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寧強賭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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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遠跟顧明終於落在寧強賭坊的牆頭時,代二早已候在院中多時了,換了七八種坐姿,又打了兩套拳法,終於看到了二人的身影。
    “咋這麽慢,快走。”代二催著二人下來。
    顧明領著辰遠就要進賭坊的地道,聽得代二喊道:“這邊這邊。”兩人看向代二,代二指著屋子。見顧明露出疑惑的目光,代二頗為自得,道:“盡數解救,全在屋裏了。”
    顧明道:“不是讓你等我們前來,一起進去麽?”
    “嗨!裏邊看守的人全讓你掃完了,能有啥事。”代二不以為然。
    “你這……”顧明一時語塞沒有什麽詞來說代二,“若想讓他們出來,我不會跟你一樣將他們找幾輛馬車盡數拉去後家川麽?”
    代二還欲說些什麽,辰遠道:“無妨,我再進去看看。”說罷一閃身進了地道,顧明緊隨其後,隻留代二在原地撓著頭,想跟進去,又沒去。
    辰遠和顧明走在昏暗的地道裏,地道狹長,但並無分支,隻有一條。左右兩邊各掏出十幾個窯洞來當作房子,粗木橫豎交織著封住洞口,掛著鐵鏈,跟普通的牢房沒什麽兩樣。每個牢房邊上,都插著一根火把,有的仍然亮著。右邊有幾間不似這般簡陋,洞口掏得方方正正,比別的幾間大些,還裝著一扇對開的門。門內也不似其餘的牢房般,隻給地上鋪一層麥草就算是床了,這幾間都有像模像樣的床,被褥也頗為軟和,隻是大都有些血跡。看來有的是一笑堂的看守住的,有的便是煙綺她們遭罪的地方了。地道的正中央是一大塊圓形空地,周邊沒有屋子,正中間有一石桌。桌上空空,桌邊不遠處也鋪了一層麥草,地上放著兩壇酒,麥草上吃食散落,酒盞七倒八歪,有的碎在旁邊的地上。地上不光有碎片與殘渣,還躺趴著七八個人。看來不久前這些看守正在飲酒作樂,便被顧明給送走了。
    辰遠挨個屋子看了一遍,甚是仔細,有幾間還扒開地上鋪著的麥草,也並沒有什麽發現。對顧明道:“就是普通的地牢。”顧明聞言也點點頭。
    “隻有一點我不大明白。”辰遠又道。
    “哪裏不對嗎?”顧明問道
    “他們如何如廁?”辰遠問道,“這地牢沒有一處角落是茅房。”辰遠緊接著道。
    “或許是有糞桶。”顧明說道。
    “也找不到半個桶,甚至聞不到臭味。”辰遠道。
    “被關在這裏的人在他們眼裏牲口都不如,怎麽會給他們端屎倒尿。”辰遠又道。
    “那就是茅房不在這地牢,在外麵。”顧明道。
    “那也太麻煩了,這裏有很多的殘疾人,行動不便。誰會一天三番五次地把他們弄到外麵去上廁所。”辰遠又道。
    “出去問問那些屋裏的孩子,不就知道了。”顧明道。
    辰遠點點頭,又道:“這裏日夜都是慘叫與哀嚎,會不會有人聽到過地下傳來的聲音。”
    “應該不會的,這地牢的頂離地一丈有餘,土層留得還是很厚實的,那屋裏是唯一的出入口。”顧明說道。
    “一丈,那還真是插翅難飛。”辰遠說罷一指劍氣斜著打在頂上,頂上出現一個二指寬的黑洞,但並沒有光透下來。辰遠又道:“你看,憑我的內力,都無法擊穿。就算這裏一夜無人看管,憑這些個孩子或是姑娘,誰又能靠打洞跑掉呢。”
    二人出了地道,看見院外的代二蹲在那裏正著地上看。
    “咋了老二,腰子掉了找著呢?”顧明調笑一句。
    代二看一眼出來的二人,道:“來看,這塊磚無緣無故自己裂了。”代二比劃著,“真的,啪的一聲。”顧明和代二笑笑,什麽也沒說,徑直走向代二安置孩子們的那間屋子。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麽能令辰遠怕的事,他一定會怕推開這道門;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麽辰遠怕見到的景象,那他一定會怕門內的景象。盡管辰遠見過了已經被殘害的孩子們的樣子,也心裏有了準備,但他還是難免的顫抖,心房劇烈地抽疼了兩下。
    世人能想到的酷刑,仿佛都出現在了這個屋子裏。屋裏有近二十個孩子,唯獨身體健全的是兩個約莫十三四的小姑娘,衣衫豔麗但破爛,是被撕扯的,臉上和破爛的衣服處,都露出傷來,鞭痕累累,亦有刀傷。其餘的大都是男孩子,缺胳膊少腿的已是最平常不過,隻在傷口處簡單的包一下上點藥,隻等長好了拖出去乞討。有一人臉皮和頭皮都沒了,獻血淋漓,但起伏的胸膛告訴別人他依舊活著。有一人下身整個沒了,整個人放在一張有四個小輪子的木板上。有一個女孩,相貌不及普通人,被削了四肢,裝進一個酒壇子裏,隻露出一個頭來,兩條長長的麻花辮搭在壇子兩邊。另一個孩子……
    辰遠看不下去了,出了門來,問代二道:“他們怎麽都昏睡了?”
    代二垂下頭了:“我進來後全是慘叫哀嚎之聲,叫得我心裏難受,我看他們也痛苦,便封了他們大杼穴。”
    辰遠點點頭道:“也好,至少他們覺不得疼了。”
    “這幫狗嚼的雜碎,把這些個孩子生生折磨成這個樣子!”代二咬牙切齒道。
    “他們發現缺胳膊少腿的人們看慣了,要不到多少錢了,便做出了更慘的樣子。”辰遠歎口氣道。
    “就沒人管管問問?”代二道。
    “這裏早先常年交戰,交戰過後實際上哪一國都不怎麽管理這裏。形形色色的人這裏都有,有時幾步都能碰到一個通緝犯。周邊幫派林立,各處山匪橫行。有點殘疾人,再正常不過了,不說的話以為打仗弄的。”辰遠道。
    “媽的!還有沒有王法!”代二罵道。
    “有啊,明麵上有咱南啟的律法。暗地裏誰拳頭硬誰就是王法,隻要別掀到明麵上來。”辰遠道,“若這拳頭最硬的人是個大善人,便是此地所有平頭百姓的福氣,若拳頭最硬的人是紀桐城一笑堂之類的,那可不就是這樣麽?”
    “那就真沒治了。”代二歎氣。
    “怎麽沒治了,現在明麵上現在沒人管了。”辰遠道,“縣太爺死了。”
    “死了還好,啥事都不管,活了死了一個球樣。”代二依舊生氣。
    辰遠笑笑,道:“死了是好,至少現在暗地裏的拳頭一家獨大了。”
    “誰?”代二道。
    “小明呀。”辰遠笑道,看著皺眉的小明緊接著說:“當地最大的拳頭被你給滅了,你自然是最大的拳頭了。”
    代二激動地站起來說:“對啊!沒人管,我們管!不能再讓可憐的孩子遭這罪了。”
    “可兩國有約,誰也不可掌控這裏,幹涉這裏的自由貿易。”顧明道。
    “江湖勢力他管不著,又不是軍隊。”辰遠說道,又問:“知道彭太平麽?”
    “自然知道。”顧明答道,“武林總督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顧明說完笑笑。
    “哈哈,他與你爹爭雄二十載,老想打贏了你爹,合並了孤峰。你看不慣他是應該的。”辰遠笑道。
    “倒不是為這,是那老頭子總是滿口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一直勸我爹將山門立在孤煙鎮,將邊防重地替朝廷守住。我爹不答應,他便一直想打敗爹,吞並了孤峰,然後指派我們去孤煙鎮。光挑山門都好幾次了,還好沒成功。”顧明沒好氣地道。
    “不過說來也怪,你爹跟誰打都是平手。”辰遠笑道,“你看淩雲殿的柏蒼,打了多少年,不管有什麽進步,一直就是平手。”說完看一眼代二。
    代二和顧明都沒說話,辰遠又道:“那彭太平不就是,江湖勢力入主青崗城,不見得西域放出一個屁來。”
    “對,咱也學他,把這兒管了!啥為國為民的我不知道,總之不能再有歹人在此地作惡。”代二說道,“咱也成立個什麽幫派,管上!”代二愈發堅定了。
    “這都是後話,先把眼下的事兒掃清吧。”辰遠道。
    “眼下還有什麽事?該救的救了,該殺的殺了。”代二道。
    “好多事還想不明白,想問問這些孩子。”辰遠道,說完又在顧明耳邊低語了一句什麽,隻一刹,代二想把頭展過去聽,辰遠已經說完進屋去了。
    “他跟你說啥?”代二問顧明。
    “若想讓你知道,何必說悄悄話。”顧明笑道,“你進去自己問呐。”
    “哼,兩個大男人一天跟賊婆娘長舌婦一般,撲簌簌、撲簌簌的。”代二冷哼一聲,跟著辰遠進了門去。
    屋裏隻有兩個醒著的孩子,就是那兩個健全的女子。兩個女孩子擠在一起,一個發抖著,另一個目光呆滯,空洞地看著前方,眼睛眨也不眨。辰遠緩緩走過去,蹲下來,手慢慢要撫上那個女孩的頭,女孩閉上眼睛猛一縮,尖叫一身,抖的更厲害了。辰遠道手僵在了半空,輕聲道:“別怕,我們是來救你的。別怕,沒事了。”女孩睜開眼睛看著他,看著眼前還滿溫柔的美男子,抖的更厲害了,她們的遭遇已經讓她們不相信眼睛能分辨出這是人還是惡鬼了。
    “別怕,他問什麽你說什麽就是了,沒準還能找到你爹媽呢!”代二跟進門來,跟二人說道。
    姑娘看到代二進來,身子慢慢不抖了,也不縮成一團了。這個人砸開地牢所有的門,將他們帶了出來,動作很輕柔。有個被鐵鏈拴著的鋸了腿的人,滿身的膿瘡,他也沒嫌髒,用草裹著也抱了出來,來回十幾趟,想來不是壞人。
    “你們是怎麽被抓的……”辰遠問了很多問題,兩個女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遺憾地收起方巾。
    “那我再問你,你們被關在地牢時,在哪裏如廁?”辰遠忽然顯得前言不搭後語地問道。
    女孩本已不哭了,聞言後捂住臉,又嚶嚶地啜泣起來。
    “你問這幹啥!”代二粗著脖子問道,“哪有問姑娘問這的!看給人嚇的!”代二好容易逮住可以訓斥辰遠的機會了,可神氣了一把。
    辰遠正待解釋些什麽,耳邊想起了一個毫無感情的聲音。
    “在桌子上,我們是狗,是畜牲。我們是玩具,是寵物,主人想讓我們活,我們就活,主人想讓我們死,我們就死。被主人拴著脖子牽上桌子拉尿,我們就尿,寵物被主人看著拉尿,有什麽可羞恥的。”旁邊一直雙目空洞,一語不發的女子說道。她說這話時,雙眼依舊空洞地看著前方。
    辰遠聽完一語不發,低著頭思忖著什麽,口中喃喃自語:“原來在那裏。”
    這是顧明也進門來,辰遠問道:“這麽快,完了麽?”
    “完了,那有何難,稍微練過兩天鐵砂掌的都隨隨便便。”顧明道。
    “順利嗎?”辰遠又問。
    顧明點點頭,道:“神不知,鬼不覺。”
    “你倆在說啥啊!”代二急的手伸進衣襟裏將胸毛撓的沙沙響。
    “走,你馬上就知道了。”辰遠笑道。
    “幹啥去?”代二問。
    “參觀茅房。”辰遠道,說完已跟顧明出了門,朝著地道入口那間屋子走去。
    代二被氣的不輕,心說茅房有啥好參觀的,這人一天雲裏霧裏的,整個就是個瘋子。顧明本來也正常的,現在跟著大瘋子,也成了個小瘋子。我可不能跟著他倆走,還有這麽多孩子要照顧呢,得留一個正常人。
    “來呀他二哥,這事兒沒你可不行。”辰遠在洞口對著代二喊到。
    “我不去!你倆被屎爬牛奪了舍,我可是正常的。”代二道。
    “別廢話,讓你來你就來。”顧明罵道。
    代二不知道嘀咕了聲什麽,緩緩向著兩人走去,又不放心地看看旁邊的屋子。
    “放心,這寧強賭坊開門最晚,關門最早。晌午了開門,晚間本應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它卻早已關門了。這會兒不會有人來的,丟不了。”辰遠說道。
    代二這才邁步走來,理也不理二人,率先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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