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7章 蕭寧的書信!字如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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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國公的手指輕輕叩在幾案之上。
    那一聲極輕,卻如鐵片擊木,短促、幹脆。
    又叩了一下。
    再一下。
    然後,他終於深吸了一口氣。
    胸膛起伏幾次,他緩緩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像要把那些亂成麻線的思緒從腦海裏一根根捋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手。
    那雙曆經戰場風霜的手指微微顫抖,但聲音,已恢複了從容。
    “好了。”
    他看向拓跋燕回,語氣裏帶著一種刻意壓抑後的平穩。
    “今天這件事,你就當沒發生過。”
    他頓了頓,眼神淡漠下來。
    “這等不切實際的幻想,就此放棄吧。”
    他的聲音平靜,卻比先前的怒氣更重。
    那種沉穩的冷靜,才是軍人真正的決絕。
    “對於大堯那邊,不要再聯係了。”
    “你該知道,玩火者,必自焚。”
    他輕歎一聲,語氣轉為勸慰。
    “就老老實實,當你的公主吧。”
    “這樣,至少還能保住一時的平安。”
    他抬手指向她,動作緩慢,卻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怒。
    “什麽大堯皇帝蕭寧,那小子的名聲,咱們大疆人人皆知。”
    “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一個連朝政都掌不穩的紈絝,一個靠命好坐上皇位的書房皇帝,一個被臣下掣肘的傀儡——你覺得,這樣的人能靠得住?”
    “你要靠他翻盤?”
    “笑話!”
    “就算他真肯與你合作,那又如何?他有這個本事嗎?”
    清國公聲音忽然拔高,像是再也壓不住。
    “他連自己的國都保不住,靠什麽幫你?”
    那聲震得案上的茶盞微微晃動,茶水溢出幾滴,滑過木案邊緣,墜在地麵。
    屋中一陣寂靜。
    清國公盯著那一灘茶水,呼吸仍有些亂。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又低了下來。
    “行了。”
    他用那種已經徹底失望的語調說道:
    “你回吧。”
    “從今往後,這事我不聽,你也不要再提。”
    “燕回,我勸你——別再妄想什麽複仇,也別再妄想什麽翻盤。”
    “這天下已定,五皇子死了十年,舊勢盡廢,再無可翻之局。”
    “活著,比什麽都強。”
    他閉上眼。
    “保住平安,至少還能留一條命。”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像忽然塌了下去。
    那一身曾經撐起北疆的傲骨,在風雪的回聲裏,顯得分外蒼老。
    他以為——話已盡。
    該停了。
    該讓這場荒唐的談話終結在這一刻。
    可是,另一道聲音,在他以為安靜已回歸時,驟然響起。
    那聲音清亮,不帶猶豫,也沒有被怒氣所逼出的顫。
    反而極為篤定,極為沉穩。
    “清國公的這句話,怕是說完了。”
    拓跋燕回的聲音不大,卻極有力量。
    清國公抬起頭,眉頭輕輕皺起。
    他看著她,眼中浮現一絲難以察覺的戒備。
    拓跋燕回的眼神如火。
    那火不是惱怒,而是信念。
    “因為——”
    她一字一頓道,目光直視他。
    “我已經開始行動了。”
    那一瞬間,清國公的呼吸停了。
    他眼中露出一絲錯愕。
    她的語氣裏,沒有賭氣。
    也沒有虛張聲勢。
    她是真的。
    “這個時候,”
    拓跋燕回繼續道,聲音沉冷,
    “再想著保平安,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說完這句話,便沉默。
    堂中爐火燃燒,發出“劈啪”的聲響。
    那火光映在她的麵上,照亮她眉眼間的決絕。
    清國公靜了片刻,臉色一點點冷下來。
    他似乎不信。
    也似乎不敢信。
    “你說……你已經開始了?”
    “是。”
    她的聲音平靜。
    “你到底做了什麽?”
    清國公的語氣從質問,漸漸變成了低沉的壓抑。
    “你知不知道——”
    他咬著牙,
    “你若真與大堯那邊有了接觸,便是通敵之罪!”
    “你這是要讓整個舊部,再次被血洗一遍!”
    拓跋燕回沒有回避。
    她緩緩抬起眼,迎著那道幾乎要燃起火的目光。
    “清國公。”
    她輕聲道,
    “若隻是為了苟安,我何苦來此?”
    “若隻是想活著,我何必喚醒你?”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她停頓片刻。
    “我知道代價。”
    “但我也知道——這局,一旦不破,就永遠破不掉。”
    “若大堯真亡,我們也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清國公的手,在案上攥緊。
    他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複雜的光。
    “你瘋了……”
    他喃喃道。
    “你真是瘋了……”
    拓跋燕回不答,隻垂眼。
    但她的唇角微微動了一下,那弧度極輕,卻帶著鋒。
    她在笑。
    那笑裏沒有嘲,也沒有悲。
    隻是淡淡的一句——她的心裏,已經認定的方向。
    “清國公。”
    她輕聲道。
    “這世上從來沒有能等來的勝局。”
    “若想改命,就得破命。”
    “我知道,這條路走不得安穩。”
    “但從今日起,已經由不得我了。”
    她說到這裏,緩緩起身。
    裘衣輕拂,衣角掠過火光。
    那一刹,她的影子映在牆上,竟有種刀拔出鞘的鋒。
    清國公靜靜地看著。
    看著那抹影,那抹堅定,那抹近乎固執的孤意。
    他忽然有些恍惚。
    那一瞬,他似乎又看見了十年前的雪夜。
    看見五皇子倒在血泊中,嘴角仍帶笑,手中那盞酒灑在冰麵。
    也看見他自己,跪在冰雪中,心如死灰。
    而如今,這女子站在他麵前,眉目間竟與那人如出一轍。
    執著,孤烈,認死理到近乎殘酷。
    他想要勸。
    卻發現舌頭發僵。
    拓跋燕回的聲音再次響起。
    “清國公。”
    她的語調平緩,卻有種從容的鋒。
    “我知道你心裏有顧慮。”
    “但世上從來沒有絕對的安全。”
    “你說讓我回去,當我的公主。”
    她輕輕搖頭。
    “可是……”
    “我已不再是那個能安穩做公主的人了。”
    “現在的大都,不再是大都。”
    “而我,也不再是能安穩待在府中的女人。”
    清國公怔怔地看著她。
    那一刻,他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風從窗縫灌入,火焰被吹得微微一晃,光影搖曳間,他看見那張年輕而冷峻的麵孔,眉目間沒有一絲猶豫。
    她是真的。
    不是一時衝動。
    不是故作姿態。
    她是真的要這麽做。
    清國公喉頭動了動,終於低聲道:
    “你瘋了。”
    聲音低沉,幾乎有些沙啞。
    拓跋燕回沒有應聲,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清國公的胸口劇烈起伏,像是憋著的怒火要從肺裏衝出。
    他忽地站起身,衣袖一拂,帶出一陣冷風。
    “你是真的瘋了!”
    那一聲怒斥在堂內炸開,震得案上的銅爐都微微一顫。
    “拓跋燕回,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目光如刀,死死盯著她。
    “那蕭寧是什麽人?”
    “你憑什麽覺得他能帶你奪回大汗之位?!”
    他的話一句比一句重,像是要把她的意誌一點點劈碎。
    “做這些事情之前,你都不考慮一下嗎?”
    “奪嫡造反這種事,光靠一腔熱血就夠了?”
    他的手一拍桌麵,茶盞翻倒,水流淌在木紋之間,沿著案角落下。
    “你以為,你五哥當年失敗,是因為他不夠勇,不夠狠?”
    “錯!”
    “他輸在天命,輸在勢,輸在時機不再!”
    他怒視著拓跋燕回,胸口劇烈起伏。
    “蕭寧?”
    他冷笑一聲。
    “一個連自己江山都快保不住的小皇帝!”
    “一個被群臣架空的笑話!”
    “一個登基不過數月,就被大堯百官暗諷為‘書房傀儡’的廢物!”
    “就他?”
    “憑他能幫你?”
    “他若真有這本事,大堯怎會打成如今模樣?”
    “連北境都丟了一半,連國都都岌岌可危!”
    “你——”
    清國公的手指在空中顫著,像是要指,卻又不知該指向哪兒。
    他終於重重一拍案。
    “你真是瘋了!”
    堂中火光抖動,劈啪作響。
    那怒氣幾乎要將整個屋子燒透。
    拓跋燕回卻一直沒有動。
    她隻是看著他,靜靜地,看得那股怒意漸漸化作一種無力的頹然。
    “清國公。”
    她的聲音不大,卻極穩。
    “你說得沒錯,奪嫡這種事,從來不靠一腔熱血。”
    “我當然考慮過。”
    她說得太平靜,以至於那份冷靜反倒讓人心驚。
    “我考慮過時局,考慮過勢,考慮過成與敗,也考慮過代價。”
    “我知道你不信蕭寧。”
    “其實——”她輕輕一笑,笑意淡得近乎自嘲,“我起初也不信。”
    清國公的眉頭皺得更深。
    “可我見過他。”
    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卻愈發篤定。
    “我見過那個人。”
    “他不似傳聞中那般荒唐。”
    “也不似朝臣口中的無能。”
    “他有自己的步子,有自己的心。”
    “更重要的是——他有膽。”
    清國公沉默地聽著,眉眼間的線條僵硬如鐵。
    他冷笑。
    “有膽?”
    “你以為光有膽就能改天下?”
    “我這一生見過太多‘有膽’的年輕人,他們的結局,全都一樣——”
    他伸出手,五指一合,掌心裏似乎握著無形的血。
    “死在路上。”
    拓跋燕回卻搖頭。
    “他不會。”
    “他已經活過了所有人給他定的死期。”
    “從他登基的那一刻起,就有人說他三月必亡,可如今——他不但活著,還開始重建自己的天下。”
    清國公怔了怔,眼神裏終於多了幾分不耐。
    “重建天下?”他輕嗤一聲,“他拿什麽重建?”
    “拿他那群寒門士子?還是拿他被閹割了權力的中樞?”
    “別癡人說夢了,燕回。”
    他歎息著,語氣裏帶出一絲疲憊,“我知道你心裏恨,也知道你不甘。”
    “可這世道不是靠信念活的。”
    “蕭寧那種人——再不一樣,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的少年皇帝罷了。”
    他冷冷看著她,“他若真有本事,早該在大堯立威,如今卻被群臣爭論不休,你以為靠這種人,能改命?”
    拓跋燕回沒答。
    她隻是看著他,目光平靜。
    那種平靜讓清國公忽然覺得——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風裏打旋,落不到她心上。
    他深吸一口氣,終究垂下肩。
    “算了。”
    聲音低低的,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
    “你太年輕。”
    他緩緩搖頭,眼裏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憐意。
    “也罷……也罷。”
    他歎了一聲。
    “你五哥那脾氣我見得多,你隨他。”
    “他那時候要救人,不顧一切;你現在要複仇,也是一樣。”
    “血脈使然。”
    “可你得明白,世上很多事——不是勇氣能解的。”
    他長久地看著她,那眼神裏有怒,有失望,也有說不出的蒼涼。
    “這一路,你若真走下去,怕是要連命都搭進去。”
    “可我攔不住你。”
    清國公緩緩坐回去,像是用盡了所有氣力。
    “我老了。”
    “也打不動了。”
    “我能做的,隻是少讓你死得難看。”
    他抬眼,盯著她許久,終於低聲道:
    “罷了,也罷。”
    “既然你執意如此——”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終於又穩了幾分。
    “那就說吧。”
    “你們打算怎麽辦?”
    他語氣冷,卻掩不住那一絲疲憊中帶著的關切。
    拓跋燕回微微一怔,隨即鄭重地站起身。
    她從懷中緩緩取出一封信。
    那信以黑色蠟封封口,上麵印著一個陌生的印記——似似龍紋,又非龍紋。
    拓跋燕回雙手奉上。
    “具體的計劃,都在這上麵。”
    “國公請過目。”
    清國公盯著那信封,目光深沉。
    火光映在他臉上,照亮他眉間的每一道褶紋。
    他遲遲沒有伸手。
    隻是靜靜看著那信,許久。
    屋外風雪呼嘯。
    銅爐中火焰升起一簇明亮的焰心,在那一瞬間,他仿佛又聽到了十年前的雪夜。
    那夜,五皇子臨死前笑著對他說:
    “我若死,你替我看著她。”
    他緩緩伸出手,終於接過那封信。
    事實上,這件事情,他是不打算插手的!
    隻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啊!
    指尖微涼。
    火光搖動。
    清國公低聲道:
    “好。”
    清國公接過信,坐在那兒,久久未語。
    那封信靜靜地放在案上,黑色的蠟封在火光裏泛著冷光,像一隻盯著他的眼。
    他盯著它。
    指尖微微發顫。
    爐火燒得正旺,銅爐口的煙氣繚繞上升,一陣陣地打在他的臉上,卻未讓他有一絲暖意。
    他的呼吸極輕,幾乎聽不見。
    眼底的光,卻一點點黯下去。
    他知道——這封信,他不該拆。
    一旦拆開,就意味著他不再是那個置身事外的老人。
    意味著他要再次涉入那場已經葬盡所有兄弟、戰友、榮耀的泥沼。
    可偏偏——他看著那封信,心頭的血又一點點被燒熱。
    兩年前,他在雪夜裏親手合上了五皇子的眼。
    那時,風雪比刀更狠。
    他跪在血地上,聽見五皇子喃喃的最後一句話——“我若死,你替我看著她。”
    那時,他答應了。
    隻是,那一答,成了一場長久壓在心上的負擔。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盡到承諾。
    那女孩平安長大,做了公主,有府、有封、有地。
    他以為,這就夠了。
    可現在……
    她竟要走上五皇子那條路。
    他緩緩地伸出手,拇指在那封蠟封上輕輕摩挲。
    指腹下的質地冰冷而堅硬,像極了命。
    命,是冷的。
    不論握得多緊,它都不會熱。
    他又收回手。
    指節間微微一顫。
    屋裏極靜。
    隻有爐火發出的“啪嗒”聲。
    他閉上眼。
    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丫頭啊……”
    他低聲喃喃,聲音像被歲月碾碎,沙啞而微顫。
    “你五哥在的時候,你是他心裏頭最軟的一塊。”
    “他那時打仗,從不帶你寫信的,可隻要安營紮寨,先問的就是你吃得好不好。”
    “那時候我就笑他,說一個皇子,也這麽念家。”
    “他隻回我一句——‘她還小。’”
    “可如今……”
    他眼底的光慢慢黯了下去。
    “他死了兩年,而你要走的這條路,比他當年那條,更險。”
    “他那時起兵,還有忠臣、舊部、士族暗助。”
    “而你——連自己身邊的侍從,都可能是大汗的耳目。”
    他苦笑,喉頭的聲音像被風雪磨碎。
    “你走這一步,不是登路。”
    “是墳。”
    他又看了一眼那封信。
    那黑蠟封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跳動。
    他的指尖忽然收緊。
    ——不能拆。
    理智告訴他,這是陷阱。
    他若一旦打開,連自己也要被卷進去。
    這世上沒什麽‘旁觀’二字,一腳踏入,哪怕隻是看一眼,也會沾上血。
    可他也知道——不拆。
    她就真要一個人死。
    她是五皇子唯一的血親。
    也是那場舊夢唯一的延續。
    五皇子死時,隻剩他在旁。
    而如今,若連他都不管——
    那就連“兄弟”二字,也算不得了。
    他忽然抬頭。
    火光在眼底燃了一瞬。
    他低聲道:
    “罷了。”
    他將那封信取到手中。
    指尖按在黑蠟封上,輕輕一掰。
    “啪”的一聲極輕脆響,像一根細線被扯斷。
    蠟封碎裂。
    那一刻,他幾乎能聽見心頭某個角落坍塌的聲音。
    他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唉……五殿下啊五殿下……”
    “你若泉下有知,也該笑我這老糊塗。”
    “本不想再踏這渾水,可——”
    他聲音微頓,低低道,
    “有些債,不是欠你的。”
    “是欠天理的。”
    他說罷,終於展開信紙。
    紙麵極薄。
    火光映上去時,能看見細細的紋理。
    拓跋燕回在一旁靜靜看著,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清國公眼神在信麵上緩緩遊走。
    他的表情,最初還帶著一點倦與冷。
    可隨著視線的深入,那神色逐漸變得凝重。
    眉心一點點收緊,指尖不自覺地在案上輕敲。
    半晌,他抬起頭。
    “這信——”
    他聲音低沉,
    “是蕭寧寫給你的?”
    拓跋燕回點了點頭。
    “正是。”
    清國公盯著她幾息,眼底的光微微一沉。
    “好。”
    他咬了咬牙,笑了一下,笑意裏沒有半點喜。
    “好啊。”
    “那就讓我看看——”
    他頓了頓,指尖捏著那信,火光映在他掌心的褶紋裏。
    “這位大堯的紈絝皇帝,究竟打算如何送死。”
    他說完,低下頭,緩緩展開那封信。
    紙頁輕響,似雪落地。
    空氣在那一刻幾乎凝滯。
    爐火“呼”的一聲跳得更高,把他的麵龐照得忽明忽暗。
    那一刻,沒人說話。
    火光、風聲、紙頁的輕顫,成為屋中唯一的聲音。
    拓跋燕回站在一旁,手指緊扣著衣袖。
    而清國公的目光,終於停在信尾那一行小字上,呼吸極輕,卻深沉。
    他沒有說話。
    隻是,指節,微微收緊。
    那一瞬,他的神情,不再是震驚,也不再是嘲笑。
    而是那種……老將看見刀鋒再次出鞘的沉默。
    ——他知道,這一封信,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他真的回不去了。
    也意味著,這場風雪之局,已然啟幕。
    而他——親手揭開了它。
    清國公的指尖在那封信上輕輕一頓。
    紙頁初展,那一行行墨痕躍入眼底。
    他本隻是掃了一眼。
    可就在那一眼之間,整個人卻微微僵住。
    那字。
    ——行筆如走龍蛇,轉折處鋒芒內斂,收勢時卻又遒勁若鐵。
    筆意開合之間,似風卷雪起,似刀鋒破陣。
    一股難以言說的氣勢,從那薄薄的一紙之上,竟生生逼出幾分冷意來。
    清國公怔了。
    爐火的光照在信麵上,墨跡反出淡淡的光澤,筆鋒鋒銳處,猶如有風從紙中透出。
    他緩緩眯起眼。
    那眼神中,本帶著幾分輕蔑與倦怠的冷意,此刻卻一點點被驚異吞沒。
    “這……是蕭寧寫的?”
    他喃喃出聲。
    語調裏帶著極深的遲疑,仿佛自己都不敢信。
    在他記憶中,大堯的那位年輕天子,是一個自幼生長在錦繡深宮的紈絝。
    好詩文,卻不中用;擅騎射,卻不知兵。
    他曾聽過許多笑談,說那少年登基前不過是個“花街王爺”,日日與文士飲酒賦詞,以放浪為能事。
    可眼前這行字,卻讓他心頭忽然泛出一種異樣的寒。
    “字如其人……”
    清國公低低喃喃。
    他出身軍伍,雖不以文墨為長,卻閱人無數。
    他知道,字若能至此,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更何況,這筆力的沉穩,並非由才氣得來,而是從歲月、心誌、膽魄中淬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