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滴嗒嗒流進碗裏，很快就有了大半碗，穆邀烈坐在邊上，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隱約泛著紅光，那張無欲無求的臉上終於有了貪婪的模樣。
    花悅容打量著他，心想，這才是穆邀烈的真麵目吧。
    等血接滿一碗，穆邀烈親自替花悅容止了血，迫不及待的將碗端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香，真香。”
    花悅容譏笑，“別說，你這樣子真像個怪物，早晚得成魔。”
    “甭管成神成魔，我隻要永生。”穆邀烈輕輕抿了一口血，咂巴著嘴，細細品嚐，“還以為你的血沒你母妃的純淨，現在看來還不錯。我兒，隻要你乖乖配合，等為父煉出不死之術，便也讓你永生，咱們父女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不好麽？”
    “讓我永生永世給你供靈血？”花悅容啐他一臉，“做夢。”
    穆邀烈拿帕子把臉擦幹淨，起身走到書案前，提筆寫符，墨是金沙，寫在黃紙上，挑到燈上，一邊念咒一邊燒，燒成灰燼，落進碗裏，用湯勺攪一攪，血中黑灰慢慢變淺，最後成了金黃色。
    穆邀烈露出滿意的笑容，仰頭把一碗血符水喝得一幹二淨。
    喝完後，他盤起腿打坐，眼睛睜著，眼底透著猩紅，灼灼豔豔的變幻著。
    花悅容皺著眉頭旁觀，心想，不會真的要成妖怪了吧……
    少頃，穆邀烈閉上眼睛，再睜開，便恢複於常。
    花悅容，“我能問個問題麽？”
    “說。”
    “如果你真煉成了不死之術，是不是永遠死不了？”
    “那是自然。”
    “挖心剖肺也不會死？”
    “……”
    “若砍了腦袋，再剁成渣渣呢？”
    “……”
    “會長出新的腦袋麽，如果長不出，成了無頭人，豈不是嚇人？”
    “……”
    穆邀烈，“我也有個問題。”
    “說。”
    “其實你在外頭，沒碰到什麽貴妃故人吧，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薑雲裳告訴你的，對麽？”
    “你覺得呢？”
    “是我問你。”
    “你高興就好。”
    “……”
    “我今天心情不錯，不與你計較，”穆邀烈淡淡道，“但你那些姐妹……”
    花悅容哼笑，“等你找到她們再說。”
    “找到她們還不容易。”
    “你找到了麽？”
    “你怎麽知道我沒找到？”
    “真找到了，你還在這裏跟我廢什麽話？”
    “……”
    穆邀烈搖搖頭，“我兒越來越伶伢利齒了。”
    “打不過你，總得想些別的法子。”
    “想氣死我？做女兒的想氣死老子，我兒不孝。”
    “你這樣要喝女兒血的老子，還談孝順，也不怕笑掉旁人的大牙。”花悅容白了他一眼，“說正經的，如今你有了我，把我娘放了吧。”
    “你娘死了。”
    “我靈血未成時，你不會讓我娘死。”
    “離死也差不多了。”
    “讓她死之前見我一麵。”花悅容換了副悲慘的神色，“我乖乖聽話，隻見她一麵還不行麽？”
    穆邀烈看著她，神色似有鬆動，垂眼想了想，還
    是拒絕，“你娘死了。”
    “你才死了，”花悅容破口大罵，“你早就不是人了，變成了怪物，你個死怪物……”
    “用駐顏術留著這張臉，可惜啊，你沒瞧見麽，額上都起褶子了，眼皮也下垂了……”
    “脖子上都有老人斑了，照鏡子沒看著啊？”
    “還想著騙大姑娘小媳婦呢，也就能騙騙莊太後那種老態龍鍾的，這也是你的本事……”
    穆邀烈搖搖頭，在花悅容的罵聲中走了出去。
    他一走，花悅容就閉了嘴，在這個地方，她不會浪費自己的精力，任何時侯都要養精蓄銳，因為不知道要跟穆邀烈熬多久？可她不氣餒，逮著機會就氣穆邀烈，想著總有一天激怒他，讓他做出一點什麽事來，她才有逃跑的機會。
    她不希望姐妹們真的來救她，更不希望燕雲恒來趟這渾水，她一早就知道，真正厲害的，不是穆邀烈煉製的武器，也不是他培養的殺手，而是他本人。
    和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做對，是一條不歸路。除了她，任何人都不應該趟進來。
    反正在沒有尋到替代品前，穆邀烈不會殺她，她百無禁忌，想罵就罵，想打想殺也可以。剛進來的時候，趁穆邀烈不注意，她用藏好的匕首偷襲他，匕首明明刺到了他，卻刺不進皮肉，像被什麽極堅韌的東西擋住，哧溜一下滑過去了。
    她目瞪口呆的樣子取悅了穆邀烈，他說，“我兒太小瞧為父了，
    我若這般容易死，早死一千回了。”
    花悅容以為他身上穿了什麽護甲，可是一番觀察下來，發現並沒有，貼著皮肉的隻有一襲白袍，她覺得很詭異，難道穆邀烈練成了刀槍不入的金剛之身？細思極恐，她越發不希望有人來救她了。
    但饒是這樣，穆邀烈也隻能姑息她，因為替代品還遙遙無期。
    她曾問過穆邀烈，燕雲恒是不是他為她挑來配種的？
    穆邀烈倒也坦誠，說是。
    他是道行高深的巫士，一早就算出燕雲恒是天命所為的真龍天子，天子血脈必比常人優良，所以選定他為花悅容配種的男人。為此，他在國庫空虛，兵馬不強的情況下，時不時在邊境上挑釁東耀，引東耀出兵來打，想方設法把花悅容送到燕雲恒麵前。之後，花悅容成為寵妃，再成為皇後，掌控實權，他扮作國師入宮，攝了燕雲恒的心神，讓他成為傀儡，聽命於他，將整個東耀控製在手裏。接下來，燕雲恒與花悅容生女育女，繼續為他提供靈血，財力，靈血，他都有了，還怕大事不成？
    花悅容問他，為何給她一個宮妃的身份？
    穆邀烈說，隻有這樣燕雲恒才想不到她是西泠九公主。
    花悅容便譏笑他，為達目的，罔顧人倫，果然是隻怪物。
    但她把整件事前前後後聯係起來，不得不佩服穆邀烈這盤棋下得太玄妙，每一顆棋子都在預料之中，唯一的變數是，燕雲恒並沒
    有被他控製，她也沒生孩子。
    所以隻要穆邀烈不殺她，她就還有機會。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她與穆邀烈慢慢熬著，看誰會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