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燥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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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天色,灰白一片。
    夜裏的寒霧尚未散去,低低地籠罩在平陽城的屋簷與街道之間,仿佛一層陰沉的紗,將整座城池都罩在壓抑之下。
    街道上空蕩蕩的,早已沒有了昔日的喧囂與人聲。
    偶爾有幾隻流離的犬,在破碎的瓦礫堆旁翻找殘羹冷炙,見到有人走過,嗚咽一聲便倉皇逃散。
    鋪子大多關得死緊,門板斜斜地支著,仿佛隨時都會傾倒。偶有半開的門縫裏,露出一雙怯怯的眼睛,卻又立刻縮回去,像是害怕被外頭的風聲吞沒。
    街口的空地上,留下的是昨夜慌亂逃難時遺落的行李、破布與孩童的木玩,散亂一地,再無人拾取。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灰敗的味道。
    這,就是如今的平陽城。
    ——
    軍營裏,同樣籠罩著一股壓抑的氣息。
    天色尚未大亮,便有探子快馬加鞭,帶著滿身寒霜,自北門一路直入,翻身便跪倒在營帳之外。
    “報——!”
    他的聲音因疾馳而嘶啞,卻帶著驚惶與急促。
    “啟稟趙將軍!探得敵軍昨夜已在大營誓師,今晨一早,三十萬兵馬已整裝待發!隨時,便要開拔攻我平陽!”
    話音落下,帳中霎時一片死寂。
    趙烈端坐案後,麵色霎時沉了下去。
    良久,他緩緩抬起頭,望向探子,聲音低沉:“確定?”
    探子額頭冷汗涔涔,伏地不敢抬眼:“千真萬確!末將親眼所見,大營內旌旗林立,殺聲震天。那三十萬兵馬,整齊如山,誓要踏破我城!”
    帳中,幾名守軍聞言,臉色頓時慘白。
    有人忍不住低聲道:“三十萬大軍……我們怎能守得住……”
    趙烈聞言,眉頭一擰,厲聲喝道:“住口!”
    聲音震得帳內一顫,眾人立刻噤聲,不敢再言。
    趙烈卻沒有立刻再開口,他隻是低頭,盯著案上的沙盤,久久未語。
    沙盤上,平陽城孤零零立著,南北兩道城門如同薄薄的屏障,而外頭插滿的紅色旗子,卻密密麻麻,幾乎將整座城包圍得水泄不通。
    那就是三十萬敵軍。
    沙盤之上,不過是幾根小旗,可趙烈心裏卻明白,那每一麵小旗之後,都是萬餘真刀真槍的敵人。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沉聲問道:“城內的情況如何?”
    一名守軍拱手而出,聲音沉重:“啟稟將軍,如今除了老弱病殘,城中百姓已經盡數逃亡。”
    聽到這話,趙烈愣了一瞬,眼中的陰霾這才微微散去。
    他緩緩點了點頭,唇角露出一抹苦澀,卻帶著些許釋然的笑意。
    “好。”
    “總算……保住了他們。”
    帳中軍士們一愣,顯然未曾想到,在這等關頭,將軍聽到“城中空虛”之言,竟還會露出這種神色。
    趙烈緩緩起身,背負雙手,在帳中緩步而行。
    “城可亡,人不可絕。”
    “這些百姓,早已流離失所,燕門一破,便無家可歸。如今好歹能逃得一條生路,便是我等最後的心安。”
    他頓了頓,目光陡然一厲,落在幾名軍士的臉上。
    “但老弱病殘不可棄!”
    “既然年輕力壯者能逃,餘下的老幼便由我軍護送。能送多少,算多少!”
    “我趙烈不願,也不忍,讓這些人跟隨我等,一起在平陽送死!”
    聲音冷厲,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
    軍士們齊齊一震,眼神中浮現出幾分敬畏。
    其中一人忍不住低聲道:“將軍,如今敵軍壓境,三日內必至,若此時還要分兵護送老幼出城,豈非自損守備……”
    話未說完,便被趙烈厲聲打斷。
    “守?!”
    趙烈猛然轉身,雙眸如炬:“三十萬大軍壓境,你以為靠著我等殘兵,還能守下去麽?!”
    軍士們心中一凜,低下頭去,不敢再言。
    趙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沉鬱,聲音緩緩低沉:“我等拚死守城,不過是多爭取一日、半日。是為了什麽?!”
    “不是為了這座城!”
    “是為了城中的百姓!”
    他一步一步,走到軍士們身前,聲音如雷霆般轟響:“若百姓早已逃盡,若這些老幼也棄之不顧,那我等拚死守城,又有何義?!”
    “到頭來,不過是一群無意義的枯骨!”
    帳中鴉雀無聲。
    軍士們皆低下頭去,眼中閃過羞愧之色。
    趙烈目光逐一掃過,聲音緩緩放低:“傳我軍令,分出一隊人馬,今夜便護送老弱病殘出城。哪怕護不遠,能護多少,便護多少。”
    “務必要讓他們活下去!”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聲音已然沙啞,像是壓抑著胸口的悲意。
    ——
    命令傳下去後,軍營再次忙碌起來。
    一些軍士立刻收拾幹糧、皮囊,準備隨時護送。
    另有軍士去各處聚攏老人、病者、幼童,安置到一處,準備連夜啟程。
    街巷之中,哭聲與低聲安慰交織。
    有白發蒼蒼的老人,緊緊攥著軍士的手,淚水橫流;有年幼的孩童,懵懂無知,隻知道要離開熟悉的屋舍,依偎在母親懷裏小聲啼哭。
    軍士們一邊忙碌,一邊紅了眼眶,卻不敢多說,隻是咬牙搬抬,安置這些脆弱的生命。
    ——
    趙烈站在營帳之外,望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支隊伍未必能走得太遠。
    三十萬大軍開拔之下,大地將震動如雷,天南地北皆不再安全。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要試。
    因為這,便是他們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趙烈緩緩閉上眼,心頭喃喃:
    “主帥,你若醒來,必會讚同我的決定吧。”
    “我們守城,不是為了死,而是為了讓更多人活下去。”
    ——
    夜色漸漸籠罩。
    平陽城內,篝火點點,映照出一張張肅穆的麵孔。
    護送老弱病殘的軍士們已然準備就緒,靜候命令。
    趙烈負手立在暗影中,久久未語,心口壓著沉沉的重擔。
    他知道,真正的生死關頭,即將到來。
    而他們所能做的,不過是用血肉,換取一線生機。
    清晨,薄霧未散,平陽城的天空呈現出一抹死灰般的顏色。
    街道空蕩,昨夜逃難的百姓留下滿地零亂的行囊和棄置的車轍,仿佛一道道傷痕,刻在城池的脊骨之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濕冷的氣息,夾雜著焦灼的味道,仿佛整座城池都在屏息等待某個無法避免的結局。
    偶有幾聲嬰兒的啼哭,從破敗的屋舍裏傳出,很快又被母親慌亂地掩住。
    老人們拖著佝僂的身軀,緩慢地在街巷中挪動,他們的眼神空洞,像是隨時可能倒下,卻又頑固地不肯離開。
    軍營裏,晨鼓聲沉悶地敲響,卻未能激起往日的肅殺與振奮。
    軍士們披甲而出,一個個目光閃爍,神色恍惚。他們的腳步沒有往常的鏗鏘,而是帶著猶疑和遲緩。
    昨夜趙烈費盡心機,好不容易壓下的躁動,在新一天的曙光下,又被徹底撩撥了起來。
    ——
    “聽說了麽?敵軍昨夜已誓師,今日隨時會開拔!”
    “真的假的?那可就是三十萬大軍啊!咱們這點人,能撐得住麽?”
    “撐什麽撐!你們沒聽說麽?援軍根本不會來了!朝廷早就棄了咱們,這平陽城就是個棄子!”
    “可昨日趙將軍還說要護百姓……”
    “護百姓?百姓都逃得差不多了,還剩下幾個老弱殘兵。你我拚命守在這兒,不是白白送死麽?”
    低聲議論在軍營中此起彼伏,像陰冷的風,從一頂頂軍帳間掠過,吹得人心惶惶。
    ——
    這一切的源頭,正是韓守義等人的小動作。
    此刻,他們幾人聚在一起,神色各異,卻都有一股幸災樂禍的快意。
    梁敬宗壓低嗓音,獰笑著說:“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兄弟們都傳得歡快,‘援軍不會來’的說法,怕是已經進了每個軍士的耳朵。”
    杜崇武也眯著眼,輕輕摩挲著刀柄,語氣裏透著陰狠:
    “哈哈,趙烈這小子再能嘴硬,又能如何?人心一散,他一個人能守得住麽?看著吧,用不了幾日,軍中就要亂了。”
    韓守義冷哼一聲,眼神深沉而毒辣:
    “昨日,他當眾駁我麵子,讓我下不來台。今日,我就要讓他嚐嚐什麽叫騎虎難下!三十萬大軍壓境,他若要守,那便是帶著弟兄們一同去死。可他若要退,又怎麽向軍中交代?嗬,他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如今下不去了!”
    梁敬宗湊上來,冷聲道:“咱們是不是要再添一把火?光是‘援軍不來’,還不夠讓人絕望。若能讓他們徹底心涼,那才有意思。”
    韓守義目光閃過一絲寒芒,緩緩道:“那就傳出去,說朝廷已經放棄北境,不會再管這裏。說這城裏不過是個棄子,留著隻是為了拖住叛軍腳步,換取朝廷喘息。到時候,咱們再推一把,看趙烈如何應對。”
    幾人對視一眼,皆露出陰笑。
    他們想的不是如何守城,而是如何報複趙烈,如何在這亂局中保全自身。軍士的生死,百姓的安危,在他們眼裏,不過是棋子與籌碼。
    ——
    流言比疾風還快。
    到了日上三竿,整個平陽城上下,幾乎人人都在談論同一個消息:
    “援軍真的不會來了。”
    “朝廷放棄了咱們。”
    “這城,是個棄子。”
    消息越傳越廣,甚至有心懷叵測之人添油加醋,傳得更加駭人:
    “陛下自己已經退回京城,根本不打算出兵救援!”
    “咱們拚死守城,不過是替朝廷擋刀。到頭來,誰還記得咱們?”
    百姓們本就惶惶不安,如今更是心如死灰。街頭巷尾,哭喊聲不絕。有人拖家帶口,硬是要衝到城門口,央求開門逃難。
    而軍士們,心頭的最後一絲堅持,也被這些話擊得搖搖欲墜。
    “援軍不會來了……咱們真要死守麽?”
    “我不想死,我家裏還有娘子,還有孩子……”
    “要不……趁亂逃出去吧。”
    軍心動搖,怨聲四起。趙烈苦心營造的堅持與信念,頃刻間被流言擊得粉碎。
    ——
    這一切,很快傳到了趙烈耳中。
    他立在營帳中,臉色鐵青,拳頭死死攥著,青筋暴起。
    “韓守義!”
    他低聲咆哮,眼神如刀,幾乎要將那名字刻進骨髓。
    “你們……竟敢在此時挑亂軍心!”
    身旁的親信急聲道:“將軍,軍心動搖,若不立刻處置,恐怕……”
    趙烈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
    “我知道。”
    “可現在若動他們,軍中立刻會炸開。那些與他們交好的士兵,一定會反叛。敵軍未至,咱們先自亂。”
    “可若不處置,他們必然繼續作亂!”
    趙烈沉默良久,終究隻是長長吐出一口氣。
    “忍。”
    “此刻,唯有忍。隻要還能守,就不能讓軍心徹底崩塌。”
    他聲音低沉,帶著撕裂般的痛苦。
    這不是戰場上的廝殺,而是比刀劍更可怕的較量。人心的動搖,比敵軍的攻勢,更致命。
    ——
    而城中,氣氛已經徹底變了。
    清晨的冷風吹過街巷,夾雜著百姓的哭喊、軍士的低語、老者的歎息,匯成一曲沉重的喪歌。
    平陽城,在這一日清晨,失去了最後的寧靜。
    它成了一座被流言與絕望撕裂的孤城。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敵軍踏來的那一刻。
    傍晚時分,天色昏沉。
    厚重的烏雲像被墨汁浸透,低垂在平陽城的上空。遠方傳來沉悶的雷聲,仿佛天地都在為這座孤城的命運而哀歎。
    城頭的烽火台上,火焰搖曳不定,映得軍士們的臉色愈發慘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仿佛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
    軍營之內,更是亂象叢生。
    白日裏流言四起,早已將軍心動搖殆盡。到了這陰沉的傍晚,躁動的情緒徹底壓不住了。
    有軍士抱怨道:
    “朝廷棄了咱們,援軍絕不會來!咱們留下來,就是白白送命。”
    有人憤然附和:
    “是啊!憑什麽要咱們替他們去死?要死也是那些高官去死!”
    更有人低聲咒罵:
    “趙烈他自己要立功,就自己上去拚命,憑什麽拖著弟兄們一塊陪葬!”
    這些議論聲一層層擴散開來,像是火星落在幹草上,迅速燃燒成一片燎原之勢。
    士卒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神色不安,情緒焦躁,眼神中帶著恐懼與憤懣。他們盯著軍帳深處的燈火,心頭不斷湧現出疑問:——趙烈究竟想幹什麽?
    ——
    此時,韓守義、梁敬宗、杜崇武三人正站在營帳之外。
    夜色將至,他們的神情卻陰冷而興奮。
    “時候到了。”韓守義壓低聲音,目光森冷。
    “白日裏的流言已經夠了,現在軍心正亂,咱們再去逼他一把,他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下不了台。”
    梁敬宗嘿然一笑:“弟兄們的情緒已經到極點了,隻要咱們挑明幾句話,他們必然嘩然。趙烈再嘴硬,也壓不住局麵。”
    杜崇武舔了舔嘴唇,聲音低沉:“哼,他不是斬了我兄弟麽?今晚,我要讓他知道什麽叫以命抵命!”
    三人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有數。
    他們帶著數十名親信軍士,大搖大擺走向大帳。親信們神情陰鷙,手緊緊壓在刀柄上,仿佛隨時準備撕開帷幕,將這場“對峙”推向最凶險的境地。
    ——
    大帳中,趙烈正伏案而坐。
    昏黃的燈火映著他滿是疲憊的麵容。額角的青筋隱隱鼓起,眉心緊鎖,仿佛壓著萬鈞重擔。
    “援軍……”
    他低聲喃喃,眼中閃過一抹茫然。
    探子一日一日傳回消息,卻始終沒有半點援軍的影子。大堯廷中,究竟在做什麽?難道真要放棄平陽?
    他抬眼望向懸在案幾上的地圖,目光一寸寸滑過城池、關隘,最終落在“平陽”二字上。心口似被鐵錘重重擊了一下,悶得透不過氣來。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趙烈眉頭一皺,猛地抬頭。
    “誰在外頭喧嘩?”
    還未等親兵回應,帷幕已被一把掀開,數道人影大步踏入。
    為首的,正是韓守義!
    ——
    “趙烈!”
    韓守義一聲低喝,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趙烈冷冷起身,目光淩厲:“韓守義,你帶這麽多人闖進本將軍營,所為何事?”
    “為何事?”梁敬宗冷笑一聲,陰鷙的眼神掃過大帳。
    “趙將軍難道心裏沒數麽?”
    杜崇武更是大步上前,指著趙烈厲聲道:
    “你明知道援軍不會來,還逼著弟兄們死守!你究竟安的是什麽心?!”
    “對啊!”韓守義緊跟著高聲喝問,聲如雷霆。
    “你不會是想步你的主帥沈鐵崖的後塵吧?拿著弟兄們的命,去換你自己的功績!”
    話音一落,帳外守候的軍士頓時騷動起來。
    “是啊!沈將軍當年不就是那樣麽?結果呢?立功的是他,死的是咱們!”
    “趙烈,他不會真是這麽打算的吧?!”
    “咱們拚死拚活,最後不過是人家升官發財的墊腳石!”
    議論聲一波波湧起,壓過了風聲雷聲,直直衝入趙烈耳中。
    ——
    趙烈臉色鐵青,目光森冷。
    “住口!”
    他猛地一掌拍在案幾上,厚重的木幾猛然一震,茶盞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軍士們被這一聲喝斥震住,但更多的卻是憤懣與不安。
    “趙烈!”韓守義冷聲喝道,寸步不讓,“你若真有本事,那便一個人去拚命!別拖著弟兄們一起陪葬!你要是死了,朝廷還能記你是忠臣烈士;可弟兄們呢?他們死了,隻是無名的枯骨!你敢說不是如此?”
    此話一出,軍帳之中再度嘩然。
    “是啊!朝廷才不會記得咱們的名字!”
    “拚命守城有個屁用?援軍不來,咱們撐死也就是死路一條!”
    “將軍,你若真是為了弟兄們好,就該帶大家撤退!”
    “撤!撤!撤!”
    喊聲此起彼伏,從帳內傳到帳外,很快匯聚成一股浪潮,壓得人心浮動。
    趙烈站在眾人麵前,胸口起伏,雙拳緊握。
    他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想起這些人曾在沙場上與自己並肩廝殺,想起他們的血汗與犧牲,如今卻被流言蠱惑,轉而質問自己、逼迫自己。
    心頭湧上的,不是憤怒,而是撕心裂肺的悲涼。
    “你們……”
    他聲音嘶啞,眼神中閃過一抹痛苦。
    “你們當真以為,本將是那樣的人?”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此起彼伏的喊聲:
    “撤!撤!撤!”
    “我們不想死!”
    “趙烈,帶我們撤軍!”
    喊聲愈發激烈,甚至有人抽刀出鞘,重重砸在地上,刀刃震得嗡嗡作響,像是一記無聲的威脅。
    軍心,徹底亂了。
    ——
    趙烈緩緩抬起頭。
    昏黃的燈火下,他的麵龐蒼白如紙,眼神卻冷得如刀鋒。
    他望著韓守義三人,望著那些被鼓動的軍士,心底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孤獨。
    原來,他已被逼到了如此境地。
    孤軍,孤將。
    四麵皆敵,連自己麾下的士卒,都成了動搖的刀刃。
    ——
    而此刻,城外的陰雲更低,雷聲愈發沉重。
    似乎在預示,這座孤城,正迎來風暴前的最後寧靜。
    營帳外,夜幕漸沉,風聲帶著陰冷,仿佛隨時會割裂這座城的寂靜。
    距離大帳不遠的一處暗角,兩道身影靜靜隱在黑暗之中。
    火光透過帷幕縫隙泄出,裏麵的吵鬧聲清晰傳來。
    鐵拳滿臉漲紅,雙目噴火,青筋一根根鼓出,拳頭緊握,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陛下!”
    他咬牙切齒,聲音壓得極低,卻仍止不住胸口翻湧的怒意。
    “這些狗東西!竟敢在這時候逼趙烈?!”
    “韓守義!梁敬宗!杜崇武!……一群廢物!在戰場上敗得一塌糊塗,如今還敢回來挑唆軍心!該死!真該當場宰了他們!”
    鐵拳說著,整個人已然繃緊,像一頭隨時要暴起的猛獸。他的手緊緊扣住腰間的刀柄,仿佛下一刻就要衝出去,將大帳之中的鬧事之人一刀一個斬於刀下。
    可他剛要動,身旁的蕭寧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陛下——”鐵拳轉過頭,眼中滿是血絲與急切,“您還攔我?眼下再不製住他們,軍心就徹底亂了!趙烈一個人,壓不住的!”
    蕭寧麵色冷峻。
    他靜靜望著那片鼓噪的帳篷,眼神沉如深海,任由鐵拳的怒火在身側燃燒,卻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