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神仙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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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文昭手中的診斷書,嘩啦啦墜落在地。
    他雙手抱頭,用力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無邊的悔恨,在心中擴散。
    往事點點滴滴,在眼前浮現。
    十八年前,莊子昂來到這個世界,莊文昭的臉上便沒有歡喜。
    因為這個意外得來的兒子,他被迫要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
    莊子昂被他視作衝動的懲罰。
    五年的婚姻生活,過得一地雞毛,讓他心力交瘁。
    離婚的時候,莊文昭多麽希望,徐慧能把莊子昂帶走,自己落得個幹幹淨淨的單身漢身份,可以過上逍遙的生活。
    事與願違,莊建國將傳宗接代看得非常重要,強行留下了莊子昂。
    莊文昭甚至一度想象,如果沒有莊子昂這個拖油瓶,自己說不定能找到比秦淑蘭更好的女人。
    再婚以後,他這個親生父親,都對莊子昂不聞不問。
    秦淑蘭一個後媽,又怎麽可能有好臉色。
    此時此刻,莊文昭直到看到兒子的癌症診斷書,才有心思去設身處地考慮。
    莊子昂這十幾年的生活,過得有多麽壓抑。
    一個孩子要多絕望,才會對親生父親失去期待。
    “爸,你演一下就行了,別真的把頭發薅下來。”莊子昂看見莊文昭的動作,不僅沒有絲毫難過,竟然還有點想笑。
    我死了,不正好讓你稱心如意,一家三口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嗎?
    “子昂,不是的,爸爸真的很傷心,你為什麽不肯早點告訴我?說不定還能有辦法!”莊文昭悲愴道。
    “我拿到診斷書以後,第一個電話就是打給你,可是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
    “那一把害你打了一張五萬點炮,應該輸了不少錢吧?”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應該換一張牌打,對不對?”
    莊子昂的反問,極盡諷刺。
    莊文昭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他隻能不停拍打著腦袋:“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張誌遠忍不住插話:“隻要你眼睛沒瞎,都看得出來,莊子昂一個月以內人瘦了一圈,說明你心裏從來沒在意過這個兒子。”
    莊文昭辯解道:“不,我注意到了,隻是沒想到……”
    “你注意到了,還在學校門口狠狠踹他一腳?”林慕詩憤憤不平。
    “別說了,別說了,是我的錯。”莊文昭站立不穩,癱在病床邊的椅子上。
    房間裏的眾人,都好像在對他進行審判。
    羅列出一條條證據,指責他這個父親,是多麽不夠格。
    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莊子昂看到莊文昭落淚,沒有絲毫感動。
    他甚至敢篤定,等自己死後被燒成一把灰。
    不出三天,莊文昭一定又會坐上麻將桌,手腳利索,談笑風生。
    如果莊文昭心裏真有這個兒子,又怎麽忍心讓他承受十幾年的煎熬。
    “醫生,對不起,我剛才態度不好,你再想想辦法,給我兒子治病,無論多少醫藥費我都願意承擔。”莊文昭抹了把眼淚,又向陳德修乞求。
    陳德修彎下腰,撿起散落一地的診斷書,搖了搖頭:“我是醫生,又不是神仙。”
    這診斷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翻譯過來也就四個字。
    神仙難救。
    陳德修當了近三十年醫生,經曆過太多無藥可治的患者,其中不乏比莊子昂更年輕的孩子。
    但像他這樣,身患絕症都沒有家屬陪同的,也屬實少見。
    一個父親要多失敗,才會讓孩子死心,連生命即將走向終結,都不願意向他訴說。
    “醫生,那他還有多少時間?”莊文昭嗓音顫抖。
    “那時候我估計三個月,但現在看來,還是太樂觀了,他的病情惡化比我想象的更快。”陳德修語氣沉重。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聽得出來,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莊子昂的大限,隻怕僅剩一個月了。
    “爸,我現在唯一的牽掛,就是鄉下的爺爺奶奶,我很想見他們最後一麵,卻又不敢再見。”
    一提到爺爺奶奶,莊子昂便落下淚來。
    他的心情無比複雜。
    兩位老人,是他最放不下的親人,心中懷有千言萬語。
    但他真的沒有勇氣,麵對那痛斷肝腸的生離死別。
    兩位七旬老人,很可能承受不住這樣巨大的打擊。
    “算了,你隨便編個借口,說我出國留學什麽的,能瞞一天是一天,等實在瞞不住了,再挑他們心情好的時候,告訴他們吧!”莊子昂長長歎息。
    莊文昭默默地點了點頭。
    莊子昂還是那麽懂事,總是為別人考慮,寧願委屈自己。
    小蝴蝶和爺爺奶奶,都是他最想見的人,但他全都放棄了。
    甘願在孤獨寂寞中,迎接死神的降臨。
    莊子昂揮了揮手:“爸,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莊文昭搖頭:“不,兒子,我留下來陪你。”
    “可我不想看到你。”莊子昂別過臉。
    “病人需要靜養,既然他不願意見你,你還是離開吧!”陳德修勸道。
    莊文昭尷尬地站起身,又問道:“那你想吃什麽?明天我讓你秦阿姨做了給你送來。”
    莊子昂搖頭,不予理睬。
    莊文昭掃視一圈,屋裏所有人,都用審判的眼光看著他。
    這讓他有種感覺,自己仿佛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實在無地自容,他隻能灰溜溜地離開。
    觸碰到門把手的那一刻,又聽到莊子昂淡漠的聲音。
    “死亡對我也算一種解脫,因為終於不用再做你的兒子。”
    莊文昭用力一擰把手,逃出了病房,眼淚奔湧而出。
    這一句話,擊垮了他最後的心理防線。
    原來,自己竟然是如此失敗的父親。
    渾渾噩噩回到家中,莊文昭猶如一具行屍走肉。
    秦淑蘭見狀問道:“怎麽了?眼睛又紅又腫。”
    莊文昭喃喃道:“我去見了子昂,他生病住院了。”
    “爸,你怎麽又去見那個窩囊廢?讓他死在外麵不好嗎?”莊宇航脫口而出。
    莊文昭聞言,臉色劇變,雙眼迸射出駭人的光芒。
    莊宇航嚇得身子一縮,驚慌道:“爸,你怎麽了?”
    莊文昭狠狠一巴掌,將莊宇航扇翻在沙發上,然後解下腰間皮帶,劈頭蓋臉地抽下去。
    “他是你哥哥,誰允許你叫他窩囊廢?”
    莊宇航痛得滿地打滾,慘叫連連。
    莊文昭卻依然沒有手軟,一下接著一下地抽。
    秦淑蘭發出淒厲的尖叫,瘋狂上前奪下皮帶:“你瘋了嗎?你憑什麽打我兒子?”
    莊文昭癱坐在地,失聲痛哭:“我的兒子,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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