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金針刺玉泉、銀針鎮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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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短幾個字。
柳沐齋臉色卻是陡然一沉。
尤其是看著不遠外,白三娘那張笑的花枝亂顫的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瞬間充斥他整個心裏。
雖然看不懂她的用意。
但這個妖女,一定沒安好心。
何況,她不殺人就是好事,又怎麽可能救人?
果然。
這念頭才起。
眼前畫麵忽然一閃。
柳沐齋立刻抬頭,卻發現視線中白三娘的身影竟然憑空消失了。
這……
活了大半輩子,他還從未遇到過如此詭異的情形。
有那麽一刻,他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不中用了。
那女人是行事無常,但又不是真的妖怪。
難道還能像孫猴子一樣會七十二般變化不成?
“放……放開我!”
就在他恍然失神間。
一道尖利的叫聲忽然傳來。
聲音裏充滿了驚駭、恐懼和不安。
柳沐齋猛地轉身,循聲望去。
下一秒。
他瞳孔忍不住狠狠一縮。
同時,心髒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扼住。
渾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
隻見白三娘不知道何時,竟是從擂台出現在了觀戰席上。
正抓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單手捏著他的下巴。
那頭青蟲則是順著她白皙如雪的手臂,一點點朝著年輕人爬去。
方向赫然就是他張開的嘴巴。
而看著那頭青色蠱蟲,年輕人已經嚇得臉色煞白,渾身顫抖,六神無主,隻知道拚命嘶聲亂叫。
他倒是想過掙紮。
但無論怎麽用力。
白三娘那隻纖細白嫩的藕臂,就像是一隻鐵鉗死死扼住,根本動彈不得。
看到這一幕。
柳沐齋隻覺得一股無名怒火直衝頭頂。
他終於明白過來,這個妖女所謂的救人是什麽意思了。
嘴上說著三關定勝負。
實際上的關卡,就是由她來下毒自己救人。
這個女人簡直蛇蠍心腸。
不。
應該是喪心病狂!
更可怕的是。
她的那頭青蟲,擺明就是劇毒之物,那年輕人要是被咬一下,恐怕立刻就會被毒液侵入骨髓,錯過最佳救治時間,必死無疑!
要知道。
苗疆地處十萬大山,又加上天氣潮熱,山裏毒蟲遍地。
即便是祖祖輩輩住在那裏的老苗人。
對此也隻能聽天由命。
運氣好碰到了解毒的藥草,還能有一線存活的可能。
但要是命不好,截肢癱瘓臥病在床都是輕的,大多數人都是渾身潰爛,在痛苦和無助中死去。
行醫救人了一輩子。
柳沐齋哪能看得下如此血腥殘忍的一幕?
隻不過是醫道之爭而已,竟然用活人為餌,強行逼迫自己出手。
而且。
這就是個吃果果的陽謀。
且不說今晚來的都是醫道界的老友。
以及他們自家的晚輩。
就是不認識的人,來者之客,更是一條活生生的命。
他怎麽可能視而不見。
甚至若是自己救治不力,導致中毒者身死。
到時候……
他柳沐齋如何麵對他們的家人?
“住手!”
想到這,柳沐齋臉色鐵青,目光如刀。
猛地提高嗓音,衝著台下那道身影怒斥道。
“醫者仁心,你這……哪有半點為醫者的樣子?”
隻是。
聽到他這句話。
正在下蠱的白三娘,嘴角卻是勾起一絲弧度。
臉色間滿是不屑。
醫者……仁心?
要知道醫道之爭,非生即死。
更何況,比起金蠶蠱的下落,死幾個人算什麽?
世上眾生與她何關,就算今天這裏的人死光,她都不會皺哪怕一下眉頭。
甚至還會覺得,是個能讓自己本命蠱吃飽的機會。
這老家夥迂腐不堪,都到了這一步,還盡是一堆廢話,簡直可笑。
冷笑中,白三娘連頭都沒回,隻是笑吟吟的看著本命蠱,一點點爬向那個年輕人。
而他因為恐懼,渾身顫抖的模樣落在眼中。
更是讓白三娘有種病態的爽感。
這種男人,在她看來屬於最低的一等。
連男人都算不上。
死了也就死了。
“你……”
“妖女!”
見她絲毫不為所動。
甚至連回應的興趣都欠奉。
柳沐齋勃然大怒的同時,更是心急如焚。
低聲怒罵了一句,不敢有半點耽誤。
沿著木梯飛快往下趕去。
眉頭緊皺,心弦如繃,幾乎都懸在了嗓子眼,試圖攔下那個妖女的惡行。
隻是……
那頭青蟲看似緩慢蠕動。
實則速度快若閃電。
腹下足足上百條節肢飛快爬動,還沒等他小跑著走出幾步,青蟲都已經爬到了白三娘的手指上。
年輕人甚至都能聞到,從青蟲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強烈腥臭味。
“不……”
“不要。”
“求求你,白小姐,求你放過我。”
“隻要放過我,錢,我家有的是錢,或者其他要求,什麽樣我都可以答應你。”
看著那頭長相詭異猙獰的怪蟲。
年輕人滿臉絕望。
他恨啊,早知道如此,今晚就不該來。
開車去酒吧撩妹不好嗎?
實在不行,在家睡大覺也好啊。
“哦?”
似乎被他的條件打動。
此刻在他眼中如同魔鬼般的白三娘,竟是突然眨了眨眼睛,掩嘴一笑,刹那間,風情萬種。
“這麽說,小女子還真有一個要求呢。”
咚!
聽到這話。
年輕人狂跳的心髒似乎都漏了一拍。
尤其是那張絕色魅惑的臉龐,讓他這個時候都忍不住生出幾分衝動。
暗暗咽了下口水。
“白小姐盡管提,隻要我能做到……呃!”
好不容易回過點神來。
年輕人哂笑道。
可惜,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完,下頜處忽然傳來一道劇痛。
慘叫聲瞬間將他前麵的話給掩蓋。
下意識低了低頭。
隻見那頭青色蠱蟲,竟是毫無征兆的驟然發難,張開獠牙,一口咬了下去。
隨著劇痛席卷的,還有一道冰涼刺骨的毒液。
“呃……為,為什麽?”
年輕人雙手死死捂著喉嚨,但情蠱之毒何等可怕。
隻眨眼間,他整個人就如同置身在了火爐中,灼熱的火意貫湧全身,仿佛要把全身上下的骨頭、血肉都要燒成灰燼。
痛!
劇痛!
從未體驗過的痛苦。
渾身每一寸,就像是被人拿著針狠狠刺過。
年輕人咬著牙,拚命抬起頭,看著那張溫香豔玉、千嬌百媚的臉,雙眼血紅一片,嘶吼道。
“因為……小女子的要求,就是請公子去死呀。”
白三娘笑嘻嘻的道。
這話一出。
年輕人最後一點防線也被徹底攻破。
臉龐由白轉紅。
張口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團鮮血。
白三娘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在他張口的一刹那,身形竟是如同鬼魅一般,往後輕飄飄的退去。
這口心頭血一吐。
年輕人神色徹底變得萎靡,氣息孱弱,眼神裏最後一點光澤也迅速消失,隻剩下一抹空洞無神,仰頭朝後直直的倒去。
“不……”
遠處。
柳沐齋急匆匆趕來。
抬頭之間,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幕。
一時間,整個人眼神猛地一黯,滿臉絕望。
他身後便是長凳。
要是任由這麽倒下去,後腦重重砸在凳子一角,就算蟲毒能解,這麽重的傷勢下,大概率也是死路一條的下場。
而對此。
白三娘仍舊是一臉笑吟吟的姿態。
雙手扶著水蛇腰。
恍若未見。
看到這一幕,觀戰席上眾人,隻覺得一股寒意直衝頭頂。
這女人好狠的心。
死人對她來說,似乎隻是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甚至許多人已經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在他們看來,那年輕人四周空蕩蕩一片,就算再快,也已經來不及了。
這麽一頭撞下去。
肯定是血水四濺的情形。
隻是……
誰也沒有想到。
直直往後倒去的年輕人,眼睛忽然睜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雙手胡亂的四下抓去,竟然真被他抓到了旁邊的椅背。
雖然還是沒法改變跌倒的結局。
但隻是踉蹌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並沒有發生想象中後腦破開,鮮血四濺的情形。
年輕人竟是在最後關頭死裏逃生。
“這……”
“怎麽回事?”
“沒,沒事了?”
“真他娘是老天爺開眼,也真是命大。”
“草,老子心都差點跳出來了。”
這一幕實在太過震撼。
刹那間,本來近乎於死寂的院中,驚呼歡慶聲不斷響起。
就連那些白發蒼蒼的大國醫,也都是齊齊鬆了口氣。
至於柳沐齋,這會更是心跳加速。
額頭上大汗淋漓。
恍然有種過了一趟鬼門關的感覺。
不過……
長舒了口氣後,他再沒有其他念頭。
一心隻想著化解了那個年輕人身上的蟲毒。
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好不容易逃過一劫,最終卻死在了毒液發作上。
來不及多想,柳沐齋大步衝了過去。
而一直笑吟吟的白三娘,此刻,眼裏的笑容卻是一寸寸斂去。
那個家夥明明必死無疑的。
等於第一關。
柳沐齋就輸了。
如今卻是這種結果。
她想不明白。
思索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麽,一雙媚眼如絲的眸子驟然掃向四周。
她懷疑是不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
否則怎麽會這樣?
但……
目光一一掃過。
整個柳家,除了胡羊和蒙魯的氣息異於常人之外,剩下的應該都是普通人。
真要有高手暗中助陣。
絕對逃不過本命蠱的查探。
但她沒看到的是,視線掃過陳望身上時,他嘴角緩緩勾起的那一絲弧度。
剛才那一刻。
實在太過凶險。
陳望故技重施,借著內勁傳音,強行壓下了年輕人身上的蠱毒,讓他在最後關頭清醒了過來。
最終也得以自救。
沒有讓白三娘的計謀得逞。
這女人……確實聰明。
但她絕對想不到,自己看到的猜到的,都不過是陳望讓她看到,引導她去猜測。
在她踏入柳家大門時。
一張針對她的無形的大網已經慢慢拉開。
“魔鬼。”
“喪心病狂的妖女!”
就在她心生古怪時。
一道怒斥聲忽然在耳邊響起。
白三娘攏了攏鬢角垂落的長發,回頭看了一眼,不是那個姓柳的老家夥還會有誰。
柳沐齋終究還是沒能忍住那股衝天的怒火。
這個女人簡直歹毒如鬼。
不過,聽到這句話,白三娘並未動怒。
反而是淡然一笑。
“柳前輩有閑心罵我,還不如想想,怎麽救人破關吧。”
盈盈一笑間。
她竟是頭都不回,再次飄然而去。
看樣子是打算,找尋下一個替死鬼了。
“你……你!”
柳沐齋這輩子還從未見過這種喪心病狂的女人。
一時間,心急如焚。
也顧不上罵她。
衝到年輕人身邊,屈膝半跪在地上,右手搭在他的腕上。
隻是……
把了下脈,柳沐齋才發現他的狀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
尋常蛇蟲鼠蟻咬到,中毒者氣血凝固,氣若遊絲。
但此刻的他,竟是一反常態。
整個人就像是被架在了柴火上烤。
渾身鮮血滾燙,氣息更是被催動的燥熱無比。
行醫多年,柳沐齋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中毒症狀,一時間,眉頭不禁緊緊皺起。
“救……救我!”
在他思考時,躺在地上的年輕人,滿臉痛苦的睜開眼睛。
眼裏血絲密布,鮮血仿佛都要滲出來。
“放心,老夫一定盡力!”
柳沐齋壓低聲音,安撫了一句。
隻是……
此刻的他,內心卻是焦灼無比。
如此棘手的毒,根本無從下手啊。
“這是情蠱之毒,並非尋常蟲毒,柳老爺子,以金針斜刺中極穴,見血而止。”
“然後以銀針直刺神庭半寸。”
就在他無比為難時。
一道熟悉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
沉穩有序,沒有半點紊亂。
聽到解決之法,柳沐齋眼神猛地一亮,不敢有半點耽誤,取下隨身攜帶的針包。
他行醫多年。
共有金銀兩副針。
即便退隱,隨身帶針,也早就成了習慣。
今夜醫道之爭,更是不敢有一點馬虎,昨晚反複檢查了數次才放心睡下,今天一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針包。
此刻打開針包。
頓時間,一左一右,一金一銀,兩排長針頓時一字排開。
“這是……”
“老柳準備施針了?”
“此毒詭異非凡,老夫見識淺薄,完全沒有頭緒,實在慚愧。”
“我也一樣,觀察了半天,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毒。”
“老柳還是強,我自愧不如。”
“噓,別說話了,看看老柳到底怎麽做。”
見他拿出針包。
刹那間,觀戰席上,那一道道目光裏頓時露出驚愕。
今天到場的,哪一個不是大國醫級別。
以他們的能力經驗,基本上看病隻需要望聞問切中的望和切兩個字。
望便是看氣色以及變化。
眼睛泛青、印堂泛黑、舌苔如何,都能大概看出病情如何。
至於切,其實就是診脈。
這也是國醫最為核心的傳承。
通過脈象確認病因。
而在知曉中毒的前提下,通過望就能佐證。
但……
一行人翹首看了半天。
卻發現連年輕人究竟中了什麽毒都沒有頭緒。
更不要說解毒之法。
而柳沐齋隻是切了下脈象,稍稍思索片刻,就已經打算施針,明顯就是有了法子。
這一番對比下來。
如何不讓他們羞愧難當。
“爹,那人中的是什麽毒,您看出來了嗎?”
觀戰席首位上。
聽著周圍眾人的竊竊私語。
蕭誠下意識往前傾了傾身體,湊到老爹蕭天成耳邊,壓低聲音問道。
他自小就跟在父親身邊學醫。
但以他的眼力,卻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如今也是請教老爹的意思。
隻是……
在他心裏,向來無所不能,醫術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老爹。
此刻聽到他的詢問,先是愣住,臉色接連變幻幾次,最終還是歎了口氣,目露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
見狀。
蕭誠瞳孔一下放大。
滿臉的不敢置信。
連老爹,號稱臨海醫道第一人的他都看不出端倪?
難道,柳沐齋叔叔的醫術,已經超越了老爹不成?
這念頭一起。
蕭誠不禁暗暗吞了下口水。
不過這些他也隻敢腹誹幾句,不敢當麵說出來。
老爹最好麵子。
這要是說出來,讓他顏麵何存?
蕭天成確實沒看出來。
那個妖女下的毒,詭異無比,根本就是他這麽多年以來,聞所未聞的存在。
原本還想著,自己不遠百裏連夜趕來。
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候出手。
替老友柳沐齋擋下今晚的劫難。
沒想到……
如今卻是這樣的結果。
一時間,坐在木椅上的他,簡直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而另一邊。
柳沐齋心神全部沉浸在救人當中,對眾人的反應恍若未聞。
呼——
深吸了口氣,緩和心緒後。
他這才撚起一根金針,掀開年輕人的短袖,中極穴位於臍下,又成玉泉,乃是人體精氣之緣。
刺激此穴位,意在提神淨意。
柳沐齋也是國醫聖手,這會差不多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捏著金針,一點點斜刺玉泉。
行醫多年的他,右手極穩,幾乎不見半點晃動。
很快,針眼下端一縷鮮血冒出,柳沐齋眼神一動,立刻停手。
同時又從針包裏取出一根銀針。
起身繞到年輕人前方,也顧不上髒亂風度,盤膝坐在地上,抬起他的腦袋枕靠在自己大腿上。
手指則是輕輕撥弄著他的頭頂。
“神庭!”
很快,他便確定了第二針的穴位。
這一次依舊不緊不慢。
銀針慢慢沒入神庭穴位深處。
噗——
而隨著一金一銀兩枚長針,分別刺入中極和神庭。
原本躺在地上,幾乎都已經陷入昏迷,臉色通紅如血的年輕人,竟是猛然一下睜開眼睛,然後再次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
隻不過。
這一次血色漆黑,甚至泛著一股劇烈的腥臭味。
“毒……逼出來了!”
“老柳真是神了,這麽快真的就把毒給解了……”
“……”
一道道驚呼從四麵八方傳來。
柳沐齋卻無心慶祝。
此刻的他滿頭大汗,仿佛兩枚針灸下去,耗費了他無數心神。
何況,那女人說了三關定勝負,又豈會讓他贏得那麽簡單?
果然。
幾乎是年輕人醒來的一刹那。
夜色中再度傳來一陣慘叫。
柳沐齋猛然回頭,一眼就看到白三娘那個妖女,故技重施,竟是又抓到了一人。
隻不過。
這次她下手的……竟是自己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