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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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風如刀割。
    趙烈緩緩走到城牆最高處,盯著下方那些守城的軍士。
    火把的光影映照在他們臉上,那一張張年輕或蒼老的麵孔,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有的眼神麻木,茫然望著黑夜;有的倚著城垛,呼吸粗重,似乎隨時可能倒下;還有人偷偷把手縮在懷裏,瑟瑟發抖。
    趙烈看著他們,心中泛起一股說不清的滋味。
    他忽然覺得,自己和他們一樣疲憊,一樣迷茫。
    ——真的值得麽?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趙烈呼吸微滯,背脊僵直。
    他咬了咬牙,試圖將這個念頭壓下去,可心底那份搖晃,卻愈發明顯。
    他低頭看著腳下的城磚。那磚石原本光滑堅固,如今卻布滿裂痕。仿佛整座城池,都在宣告自己的脆弱。
    平陽城不同於燕門。
    燕門有天險,有厚壁,有可守之勢。
    可這裏,不過是一片平野小城。
    敵軍若至,不過須臾便能攻破。
    他當然清楚。
    也正因為清楚,他才更不安。
    他抬頭,望向遠處。夜色中,敵軍的營火像一片無邊的星海,連綿起伏。
    三十萬。
    他們有三十萬。
    而自己手裏,隻有兩萬殘兵。
    還是一群被恐懼、饑餓和疲憊壓垮了意誌的兵。
    趙烈眼皮沉重,心口像壓著千斤巨石。
    “憑這些人……真的能守住麽?”
    他心中默默問自己。
    可沒有人能回答。
    唯有風聲呼嘯,吹得他臉頰生疼。
    他忽然想起了燕門的夜。
    那一夜,沈鐵崖站在城頭,背影如山,喊得聲嘶力竭:
    “燕門一日不破,我等一日不退!”
    是啊。
    那一夜,他和兄弟們拚盡全力,死守到最後。
    鮮血濺在城磚上,喊殺聲震動山河。
    那是怎樣的壯烈!
    可結果呢?
    燕門,還是破了。
    沈鐵崖,還是重傷倒下。
    五萬大軍,最後能活下來的,隻剩兩萬不到。
    趙烈眼角微微顫抖。
    他忽然覺得胸口湧上一股無力感。
    就算拚死守下去,結局,不還是一樣麽?
    北境沒有險關了。
    陽平隻是個脆弱的紙殼子。
    他們守在這裏,不過是拿命去填。
    能撐一日,能撐兩日,可三日之後呢?
    敵軍南下如潮水,怎能憑血肉阻擋?
    趙烈呼吸急促,胸口起伏。
    他握著長刀的手,微微發顫。
    “值得麽?”
    這個念頭,再一次浮現。
    他忽然覺得,自己也不明白了。
    ——是啊,值得麽?
    他抬眼,看著城下的軍士。
    這些人,有的不過十七八歲,還沒娶妻生子;有的早已有家小,在家中等著他們歸來。
    他們眼神空洞,卻仍舊硬撐著立在風雪之中。
    若是明日城破,他們會如何?
    是戰死?是被屠?還是和百姓一道,淪為敵軍刀下的冤魂?
    趙烈心中一陣刺痛。
    他不是不知結局。
    相反,他太清楚了。
    可既然如此,這些人為什麽還要跟著自己?
    是因為他們真願意?
    還是因為他們無路可退?
    趙烈苦笑了一聲。
    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所喊的“誓死守護”,在此刻,竟有幾分空洞。
    因為,他自己心中,也在動搖。
    “真的值得麽?”
    這個聲音一次次在他心底響起。
    他想起了那些在酒肆中飲酒的敗將。
    他們的嘴臉卑鄙不堪,可話,卻也像釘子一樣紮進他心裏。
    “燕門都守不住,平陽怎麽守?”
    “拚到最後,也是白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趙烈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眼神一片赤紅。
    他恨他們!
    恨他們苟且偷生,背叛軍魂!
    可他更恨自己。
    因為此刻,他竟然也生出了一絲相似的念頭。
    他仰頭,看向黑暗的天空。
    雪花飄落,輕輕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冰涼的水滴。
    那水滴,順著臉頰滑落,像是淚。
    趙烈心中一陣苦澀。
    “主帥啊……若是你在,你會如何?”
    “你會說,誓死不退。”
    “可我呢……我卻在猶疑。”
    他心中喃喃,喉嚨緊得發不出聲。
    他想起沈鐵崖的背影,那如山般的決絕。
    他也想起沈鐵崖倒下的那一刻,鮮血染紅甲胄,呼吸微弱。
    趙烈背著他,踉蹌而行。
    一路上,他對自己說:
    “隻要主帥還活著,大堯就還有希望!”
    可如今呢?
    主帥昏迷未醒,北境門戶已失。
    陽平孤城,如何當三十萬之敵?
    趙烈忽然覺得,自己連那句話也快說不出口了。
    希望?
    什麽希望?
    這世上,真的還剩下希望麽?
    趙烈雙眼發紅,緊緊攥住刀柄。
    “值得麽?”
    這個聲音,再一次回蕩在耳畔。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漸漸冷冽下來。
    “或許不值得。”
    “可若我此刻退了,那主帥拚死守下的意義,豈不全都化作泡影?”
    “若我退了,那些戰死的兄弟,豈不都成了笑話?”
    “若我退了,那百姓……他們往哪逃?”
    趙烈眼神一點點堅定。
    是啊。
    他可以懷疑,可以猶疑,可以絕望。
    但唯獨不能退。
    因為他若退了,就再無人能扛起這份責任。
    哪怕結局早已注定,哪怕最終仍是死。
    至少,他死得問心無愧。
    至少,他能對著主帥、對著兄弟、對著這片土地說一句:
    “我沒有退。”
    趙烈緩緩閉上眼,呼吸沉重。
    再睜開眼時,眸中已無半分動搖。
    他轉身,看著那些疲憊的守軍。
    他們的眼神空洞,卻仍舊握著兵器。
    他們的身影佝僂,卻依舊站在城頭。
    趙烈喉嚨一緊,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沉痛的感慨。
    ——他們何嚐不也在問:值得麽?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在。
    哪怕他們心裏明白,這不過是赴死。
    可他們還在。
    趙烈胸口一熱,像是有一股火在燃燒。
    “對。”
    “未必值得。”
    “可至少——不退!”
    他咬緊牙關,死死握住長刀,迎著風雪挺直了身軀。
    縱使心中仍有無數疑問與不安,他也要守下去。
    因為他明白,有些時候,“值得”與否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趙烈。
    是沈鐵崖的副將,是北境殘軍最後的脊梁。
    縱死不退。
    這一夜,趙烈佇立在城頭,心中風雪翻湧。
    但他終於,壓下了所有的疑問與猶豫。
    他知道,明日或許便是末日。
    可至少今夜,他還要守住這道脆弱的城牆。
    守住百姓的一絲安寧。
    守住殘軍最後的一口氣。
    縱然隻是幻影,也要守住。
    哪怕,下一刻就被風雪與鐵流吞沒。
    夜風嗚咽。
    趙烈心思翻湧,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東城牆的一隅。
    火把的光亮在風中搖曳,守城的軍士們背靠著城垛,眼神疲憊,卻仍死死地站著。
    他們臉上全是倦意與蒼白,甲胄殘破,手裏的兵器也多半缺口斑駁。
    趙烈腳步沉重地走上前。
    “將軍。”
    最近的那名軍士立刻挺直身子,抬手行禮,聲音沙啞。
    趙烈微微頷首,勉力擠出一絲笑意:“辛苦了。”
    軍士搖了搖頭,眼神裏卻有一絲複雜。
    那是一種說不清的情緒,仿佛既有敬畏,又有猶豫。
    趙烈看在眼裏,心中微微一動。
    “怎麽了?”他低聲問。
    軍士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趙烈眉頭微蹙,耐心道:“但說無妨。”
    軍士沉默良久,終於還是開口了。
    聲音低沉,帶著苦澀與壓抑:
    “趙將軍……咱們,到底在守什麽?”
    趙烈一怔。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軍士的眼神裏,卻滿是認真與痛苦。
    “守什麽?”趙烈喃喃,像是被什麽重擊了一下。
    軍士咬著牙,眼神閃爍,卻還是繼續道:
    “咱們明知道……這城是守不住的。”
    “敵軍三十萬,我們隻有殘破兩萬。燕門那麽堅固的險關都沒能守下,如今憑這陽平……怎麽守?”
    風聲呼嘯,仿佛將這句質問無限放大,在趙烈耳邊回蕩。
    他心口一震,卻說不出話。
    軍士苦笑一聲,眼眶泛紅,聲音裏透出隱忍已久的痛苦:
    “將軍……弟兄們不是不願拚命。可這命,拚下去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為了朝廷?”
    他頓了頓,眼神暗淡:“可傳言都傳遍了,陛下不會派兵來救我們。若真肯派,早該到了啊!到現在,影子都沒見著。”
    “為了百姓?”
    軍士的嗓音顫抖,眼睛盯著城下漆黑的街道:“可百姓們自己都絕望了。咱們若真守不住,這城裏幾十萬口人,誰能逃得出去?”
    “為了大堯?”
    軍士的聲音更低,幾乎是喃喃:“可大堯的江山,怕是也走到盡頭了。連燕門都丟了……守下去,又有何用?”
    一句句,如同利刃,狠狠插進趙烈心中。
    他張了張口,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軍士的眼神閃爍,滿是苦澀與哀傷。
    他咬著牙,聲音低沉:“將軍,弟兄們都想問……咱們,到底還在堅持什麽?”
    夜風吹過,城頭一片死寂。
    趙烈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劇烈,手指死死抓緊刀柄。
    可心中,卻是一片空白。
    他素來以為,自己能給出答案。
    “守疆土。”
    “守百姓。”
    “守大堯。”
    這些話,他在無數次喊殺之中都曾大聲喊出。
    可此刻,當軍士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望向他時,他才驀然發現——
    自己,竟說不出口。
    “我們在守什麽?”
    他心裏回蕩著這句話,耳邊轟鳴作響。
    是啊,他們究竟在守什麽?
    守這脆弱的城牆麽?
    可它隨時都會崩塌。
    守這群惶惶的百姓麽?
    可一旦城破,他們多半都要化作屍骨。
    守那遙遠京城裏的皇帝麽?
    可朝廷至今不曾派來援軍,甚至可能早已放棄了他們。
    趙烈心口一陣刀割。
    他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想說“我們是為了大堯”,可這話到了嘴邊,卻硬生生哽住。
    因為連他自己,都不再相信了。
    軍士眼眶發紅,聲音顫抖:“將軍,弟兄們這些日子拚了命,可到底是為了什麽?若是換不來一絲希望……那咱們的血,算什麽?”
    趙烈呼吸急促,胸腔起伏劇烈,眼前一陣發黑。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心中的“道”——轟然崩塌。
    他一直告訴自己,隻要主帥活著,就有希望。
    可這希望,究竟是什麽?
    他一直堅守著“守疆土,護百姓”。
    可如今,他也在懷疑:自己護得了麽?
    趙烈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他的喉嚨緊得要窒息,額角青筋暴起,雙眼泛紅。
    他忽然明白——那幾個酒肆裏的敗將雖然卑鄙不堪,但他們至少不用承受這一刻的煎熬。
    真正殘酷的,是站在城頭上,明知道必敗,卻還要假裝堅守的人。
    趙烈胸口劇痛,像被重錘猛砸。
    他張嘴,艱難地想說點什麽,可聲音卻沙啞得隻剩低喃:
    “我……我……”
    可他沒能說下去。
    因為,他根本沒有答案。
    夜風吹來,吹得他披風獵獵作響。
    火光搖曳,把他疲憊而蒼涼的身影投在城牆之上。
    他眼神空茫,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心口那份堅持,被一句質問擊得粉碎。
    “咱們到底在守什麽?”
    這句話,如同魔音一般,在他腦海裏回蕩。
    揮之不去。
    趙烈忽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搖晃起來。
    腳下的城磚,似乎也隨之震動。
    他伸手扶住城垛,手指卻在顫抖。
    他從未像此刻這般無力。
    他是將軍,是殘軍的支柱,可這一刻,他竟被一個普通軍士問得徹底懵了。
    是啊。
    他們,到底在堅持什麽?
    趙烈胸膛起伏,眼眶濕潤。
    他努力想找出答案,卻什麽都找不到。
    夜風呼嘯,火光明滅。
    他的背影,在城頭之上,顯得前所未有的孤寂。
    ——那一刻,他的“道心”,轟然崩塌。
    夜色沉沉,城頭的火把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趙烈正立於東城垛,心神早已被軍士那句“咱們到底在守什麽”攪得翻江倒海。
    就在此時,急促的腳步聲從黑暗中傳來。
    “啟稟將軍——”
    探子渾身覆著風雪,撲倒在趙烈麵前,額頭冒著冷汗,聲音急促得發抖。
    “在燕門舊地,屬下遠遠瞧見了敵軍大隊調動的痕跡!烽煙連綿,輜重轔轔,聲勢浩大!”
    他咽下一口唾沫,艱難開口:
    “想來……不足兩日,他們就要打到平陽城下了!”
    這一句話,像是一道驚雷,轟然砸在趙烈心頭。
    他臉色瞬間慘白,手指死死扣住城垛,指節發白。
    “不到兩日……”他喃喃,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他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幸,盼敵軍調動緩慢,能給他們喘息時日。
    可如今,這最後的奢望也被徹底粉碎。
    趙烈胸口一陣發悶,整個人幾乎要踉蹌跌倒。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氣,勉強穩住身形,聲音沙啞地吩咐:
    “此事,不可外傳。你們先退下。”
    探子退走,風雪再次席卷城頭,隻留下趙烈孤零零的身影。
    他愁容滿麵,望著遠方漆黑的夜空,心口仿佛壓著千鈞巨石。
    兩日……隻剩兩日了。
    他們拿什麽去守?
    殘破的兩萬兵?早已喪盡鬥誌。
    低矮的平陽小城?連盜匪都能攻破的淺壘。
    更可怕的是,那軍心與民心,已是搖搖欲墜。
    趙烈喉嚨發緊,心底無比清楚:敵軍未至,平陽已亂。
    ——
    翌日清晨,天色陰沉。
    剛一破曉,平陽的街巷便已沸騰。
    人聲鼎沸,哭喊不斷。
    一隊又一隊百姓,拖家帶口,慌慌張張地湧向南門。
    有人推著獨輪車,上麵放著一口鍋和幾袋幹糧。
    有人背著老母,懷裏還抱著嗷嗷待哺的嬰兒。
    更有人什麽都沒帶,隻是雙手抱頭,一路嚎哭著衝出巷口。
    “快走啊!快走啊!叛軍要來了!”
    “燕門都守不住,平陽怎能守?!”
    “再不走,咱們全得死在城裏!”
    哭喊聲此起彼伏,街頭巷尾一片混亂。
    城門口更是擁堵不堪。
    百姓推搡叫罵,爭先恐後要出城逃難。
    “讓開!我先來的!”
    “滾開!老子要帶孩子出去!”
    有人被擠倒在地,瞬間被踩得血肉模糊,慘叫聲衝天而起。
    士卒們上前維持秩序,卻根本攔不住這洶湧的逃難潮。
    一名校尉高聲嗬斥:“不得私自出城!不得——”
    話未說完,便被憤怒的百姓推搡在地,連頭盔都被扯落。
    “滾開!你們這群飯桶,連燕門都守不住,還想攔我們?!”
    “你們若有能耐,就去擋叛軍!少來耽誤我們逃命!”
    辱罵聲一浪高過一浪,像無數石子,砸在這些疲敝軍士的心口。
    ——
    而在城內軍營,情況同樣惡劣。
    自昨夜起,關於敵軍壓境的消息,已經像瘟疫般蔓延。
    士卒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麵色慘白,低聲議論。
    “聽說了麽?敵軍兩日就到。”
    “我聽探子說了,是三十萬!三十萬啊!我們才多少人?”
    “完了,咱們死定了。”
    “燕門都沒守住,平陽連個險關都算不上,拿什麽守?”
    “再說了,你們信麽?陛下會派援軍?若真有援軍,早就來了!”
    “對啊!都這麽多日了,別說援兵,連封信都沒見著!”
    “陛下根本不會管我們!咱們守,也是白守!”
    每一句話,都是毒刺,紮進人心。
    軍心已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
    趙烈踏入軍營時,正聽見這樣的議論。
    士卒們一見到他,立刻噤聲,慌忙低下頭。
    可那眼神裏的怯懦與不安,卻怎麽也遮不住。
    趙烈心口一陣刺痛。
    他原本還想鼓舞士氣,可當他看到這些目光時,喉嚨卻像被人死死扼住。
    “將軍……”
    有人低聲開口,聲音發顫:“真……真的有援軍麽?”
    趙烈身軀一震。
    一瞬間,他幾乎要脫口而出“有”。
    可話到嘴邊,卻再也說不出來。
    因為他知道,那不過是安慰人的謊言。
    他不敢騙他們。
    於是,他隻是咬著牙,沉默不語。
    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讓人心寒。
    軍士們麵麵相覷,心口驟然一沉。
    “果然……是不會有人來的。”
    “完了,徹底完了。”
    低聲的議論再次響起,像是壓不住的野火。
    趙烈眼前一黑,幾乎要跌倒。
    他死死握緊拳頭,喉嚨裏湧出一股腥甜。
    心底的苦澀,幾乎要將他撕裂。
    ——
    與此同時,城中的謠言愈演愈烈。
    有人說:“陛下早就放棄北境了!”
    有人說:“那紈絝皇帝隻知道飲酒作樂,哪裏管過咱們?”
    更有人添油加醋:“聽說京城已經下旨,要撤北境之兵,不再救援!”
    這些流言,像毒蛇一樣鑽進百姓的耳朵。
    人心惶惶,街市徹底失序。
    有人開始哄搶糧食,店鋪的門被砸開,米袋一袋袋被搶走。
    有人闖入民宅,逼迫同鄉交出存糧,哭喊聲、打鬥聲在巷子裏回蕩。
    “救命啊!有人搶我家糧食——”
    “快跑!叛軍要來了!再不走,城門就要關了!”
    哭喊與咒罵交織,整座陽平城,仿佛陷入一片瘋狂的漩渦。
    雞犬不寧,秩序盡失。
    趙烈立在衙門前,看著這一切,麵色鐵青,心口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
    他知道,這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還未等叛軍壓境,城池已經自亂陣腳。
    人心崩潰,比刀劍更致命。
    趙烈的雙眼漸漸布滿血絲,指關節死死扣住刀柄。
    胸口的痛楚,像要把他整個撕開。
    ——
    他想怒吼,想拔刀鎮壓,想以鐵血手段再立軍心。
    可當他看到城中百姓那驚恐絕望的眼神,看到軍士們一張張灰敗的麵孔,他心底湧出的,卻隻有無盡的蒼涼。
    因為他很清楚——這一切,不是他的刀能鎮得住的。
    他們所缺的,不是他的血性,而是一個“希望”。
    可如今,誰來給他們希望?
    皇帝沒有。
    朝廷沒有。
    沈鐵崖重傷昏迷。
    隻剩下他一個人,背負著整座城搖搖欲墜的命運。
    趙烈抬頭,望向陰沉的天空。
    他喉嚨一陣發緊,眼角滲出淚意。
    “主帥啊……”他在心底低聲喃喃。
    “這城……還能撐幾日?”
    風聲嗚咽,似乎在回答:
    撐不了幾日。
    撐不了。
    ——
    這一刻,趙烈的心中,已滿是沉重的絕望。
    陽平城,如同一葉孤舟,在風暴中搖搖欲墜,隨時可能覆滅。
    而他,隻能死死握住那柄刀,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哪怕知道,一切不過是徒勞。
    哪怕,他自己心底,也再也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