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裳把穆邀烈怎麽騙自己，後來她知道了真相，如何忍辱偷生想報仇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封瞎子聽得神色幾變，末了，長歎一聲。
    “我苟且於世，若不是想著報仇，早就去找你和你娘了。還好穆邀烈沒殺你，我們父女才得以相見，但他不殺你，不是因為憫惜，是不甘心。”
    “不甘心？”
    封瞎子苦笑一聲，“穆邀烈對你娘親動過心思。他是巫士，你娘是巫醫，都是行巫道之人，他們很早就認識，你娘親長得漂亮，西泠很多巫士大族的子弟還有貴族都追求過他，穆邀烈是其中之一，但他很注重名聲，哪怕是一國之君，也不強求，隻是明裏暗裏給你娘透些意思。”
    “後來他從煙蘿大陸帶回來一個女人，叫西蘇，他對紅蓮說，隻要她願意，可以讓她當貴妃，帶回來的西蘇隨意封個妃子便是。他是個自我感覺很好的人，以為紅蓮在跟他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所以用西蘇來刺激紅蓮，但他沒想到，在他離開西泠的那段時間，紅蓮已經同我成了親。”
    “穆邀烈知道後，並沒有生氣，平靜的接受了，此後也沒有糾纏。後來，他封了西蘇做貴妃。西蘇是個心思單純的人，她來自異大陸，對誰都是一片赤誠之心，穆邀烈卻不讓她與旁人接近，隻讓紅蓮陪她。紅蓮憐惜她遠離家鄉，人生不地不熟，慢慢與西蘇成了好朋友。”
    “西蘇有靈力
    ，紅蓮是巫醫，比起尋常百姓，她更容易接受西蘇的世界，她們經常見麵，一起吃飯，一起聊天，還討論法術靈力上的事，關係越來越好。後來，紅蓮生了你，她從西蘇最喜歡的一句詩裏給你取了名字，叫雲裳。再後來，西蘇生了九公主，她是烏族人，沒有姓，便用花給九公主做姓，取名悅容。但在穆家的玉碟裏，九公主有另外一個穆姓名字。你們倆總在一起玩，小小的，粉嘟嘟的，誰見了都喜歡。你比九公主大，會叫她妹妹，九公主還小，不會說話，但是一見你，便笑得眉眼彎彎，嘟著嘴來親你，紅蓮和西蘇常常憧憬著你們長大後的生活，商量著讓你們學什麽本事，給你們找什麽樣的郎君……”
    “穆邀烈很疼西蘇與九公主，人人都說他是最溫柔的丈夫，最慈愛的父親。可就是這個道貌岸然的人，在一個平靜的日子，突如其來對我和紅蓮下手。那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殺戮。我和紅蓮雙雙倒在血泊中，紅蓮拚著最後的力氣，往我嘴裏塞了一顆藥丸，我當時還想，都要死了，這藥丸能有啥用？”
    “醒過來才知道，還是有用的，紅蓮不愧是西泠最負盛名的巫醫，她在西蘇的幫助下，煉成了一顆起死回生的丹藥，可惜隻有一顆，她給了我。”說到這裏，封瞎子默默流下了眼淚。
    薑雲裳問，“爹死而複生，穆邀烈沒察覺麽？”
    “我
    死過一次才知道，穆邀烈對紅蓮根本沒死心，他得不到的，寧願毀了，也不讓旁人得到。他給我和紅蓮造了墳，看起來像那麽回事，但墳裏隻埋了紅蓮，我被他隨意丟棄在野狼出沒的地方，他想讓我變成野狼的口中食，也多虧這樣，我才撿了一條命。”
    “後來，我拚命的鑽研奇門遁甲，想製造出一種厲害的機關來殺死穆邀烈，隻是時到今日，還不成熟……”
    薑雲裳，“爹為何不去找貴妃和九公主？”
    “暗地裏找過，但她們都不在西泠皇宮了。”
    “那爹如何知道貴妃沒死？”
    “有人告訴我，穆邀烈用西蘇煉巫術，旁人不知是何用法，我卻知，西蘇有靈血，穆邀烈需要源源不斷的靈血，所以不會殺她。”封瞎子頓了一下，“穆邀烈是個惡魔，他害了太多人，此仇不報，枉世為人。”
    薑雲裳道，“爹，仇當然要報，但現在最要緊的是救花悅容，不要讓她成為第二個西蘇。”
    封瞎子聽薑雲裳很自然的喊他爹，一時又紅了眼眶，“紅蓮若是能看到你長大的樣子，該多好。”
    薑雲裳把骨笛塞到他手裏，“這是娘的遺物，它陪著爹，就像娘在爹身邊一樣。”
    封瞎子笑了一下，“傻孩子，”他把骨笛還給薑雲裳，“你娘的遺物當然應該給你，你可知，這骨笛是用什麽骨做的？”
    薑雲裳仔細端詳，“獸骨？”
    封瞎子又一笑，“是爹的骨。
    ”
    薑雲裳驚愕，“……”
    “不要怕，”封瞎子道，“爹的腿曾經斷過，你娘替我接好的，取出碎骨用寒鐵相接，接好後跟常人無異，那碎骨就被你娘製成了一隻骨笛，她用巫術煉它，讓它可以馭獸。”
    薑雲裳，“爹能教我吹笛馭獸麽？那天我胡亂吹了一下，召來了一條蛇，差點咬著聽雪了。”
    封瞎子笑起來，“這笛可不能胡亂吹，幸好沒出事。爹教你，學會了，有好處。當年為了這馭獸的曲子，你娘和我在山上住了數月才琢磨出來的。”
    貓仔在一旁安靜的待著，欲言又止，封瞎子突然扭頭轉向他，“小徒弟有事？”
    “沒，沒事。”貓仔抓抓後腦勺，幹巴巴的笑，“你們敘，你們敘。”
    薑雲裳問，“爹在哪收的徒弟？”
    “撿的。”封瞎子道，“那年眼睛瞎了，想著有個伴也好，便撿了他回來，當個小徒弟。”
    “爹的眼睛怎麽瞎的？”
    “憂思過重，心鬱纏結，爹太想你和你娘，太想報仇，急火攻心，筋脈逆行，眼睛就看不見了。好在有貓仔在身邊，陪爹渡過了最難熬的那段日子，如今已經習慣了。”
    貓仔嘿嘿笑，“都是徒弟應該做的，師傅把我撿回來，供我吃住，我才活下來，不然早就成了孤魂野鬼。隻是師傅，您沒聽到麽，頂上都要拆屋子了。”
    封瞎子仔細一聽，果然有“砰砰啪啪”的聲響傳來。父女倆隻顧著說話，把
    旁的都忘到了腦後。
    薑雲裳道，“爹快放她們下來，有兩個姐妹脾氣不好，說不定真會拆屋子。”
    封瞎子應了聲好，走到牆邊，抽木塞拔銅檔，一氣嗬成，隻聽“轟”的一聲響，頭頂咧了個口子，幾個姑娘掉了下來，好在都有身手，反應也不慢，穩穩落地，沒有磕著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