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
    聽到赤明老道這句笑談。
    蘇靈溪美眸不禁微微一閃，下意識看向邊上的陳望。
    所以，那天在百草堂，他說的都是真的。
    並不是在哄騙自己。
    姐姐竟然……拜入了這位老觀主的門下？
    多年前，她們姐妹倆還是小女孩時，就經常偷偷從療養院那邊溜出去，繞著太極湖滿世界的瘋玩。
    而這附近，湖光山色，風景確實宜人。
    不過看的時間久了。
    總會有膩的時候。
    姐妹倆於是開始找有意思的地方。
    那時候太極湖邊，遠沒有如今的熱鬧，半山腰間除了農舍小院，哪能見得到酒店、民宿和酒吧啊。
    就一個龍王廟。
    還是破敗不堪。
    一開始兩人都不怎麽願意進去。
    直到那年的廟會。
    兩個小姑娘穿行在各種小吃攤之間，不知不覺，便跟著燒香的香客進了觀裏。
    和外麵斑駁的院牆，以及略顯寒酸的大門不同。
    院子裏古樹參天，又有奇花異草。
    最關鍵的是，兩人跑進大殿裏，也沒有人阻攔她們。
    身穿道袍的老觀主。
    總是笑眯眯的讓她們慢點慢點，別摔著了。
    如今……
    時隔這麽多年。
    再次聽到他說話，竟是師徒緣分。
    誰能想得到？
    “師傅，妹妹也要拜入門下？”
    不等陳望回應。
    一旁的蘇清影便瞪大了眸子，精致的臉龐上，此刻滿是詫異。
    早上在江岸樓下。
    見到車上的妹妹時。
    她還以為陳望隻是帶妹妹出去轉轉。
    畢竟這丫頭太宅了。
    自己不抽空去找她出去吃吃飯逛逛街的話，她能在百草堂裏待半個月不出門。
    如今，聽到師傅這話，她才恍然明白過來。
    陳望帶她過來的目的。
    和自己如出一轍啊。
    不過對此，蘇清影卻隻有期待和激動。
    小時候因為寒症纏身。
    妹妹照顧了自己好多年。
    但到後麵她才知道，不僅是她，天生身子骨孱弱，妹妹其實也是如此。
    按照當年為自己調理身體的那位神醫說法。
    她和妹妹兩人，一個是冰肌玄陰，另一個是玲瓏玉骨。
    隻不過寒症爆發起來更為嚴重。
    妹妹的玲瓏玉骨，隻有在某些情況下才會顯現。
    但不出現，並不代表不存在。
    若是她能夠和自己一樣，拜入師傅門下，那她們豈不是還能做師姐師妹？
    “哈哈，那就得看蘇居士是否願意了。”
    見徒兒抬眸詢問。
    赤明老道捋了捋下頜上的長須，爽朗一笑。
    “靈溪？”
    聞言，蘇清影立刻看向妹妹。
    “這……”
    和她一臉期待的神色不同，此刻的蘇靈溪卻是猶豫不定。
    雖然那天陳望提過一次。
    但她對修道，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就是到了現在，對於姐姐拜入老觀主門下這件事，她都還處在迷茫之中，整個人懵懵懂懂的。
    如今問她是否同意。
    實在是有些為難她了。
    見她小手緊緊攥著裙角，陳望忍不住搖頭一笑。
    “現在為時尚早，還是先進去再說吧。”
    聽到這話，蘇靈溪低垂著的眸子不禁微微一亮。
    眼神裏光澤流轉。
    巧目盼兮的看向陳望。
    雖然這個家夥，總是打趣自己，趁著沒人的時候還會欺負她。
    就像上次竟然都敢強吻。
    但這會能及時站出來解圍，她心裏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也是。”
    “貧道著相了。”
    赤明老道坦然一笑。
    絲毫沒有端著觀主架子的意思。
    一路領著幾個人，穿過中庭，進入後院。
    陳望和蘇清影之前就來過。
    對後院還算熟悉。
    而蘇靈溪卻是第一次過來，比起剛在古樹下時，顯得更為驚奇。
    尤其是目光越過院牆時。
    就能看到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勢，青山蒼翠。
    一望無際的密林中，有一片綠蔭尤為不同，色澤比起其他地方，明顯要淡了許多。
    見她目露詫異。
    陳望下意識壓低聲音。
    “那裏是龍泉。”
    “龍泉？”
    蘇靈溪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眨了眨漂亮的眸子，神色間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就是那次我們想去，結果半路被療養院的人抓回去的那個古泉。”
    而看到妹妹沒想起來。
    蘇清影掩嘴一笑，提醒道。
    “啊……”
    這下蘇靈溪徹底想起來了。
    太極湖雖說一步一景，入眼所及幾乎都可以用來當做壁紙。
    但正要說風景的話。
    其實無非也就一湖一觀一山一古泉。
    當時她們聽本地人說起那座山泉，想著偷偷去看看，結果，因為出去的太久，被療養院的人給攔了回去。
    也就是那次過後。
    姐妹倆幾乎每天都有專人陪護。
    再想偷偷溜出去玩，已經沒什麽可能了。
    “原來那麽近的呀？”
    想起當日的往事，蘇靈溪紅唇微張，目光裏滿是驚訝。
    那時候她們以為很遠很遠。
    因為工作人員，說古泉在深山裏，而那邊是野獸活動的區域，沒人陪同，單獨去的話可能會有危險。
    但如今……
    她才知道。
    小時候遙不可及的古泉。
    其實也就隔著幾裏的山路。
    “下午有時間的話，帶你過去玩玩，泉水可清澈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妹妹的驚訝。
    想著走一走，就能彌補那時候的遺憾。
    蘇清影主動道。
    “對了，泉水還特別甜，這邊的人，都把它奉為神水，說是喝了能夠長壽。”
    “那肯定要去看看的。”
    安靜的聽著姐姐說起之前的所見所聞。
    蘇靈溪咬著嘴唇，眸子深處滿是憧憬之色。
    “小心。”
    就在她怔怔失神間。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提醒，隨即一雙大手穿過她的腰肢，掌心攤開撐著後腰，讓她不至於跌倒。
    蘇靈溪低頭看去。
    這才發現，自己身前多了一道石階。
    而剛才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遠處那片竹林，以及林間的古泉中。
    完全沒有注意到。
    還是陳望眼疾手快。
    隻是，感受著腰肢間滾燙的大手，蘇靈溪頓時心如鹿撞。
    要是平時，也就算了。
    但眼下姐姐他們都在。
    當著外人的麵，太過曖昧青睞，她總覺得有些羞恥。
    還好那家夥，在外麵不至於太過放浪。
    將她扶穩過後。
    便隨之抽出了手掌。
    眼神溫和，目光裏露出一抹關切之色，“沒事吧？”
    “沒……”
    蘇靈溪搖搖頭。
    一旁的蘇清影聽到動靜，也回過頭來，見她臉色微微泛白，下意識回來，挽著她的手，拉著蘇靈溪往上走去。
    石階並不算高。
    也就幾級。
    草廬建在高處，也並非是為了彰顯觀主的身份地位。
    純粹是龍王廟本就依山而建。
    地勢相對較低。
    一旦下大雨的話，雨水滲漏，容易出現倒灌的情況。
    而他那屋子裏，別的沒有，全是這麽多年裏收藏的古書道藉。
    一旦浸水，就是毀滅性的損壞。
    幾個人拾階而上。
    赤明老道推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跨過門檻，進入草廬當中，等適應了屋內屋外的光線差，目光落在後麵那整牆的藏書上，蘇靈溪頓時心動。
    這裏的布局。
    和她在百草堂的書房何其相似。
    隻不過，老觀主所藏的書還要更多。
    整個草廬裏，除卻休息的木塌，招待客人的茶幾，以及書桌之外，幾乎全部的地方，都被各種書籍堆滿。
    這簡直就是她夢想中的布置。
    多年裏，也一直是按照這樣的標準要求自己。
    隻不過醫經藥典，遺失嚴重，尤其是那些孤本，更是少之又少。
    每次出現一本。
    她都會不計代價的拿下。
    旁人或許隻是以孤本的噱頭做交易。
    但她收藏那些古書，最初的目的，隻是想要從浩瀚如煙的醫經中，嚐試著從中找到治療姐姐寒症的方子。
    但多年下來。
    翻過的藥書無數，卻始終沒有辦法。
    但藏書的習慣卻延續了下來。
    她本以為自己所藏的書已經夠多了，沒想到，今日見了老觀主，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怎麽，看中貧道這些藏書了？”
    赤明老道雖然已經年近百歲。
    但耳聰目明，尤其看人最為準確。
    一看蘇靈溪的樣子，他就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麽。
    “若是拜入貧道門下，這裏的書隨意取走。”
    老觀主是懂投其所好的。
    一旁的陳望，都被他這句話給整蒙了。
    還能這麽來？
    為什麽當初誘導自己改換門庭，拜入麻衣派的時候，什麽誠意都沒有，就隻有口頭來來回回幾句話。
    連蘇清影見麵都送了一把傳承法器，麻衣師刀。
    “你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吧？”
    嘀咕聲雖然微不可聞。
    但陳望卻忘了，眼前這一位，可是麻衣神相，當時神算第一人。
    縱然是藥王穀造化長生功中的相卜之術。
    都遠遠不如。
    畢竟前者終歸隻是凡俗武學。
    而麻衣派，卻是道門五大流派之一。
    再如何式微沒落，相術也幾近入道。
    一眼就能堪破他的心思。
    負手而立的赤明老道，上一秒還笑嗬嗬的看著蘇靈溪，試圖說服這個小姑娘，拜入他的門下。
    從一見麵開始。
    他其實就看了出來。
    蘇靈溪同樣也身懷無上體質。
    一個玄陰鳳女、冰髓鳳體，已經讓他這段時間，半夜都能睡醒。
    要是再收一個異體之徒。
    到時候百年過後，在地下見了麻衣派曆代先輩，以及當年收他為徒，帶他踏入修行的師傅時，也算是有所交代。
    不對。
    兩個異體徒弟。
    還交代？
    就算見到了麻衣派開山祖師。
    他赤明都得橫著走。
    修行界多少年都找不出一個的修行天才，他一下收了兩個。
    那些老家夥，不得站在旁邊給自己端茶送水？
    此刻，聽到身後那小子嘀嘀咕咕的聲音。
    赤明老道回過頭去笑罵道。
    若是真的可以讓他任意選擇，而且隻有一個人的話。
    他必定會選陳望。
    異體是修行天才不錯。
    但這小子卻是天才中的天才，說是妖孽都不過分。
    要不然當初，他也不會厚著臉皮，接連問了三次，甚至都想過，下一趟山找到宋長夜，從那老家夥手上把人搶過來。
    隻不過。
    陳望這小子心性太過堅定。
    連著三次拒絕。
    萬分無奈下，他才放棄。
    如今，到了這小子嘴裏，竟然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一時間，饒是赤明老道修心養性這麽多年，都差點想要打人。
    當初他可是都承諾了。
    隻要他小子答應。
    不但可以將麻衣派完整傳承交給他。
    甚至灌頂都不是不行。
    他都已經這個年紀，修行早就到頂，再如何閉關修行，也難有寸進。
    要是能看到麻衣派在他手上發揚光大，重複榮光。
    就算死又如何？
    都到了這一步田地。
    那小子竟然還在那扯淡，氣得赤明老道直吹胡子。
    “別別別，老觀主，氣大傷身。”
    “我就隨口一說，千萬別當真。”
    見狀，陳望一縮脖子，該慫的時候還是得認。
    於情於理。
    要不是眼前這位老觀主，他如今別說煉氣關，怕是連門檻都摸不到。
    一旁垂手而立的玄鬆。
    看到師傅和陳居士相處如此融洽。
    臉上也不禁浮現出一抹笑意。
    也就是陳居士這種性格，才敢如此，換作他打死也不敢在師傅麵前開玩笑。
    曾經倒是也有那麽一個人。
    隻可惜。
    那小子自斷了後路。
    玄鬆暗暗搖了搖頭，將腦海裏的雜念驅散。
    那個名字，他是萬萬不敢在師傅麵前提起。
    當年因為玄真不辭而別。
    足足十年時間。
    師傅都活在自責之中，認為是自己沒有行好師傅的教導之責，才會讓玄真誤入歧途。
    如今，師傅老人家終於從陰影裏走出。
    再提那小子，不是添堵麽？
    玄鬆凜了凜神，眼神含笑的從後邊繞過，默默的走過去燒茶。
    “怎麽樣，貧道這個提議，蘇居士覺得如何？”
    赤明老道笑著轉過身去。
    目光再度落在蘇靈溪身上。
    而後者，說實話，她真的有幾分心動了。
    倒不是為了什麽修行，而是純粹無法拒絕藏書以及龍王廟風景的誘惑。
    要是成為了老觀主的徒弟。
    是不是就可以隨意來往於此？
    捧著書，坐在古井邊，抬頭就是水墨畫一般的風景。
    一想到這個畫麵。
    她就有種急切答應下來的衝動。
    不過。
    蘇靈溪終究還是理智的。
    隻是淡淡道，“老觀主，能不能容我再想想？”
    “當然！”
    “貧道門下無那麽多規矩，更不會逼迫什麽。”
    赤明老道也是平靜一笑。
    即便心裏痛的都難以呼吸，但高人風範還是需要維係的。
    這麽好的苗子就在眼前，要是不能將她忽悠……不對，勸說她加入麻衣派，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好的，多謝老觀主理解。”
    聽到這話。
    蘇靈溪也是暗暗鬆了口氣。
    雖然對那些藏書確實心動無比，但她從小到大，對待任何一件事，都有著極大的思考能力。
    沒考慮清楚之前。
    絕對不會貿然答應。
    反正時間還早，再想想的話，或許自己就有答案了。
    “來來來，先坐下。”
    “都怪貧道，站了半天了。”
    見她年紀不大，神色卻異常堅決，赤明老道心知，想要說服她，絕對不能急切。
    得一步步慢慢來。
    她姐姐還在呢。
    成功率應該不小。
    收起心思的他，這才發現，一行人還站在草廬裏，神色間不禁閃過一絲慚愧，趕緊招呼著他們坐下。
    而茶幾邊的火塘上。
    玄鬆已經掛上了陶壺，清涼的井水，在火焰的加熱下，水泡慢慢浮起。
    等到一行人各自坐下。
    赤明老道沉吟了片刻。
    忽然想到請他們過來的初衷。
    於是看向一旁的陳望道。
    “陳小子，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麽？”
    “什麽？”
    陳望故作不知，一臉訝然的樣子。
    “還在裝模作樣是吧？”
    他那點小心思，在赤明老道眼裏根本無所遁形。
    當即指了指外麵，壓低聲音道。
    “當然是外麵那位大前輩，到底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