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三章請使者入城

字數:7225   加入書籤

A+A-


    如今見自己大軍壓境,為了撇清關係,或者是為了之前承諾的“互不侵犯”,這才急忙派人來“將功補過”,引導自己去找到士燮,借刀殺人,永絕後患。
    好一個狡滑的匈奴首領!顧如秉心中冷笑,但麵上卻不露分毫。
    眼下,找到士燮是第一要務,至於這匈奴首領的小心思,日後再算不遲。
    “有勞了。前頭帶路。”
    顧如秉淡淡說道,沒有多問一句。
    那匈奴向導也不多言,調轉馬頭,便朝著一個看似毫無特征的方向疾馳而去。
    顧如秉毫不猶豫,下令大軍緊隨其後。
    有了這熟悉地形的本地向導,情況頓時不同。
    大軍避開了許多流沙區和容易迷失方向的複雜沙丘,行進速度大大加快。
    不過兩三日功夫,在那匈奴向導的帶領下,漢軍穿越了一片看似無法通行的巨大沙山區域後,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殘破的、大部分已被黃沙掩埋的古城遺跡,如同沉睡的巨獸,靜靜地匍匐在荒漠穀地之中。殘垣斷壁間,隱約可見人影晃動,正是士燮及其麾下馬匪!
    “全軍聽令!左右包抄,給我將這古城圍起來,一隻蒼蠅也不許放出去!”
    顧如秉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訓練有素的漢軍迅速展開,騎兵兩翼迂回,步兵穩步推進,很快便在這座廢棄古城的周圍,構築起了一道嚴密的包圍圈。
    旌旗招展,刀槍映日,肅殺之氣瞬間彌漫在這片古老的廢墟上空。
    古城殘破的城牆上,士燮看著城外如同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現的漢軍,以及那麵熟悉的“顧”字王旗,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絕望。
    “怎麽可能……他們怎麽可能找到這裏?!”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躲到了如此隱秘的地方,為何還是被顧如秉如此精準地找到了。
    最初的驚慌過後,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突圍?外麵是數萬以逸待勞的漢軍精銳,自己這邊隻有幾千驚弓之般的殘兵敗將,衝出去無異於以卵擊石。
    看來,自己就算是跑出去,在這茫茫荒漠,沒有補給,沒有援兵,最終也是死路一條。
    看著城外井然有序、殺氣騰騰的漢軍陣勢,士燮靠在冰冷的殘破牆垛後,臉色灰敗,一個念頭不可抑製地從心底冒了出來——投降。
    或許,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隻要自己能活下來,就還有機會!
    他眼珠轉動,飛快地為自己構思著開脫的借口。對!就把所有事情都推到那些匈奴人和烏桓人身上!
    就說是他們脅迫自己,那些屠村的暴行都是他們幹的,自己隻是被逼無奈,甚至可以說是忍辱負重,假意與他們合作……
    隻要能把屠戮百姓的罪名甩掉,或許……或許顧如秉會看在自己曾經也是一方諸侯的份上,饒自己一命?哪怕是被囚禁,也比死在這荒漠裏強!
    想到這裏,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將自己的想法低聲告訴了身旁同樣麵色凝重的王越。
    “王先生,如今之勢,突圍無望,死守亦是坐以待斃。本王……我意已決,準備向顧如秉請降。屆時,我會將一切罪責推給匈奴和烏桓,你需助我周旋……”
    王越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漢軍,又看了看身邊這群士氣低落、麵露懼色的殘兵,心中一片冰涼。
    他雖恨顧如秉入骨,但也知道,此刻對於士燮而言,投降確實是唯一可能活命的選擇。
    至於他那個嫁禍他人的說辭能否成功……王越心中並不抱太大希望,顧如秉豈是那麽容易糊弄的?但事已至此,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聲音幹澀。
    “……明白了。我這就派人出城,與顧如秉交涉。”
    做出決定後,王越喚來了跟隨自己時間最長、也最為沉穩可靠的一名副將,仔細叮囑了一番,無非是強調士燮是“被迫的”、“受脅迫的”,願意“棄暗投明”、“戴罪立功”雲雲。
    那副將領命,臉上帶著一絲忐忑和決然,找了一麵白色的破布綁在長竿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古城一處破損的側門,獨自一人,高舉著簡易的白旗,朝著城外漢軍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
    那名被王越寄予厚望的副將,高舉著簡陋的白旗,懷著忐忑與一絲求生的希望,剛踏出古城那殘破的城門不過數十步,身影在空曠的沙地上顯得格外突兀和渺小。
    他正想朝著漢軍陣線呼喊,表明來意。
    然而,這一幕,恰好被在陣前巡視、一雙環眼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古城動靜的張飛看了個正著!
    在張飛簡單直接的思維裏,這孤身一人出城,身上還挎著弓、背著箭囊,鬼鬼祟祟,既不像大規模突圍,也不像正經使者儀仗,那能是幹什麽的?
    要麽是想憑借個人勇武或者箭術,伺機暗殺他大哥顧如秉!要麽就是想憑借對地形的熟悉,悄悄溜出去,尋找援兵或者傳遞消息!
    “好個賊子!竟敢孤身出來,定是沒安好心!看俺射穿你的狗心!”
    張飛根本來不及細想,也懶得詢問,暴喝一聲,如同平地驚雷!
    他力大無窮,臂力驚人,當即從馬鞍旁摘下他那張特製的鐵胎硬弓,猿臂輕舒,瞬間將弓拉得如同滿月,一支狼牙箭穩穩搭在弦上,瞄準了那名剛剛走出不遠的副將!
    “嗖——!”
    箭矢離弦,發出一聲淒厲的破空尖嘯!
    那箭去勢極快,如同黑色的閃電,在空中劃出一道筆直的死亡軌跡,精準無比地射向了那名副將的胸膛!
    那副將根本沒想到會有此一劫,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隻覺胸口猛地一痛,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帶得向後踉蹌幾步。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那支幾乎完全沒入自己胸膛,隻剩下箭羽還在微微顫動的箭杆,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隻有一股股鮮血從口中湧出。
    他眼中的生機迅速消散,身體晃了晃,最終“噗通”一聲,栽倒在滾燙的黃沙之上,手中的白旗也無力地掉落,被風沙緩緩掩蓋。
    這一切,都被站在殘破城牆上,密切關注著城外動靜的王越,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裏!
    王越的雙眼,瞬間變得一片血紅!一股難以形容的悲痛和滔天怒火,如同火山噴發般從他心底直衝頂門!
    這名副將,不是普通的下屬,而是從他還在幽州時就跟隨著他的老部下!是他從微末中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
    這麽多年來,跟隨他南征北戰,經曆了幽州易主、流亡塞外、依附士燮等等大小小無數次戰鬥和磨難,多少次刀光劍影,多少回死裏逃生,都僥幸活了下來,主仆之情早已深厚無比!
    王越本已接受現實,同意士燮投降,派這最信任的副將出城,是希望能為眾人,也為他自己,搏得一線生機。
    可他萬萬沒想到,等待這老部下的,不是談判,而是毫不留情的冷箭!是死亡!
    “啊——!”
    王越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他死死地盯著城外張飛那如同鐵塔般的身影,眼中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仇恨!
    “張飛!顧如秉!你們……好狠毒!連投降之人都殺!此仇不報,我王越誓不為人!”
    他在心中瘋狂地嘶吼、發誓,這筆血債,被他牢牢地記下了!
    他一定要報複回來,不惜任何代價!
    消息很快傳回了中軍大帳。
    當顧如秉聽聞張飛射殺了一名孤身出城的敵方將領時,他先是眉頭一皺,隨即立刻反應過來!
    “不好!翼德魯莽了!”
    顧如秉猛地站起身,語氣帶著一絲懊惱。
    “在那等絕境之下,士燮性情懦弱,豈會派人單獨出城行刺或求援?
    那分明是派出來試探,甚至是準備投降的使者!身背弓箭,或是將領習慣,或是為了防身,並非一定就是刺客!”
    他對士燮的了解很深,知道此人野心雖大,但骨頭極軟,在絕對劣勢下,投降保命是他最可能做出的選擇。
    張飛這一箭,雖然射殺了一個敵人,卻也可能會讓士燮驚懼之下,打消投降念頭,選擇困獸猶鬥,徒增己方攻城的傷亡。
    不過,顧如秉的懊惱也隻是一瞬間。
    他迅速冷靜下來,目光恢複深邃。
    即便那人真是使者,即便士燮投降,其屠戮百姓、勾結外族、禍亂邊疆的累累罪行,也早已注定了他的結局——唯有死路一條!絕無赦免的可能!張飛此舉,雖然魯莽,但結果並無本質區別,士燮必須死。
    他沒有下令去責怪或處罰張飛。事已至此,追究無益,反而可能挫傷這員猛將的銳氣。
    當前最重要的,是穩住局勢,利用士燮可能存在的投降心理,以最小的代價結束這場戰鬥。
    他沉吟片刻,心中已然有了新的計劃。既然士燮已經有了投降的苗頭,雖然被張飛一箭嚇了回去,但求生欲肯定會讓他再次動搖。不如自己主動出擊,給他一個“台階”下。
    “來人!”
    顧如秉喚來一名能言善辯、膽識過人的文官作為使者,仔細叮囑道。
    “你持我令牌,前往古城下,喊話士燮,就言方才乃是一場誤會,巡哨士卒不明就裏,誤傷了使者。本王已知其悔過之意,若他肯真心出降,可保其性命無憂,以往罪責,或可酌情寬宥。讓他打開城門,迎你入內詳談。”
    顧如秉的打算很清楚。
    先假意同意受降,安撫士燮,誘騙他打開城門,或者至少讓他和其主要黨羽放鬆警惕,走出藏身之處。
    隻要士燮等人脫離了堅固的城牆掩護,到了自己掌控的範圍內,是殺是剮,就全由自己說了算!
    這比強攻損失要小得多。
    而那使者,也心領神會,知道自己的任務就是穩住士燮,誘其出洞。
    與此同時,古城內,士燮正陷入極度的恐慌之中。
    親眼目睹那名副將被一箭射殺,鮮血染紅黃沙的場景,讓他渾身冰涼,之前所有的僥幸心理和精心編織的謊言都被這殘酷的現實擊得粉碎!顧如秉根本不留餘地!
    他連投降的使者都殺!
    這是要趕盡殺絕啊!往昔被顧如秉大軍碾壓、狼狽逃竄的恐懼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將他徹底淹沒。
    他癱坐在一塊斷石上,麵無人色,身體不住地顫抖,腦子裏一片空白,隻剩下絕望。
    “完了……全完了……顧如秉不肯受降,他要殺光我們……”
    士燮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王越站在一旁,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但看著士燮這副模樣,也知道大勢已去,隻是咬牙不語。
    就在這絕望壓抑的氣氛幾乎要讓古城內殘存的馬匪徹底崩潰之時,城外忽然傳來了清晰的喊話聲。
    “城內聽著!烈王殿下有令!方才之事乃是誤會!巡哨士卒未能辨識使者身份,以致誤傷!殿下已知黑風大王有歸順之意,心中甚慰!
    特派我等前來接洽!殿下承諾,若大王肯真心率眾來降,必保大王性命安全,過往之事,亦可從輕發落!請打開城門,容我等入內,共商歸順細則!”
    這突如其來的喊話,如同在黑暗中投下了一道光,瞬間照亮了士燮那顆沉入穀底的心!
    “什麽?誤……誤會?肯受降?還保我性命?”
    士燮猛地抬起頭,灰敗的臉上瞬間湧起不正常的潮紅,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巨大的驚喜衝垮了之前的恐懼和絕望!
    他就知道!顧如秉還是講道理的!自己畢竟曾是一方諸侯,還是有價值的!
    剛才一定是意外,是誤會!
    他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也顧不上與王越商量,立刻跳了起來,對著城下守軍嘶聲喊道。
    “快!快打開城門!請使者入城!快啊!”
    ——
    城門在士燮急不可耐的催促下,帶著刺耳的摩擦聲,被緩緩推開了一道縫隙。
    顧如秉派來的那名使者,整了整衣冠,臉上帶著從容,邁步走入了這座殘破不堪、彌漫著絕望和沙塵氣息的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