有些萎靡的士氣,竟然又硬生生被提了起來!
    “跟將軍殺!崩掉密陀羅的牙!”
    “砍了那禿瓢!”
    怒吼聲中,我們竟然又向前反衝了幾步,將登岸的敵軍又逼退了一些!
    但我知道,這隻是回光返照。體力的透支是實打實的,人數的差距是無法彌補的。如果沒有奇跡…
    奇跡?
    他娘的,老子就是奇跡!
    我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正準備再次揮刀前衝——
    “轟隆隆——!!!”
    一陣沉悶如雷,卻又無比熟悉的馬蹄聲,如同天邊的滾雷,由遠及近,從米尼艾爾軍團的背後轟然傳來!
    這聲音…這動靜…
    所有正在廝殺的人,無論是我們還是米尼艾爾人,都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
    我猛地抬頭望去。
    隻見遠處的黑暗中,一條巨大的、移動的火龍,正以排山倒海之勢,朝著河岸戰場疾馳而來!火光映照下,是無數風雷軍熟悉的黑色戰甲,是那麵迎風狂舞的、繡著猙獰雷紋的戰旗!
    衝在最前麵的,是一個騎著高頭大馬、揮舞著門板一樣巨大金鐧的龐大身影,如同神話中走出的巨靈神!
    牛大寶!是牛大寶這憨貨回來了!!
    “將軍!俺老牛來啦!密陀羅那龜孫子在哪兒?!吃俺老牛一鐧!!”
    牛大寶那如同洪荒巨獸般的咆哮,即便隔著這麽遠,也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戰場!
    他不僅自己回來了,看那聲勢,他幾乎把能帶回來的所有兵力都帶回來了!而且是從米尼艾爾人毫無防備的側後方,發起了致命的衝鋒!
    來了!老子的錘子,終於到了!
    我感覺渾身的血液瞬間重新沸騰了起來,之前消耗的力氣仿佛又回到了身體裏!
    我猛地轉過身,看著對麵那些因為後方出現巨大威脅而明顯開始慌亂的米尼艾爾士兵,看著對岸那麵似乎有些搖晃的王旗,看著那個可能再也笑不出來的地中海腦袋。
    我舉起長刀,刀鋒直指前方混亂的敵群,發出了勝利的宣言,聲音嘶啞,卻帶著無可阻擋的霸氣:
    “弟兄們!咱們的錘子到了!給老子——碾碎他們!!”
    “殺——!!”
    震天的喊殺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充滿了絕處逢生的狂喜和摧枯拉朽的力量!
    反擊,開始了!
    老子這把閻王刀,今天,就要在這河灘上,給密陀羅好好上一課!
    必須要讓他知道:什麽叫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