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6章 三難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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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平陽城,天光剛亮。
    薄霧自城牆上緩緩滑落,街道間仍留著夜雨後的濕意。
    整個城市因為今日的和談而顯得格外肅穆安寧。
    而公署,卻已經提前進入了緊繃狀態。
    主堂之內,早已有數十名大堯軍將落座於左右兩側。
    趙烈端坐首席左側,紅色披風搭在椅背後,顯得威嚴肅殺。
    他的臉色一如往常般沉穩,卻也隱藏著難以掩飾的緊張。
    畢竟,今日談判的對象,是百年來最難對付的大疆。
    韓雲仞坐在趙烈另一側,雙手疊放在膝上,背脊繃得筆直。
    他雖然年輕,卻是本次北境大戰中屢立大功的參將之一。
    此刻,他不斷觀察著四周,關注每一處細節。
    顯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和談的重要性。
    鐵拳則坐在靠右的位置,粗壯的手臂搭在椅扶上。
    他的麵容剛硬,刀疤橫貫左頰,讓他無論何時都像在戰場上。
    但今天,他刻意將腰刀擱得遠一些,以示禮儀。
    即便如此,那股壓迫性的存在仍舊讓不少侍者不敢靠近。
    莊奎靠後而坐,一向粗獷豪邁的他今天也顯得格外拘謹。
    他反複整理肩甲,像是為了淡化心中莫名的躁動。
    他一邊觀察著四周的同僚,一邊低聲自語:“這場和談,可不能出差池。”
    顯然,連莊奎都感受到了大局即將改變的壓力。
    堂內安靜而莊重。
    侍者們屏住呼吸在一旁候著,不敢發出太大聲響。
    堂外傳來偶爾的腳步聲,那是守衛換崗的動靜。
    即便如此,空氣中仍有一種隱隱的壓迫感。
    趙烈微微側頭,看向遠處的大門。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場麵做心理準備。
    韓雲仞低聲問:“大將軍,您覺得大疆會在和談上做什麽?”
    趙烈沉吟片刻,道:“看他們來的人,再判斷。”
    鐵拳輕哼一聲,道:“他們輸得那麽慘,還能翻起什麽浪?”
    趙烈搖頭:“打仗輸贏,是軍力;和談輸贏,是格局。”
    “而格局,往往比兵刃更致命。”
    鐵拳怔了一瞬,沉默下來。
    莊奎雙手抱拳撐在桌邊,挪低聲音道:“其實,我最擔心的是,他們如果還想維持大國架子怎麽辦?我們要不要繼續硬壓?”
    趙烈道:“陛下會做決定。”
    這話讓幾人都不由得心安不少。
    而與此同時。
    離開公署不過數十丈外的偏廊裏,拓跋燕回的馬車剛剛停下。
    侍從撐起車簾,拓跋燕回緩步走下。
    她身著大疆傳統王族禮服,寒色披肩在微風裏輕輕搖動。
    清國公緊隨其後下車。
    他一身舊式朝服,雖舊卻整潔,整個人風骨凜然。
    二人沒有立即進入公署,而是在偏廊中暫作停留。
    這裏遠離喧囂,隻適合兩人最後確認大事。
    清國公先行開口,語氣沉穩卻帶著難掩的謹慎。
    “殿下,在下剛剛又想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地磚上,卻仿佛透過磚麵看到了更深遠的東西。
    “您準備向蕭寧俯首稱臣,我並不反對。”
    拓跋燕回靜靜聽著,沒有立即回應。
    她從頭到尾都保持一種冷靜的、不受情緒左右的神態。
    清國公微微抬起眼,繼續說道:“但在此之前,我有一個不小的擔憂。”
    “那便是——我們押注的對象,是否足夠值得?”
    拓跋燕回微闔長睫,示意他繼續。
    清國公頓了頓,沉聲道:“我們大疆如今國力受損,內亂未平,外敵環伺。”
    “若想生存,必須找一個可靠的盟友,必須押注一個未來。”
    “但押注的對象,不能是僥幸崛起的人,不能是空有其表之人。”
    他的語氣逐漸轉換,帶上了分量。
    “所以,我想確定。”
    “那位大堯皇帝……是否真的有能力帶著一個國家走向騰飛。”
    “甚至,帶著我們一起走向騰飛。”
    拓跋燕回沉默了片刻。
    她在大疆皇室出生,自小見慣權力爭鬥。
    她知道清國公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在為可能的未來做下注。
    她輕聲問:“你想如何確認?”
    清國公眼中閃過一絲鋒芒。
    “從和談的開局試起。”
    “我想試試他的應對方式。”
    “試試他的見識、格局、膽魄、謀略。”
    “試試他究竟是不是那種天生能引領時代的帝王。”
    拓跋燕回並未立刻讚同。
    她抬起眼眸,看向公署所在方向,目光深邃如雪原夜色。
    片刻後,她輕輕點頭。
    “好,那就依國公。”
    清國公微微俯首,算是正式得到許可。
    他調整衣襟,眼神深處某種期待與忐忑一閃而過。
    拓跋燕回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最後一絲不確定。
    然後二人並肩邁向公署的大門。
    石階上的腳步聲清晰而穩定。
    侍從們躬身迎接,使節團的儀仗慢慢展開。
    一股來自北原王族的威勢隨兩人的步伐緩緩進入大堂範圍。
    公署內的眾將領幾乎同時抬頭——
    “大疆國六殿下,到!”
    宣報聲如洪鍾般敲在每個人耳邊。
    趙烈下意識挺直身體,指節微緊。
    韓雲仞不動聲色,卻呼吸略微放慢。
    鐵拳握住膝蓋,忍住本能的戰意。
    莊奎壓低了聲音,自言一句:“終於來了。”
    大門在侍者的推動下緩緩打開。
    光線透入,映出兩道挺拔的人影。
    拓跋燕回一身寒色長袍,步履穩重,神情沉冷。
    清國公緊隨其後,氣度沉靜,風骨嶙峋。
    兩人走至主位前,齊齊躬身。
    “拜見大堯皇帝殿下。”
    他們的聲音平穩,不卑不亢,卻帶著該有的禮數。
    整個大堂,在此刻達到最安靜的狀態。
    蕭寧在上座緩緩起身。
    他神情淡定,並無強壓氣勢,隻帶著溫和從容的笑意。
    他抬手示意:“二位遠道而來,不必拘禮,請坐。”
    他的聲音不高,卻仿佛自然帶著掌控感。
    拓跋燕回抬眼看他。
    目光冷靜審慎,帶著隱隱探查。
    清國公則是毫不遮掩地盯著蕭寧,全神貫注地打量。
    他在觀察一個被視作未來的對象。
    蕭寧麵色平穩,沒有表現出任何被注視的不適。
    他隻是微微側身做請的手勢。
    “二位請。”
    自然、平和、卻穩穩壓住了整個場麵的節奏。
    眾人入座後,大堂的氣氛微妙而沉靜。
    趙烈目光暗動,心中不由得感歎:陛下的從容,比勝仗本身更震撼。
    韓雲仞低頭輕抿一口茶,暗覺今日必將載入史冊。
    鐵拳輕輕鼻息,像認了一個值得追隨的主帥。
    莊奎心中莫名輕鬆:果然,陛下在的一切都會順利。
    坐在對側的拓跋燕回腰背筆直,目光從容堅定。
    她並未急著開口,而是先觀察蕭寧的坐姿、話語節奏、呼吸起伏。
    因為她知道,這個人,很可能決定兩個國家的未來。
    她需要親眼確認,他是否果真無懈可擊。
    清國公的觀察更加仔細。
    他看蕭寧的眼神像老將看猛獸,帶著敬意,也帶著防備。
    片刻後,他心底輕輕一震。
    蕭寧的沉靜與自信,像不可撼動的山。
    這不是運氣勝出的年輕人。
    這是天生掌局的人。
    茶盞被輕輕放下的聲音在大堂內回蕩。
    蕭寧終於說道:“北境連年動蕩,百姓受苦。”
    “能坐下來談,便是好事。”
    語氣平穩溫和,卻隱藏著一種無可置疑的大勢魄力。
    拓跋燕回微微點頭。
    清國公拱手應道:“確實如此。”
    大堂內的沉默緊繃卻不壓抑,而是被某種氣場牢牢掌控。
    眾將領都意識到——真正的較量,開始了。
    清國公眼中閃光。
    他終於要開始自己的試探。
    蕭寧則靜靜看著,像早已預料一切。
    和談第一句的鋒芒,正悄然展開。
    堂內的空氣似被某種無形壓力壓得沉下來,讓人連呼吸都放輕。
    蕭寧坐在主位之上,神色如常,沒有任何起伏。
    反倒是對麵的清國公,臉上的紋路在光下更顯深刻。
    片刻沉默後。
    清國公終於緩緩站起身來。
    他的動作沉穩而有分寸,仿佛每一步都經過仔細計算。
    他拱手,聲音略帶沙啞,卻穩得驚人。
    “陛下。”
    “清某今日得幸拜見,實乃平生之幸。”
    開場一句,竟是極高的恭維。
    隻是他眼底藏著的深意,卻無人看得透。
    他繼續道:“清某久居北原,雖身在外邦,卻常聞中原事。”
    “尤其是陛下近年以來所做種種。”
    “收亂局,定朝綱,肅三黨,禦北敵。”
    “件件皆驚心動魄,清某每聞之,皆歎天生帝王,百年一遇。”
    此時,連一向粗豪的莊奎都不由自主往前傾了傾身子。
    如此的誇讚,放在通常的和談裏,已屬於極高的禮節。
    趙烈與韓雲仞互視一眼,均能感到清國公話裏並不簡單。
    清國公繼續往下說。
    語氣沒有絲毫誇張之意,每一個字都像從胸腔裏沉沉落下。
    “陛下之智,外邦皆有所聞。”
    “陛下之勇,更是震懾北原。”
    “清某雖非大堯之臣,卻也不得不承認一句——”
    “如此人物,世間罕有。”
    蕭寧仍是安靜地看著他。
    甚至連一個“請坐”的手勢都沒有做出。
    因為他知道,這些話隻是前奏,不是重點。
    清國公果然在下一刻話鋒微轉。
    他的聲音沉了半分,卻多了一層謹慎的鋒芒。
    “也正因如此——”
    “清某今日鬥膽,想向陛下討教一二。”
    堂內數十道視線立刻集中在蕭寧與清國公之間。
    空氣變得繃緊,像拉滿的弓一樣。
    韓雲仞下意識屏住呼吸。
    趙烈手指輕輕扣住案角,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蕭寧淡淡開口。
    “國公有話直說便可。”
    清國公微微頷首。
    顯然,他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刻。
    他甚至似乎已經演練過許多次。
    “清某心中有一惑。”
    “此惑困擾清某許久,苦思不解。”
    “如今以為,世間唯陛下能解。”
    韓雲仞微微抬眉。
    這是徹頭徹尾的試探。
    並非禮貌,而是在試探蕭寧的格局與智慧。
    清國公深吸一口氣。
    將目光投向遠處的廳柱,似是在整理語言。
    然後,他緩緩拋出這個“問題”。
    “清某前些日子聽聞。”
    “某國與敵國大戰,大勝。”
    “並在追擊之時,俘獲敵國三十萬兵馬。”
    聽到這裏,堂內大堯眾將同時呼吸一緊。
    趙烈睫毛幾乎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韓雲仞眼底浮現忌憚。
    董延眉頭緩緩皺起。
    所有人都明白——
    他在說誰。
    但他偏偏沒有指名道姓。
    這,就是試探的高明。
    清國公繼續道:“三十萬戰俘,皆為敵方銳利之兵。”
    “若行處決之法,雖能除隱患,卻勢必引發天下非議。”
    “將此勝國推上人道盡失的地位。”
    趙烈眉頭擰緊。
    他知道清國公說得沒錯。
    若真的將三十萬人全部斬盡,那大堯朝野必然撕裂,天下各國必然震怒。
    清國公轉而又一拂袖。
    繼續向下推理。
    “若留之,他們終究是敵國之民。”
    “養之,則耗糧耗力。”
    “囚之,則需耗費無數兵馬看守。”
    “國力必將空損,百姓亦會怨聲不斷。”
    鐵拳低罵了句粗話,卻硬生生咽了回去。
    這確實是實情。
    北境每日調糧的壓力已經壓在所有將領心頭。
    清國公再次轉折。
    “若將這三十萬人釋放回去。”
    “則此國戰果盡失。”
    “敵國必再整旗鼓,積怨更深。”
    “他日再戰,隻會更為凶險。”
    莊奎握緊了拳頭,手背青筋暴起。
    因為他才剛從戰場回來,他最知道這些敵軍的凶悍。
    若放回去,北境的戰爭根本不可能結束。
    堂內的空氣,愈發沉重。
    連外麵風吹旌旗的聲音都顯得異常刺耳。
    清國公將這三難講完後。
    抬頭,目光沉沉。
    每一句話都像一枚重石砸在地上。
    “殺,不可。”
    “留,不妥。”
    “放,不智。”
    這三個“不”,像三道無形鐵鏈,讓整個大堂壓得透不過氣。
    然後。
    他終於將最鋒利的一刀落下。
    “此三策皆為死局。”
    “無論如何選擇,皆會造成不可挽回之後果。”
    他說著,緩緩抬頭,看向蕭寧。
    目光裏沒有挑釁,隻有深深的凝望。
    然而這凝望本身,就是壓迫。
    “若此題交由陛下——”
    “陛下當如何處置?”
    空氣,幾乎在此刻凝固。
    連火盆裏的火焰都像跳動得遲緩了半分。
    趙烈心頭一緊,幾乎要開口提醒陛下慎言,卻忍了下來。
    韓雲仞目光深深,眼底是壓不住的憂色。
    鐵拳指節發白,顯然在硬生生壓製自己的衝動。
    莊奎的臉色沉得厲害,甚至額頭滲出了一絲汗。
    因為他們知道。
    這絕不是一個單純的“問題”。
    這是指桑罵槐,是明裏請教、暗裏施壓。
    清國公的意思非常明顯——
    “你蕭寧如今掌握著大疆三十萬俘虜,你怎麽解決?”
    但他巧妙地用“某國”與“敵國”替代,不挑明,卻又刀刀致命。
    不僅是問題本身難。
    更因為在座的每一個大堯將領,這幾日都被這個問題折磨得寢食不安。
    趙烈心虛地望向蕭寧。
    他心中暗道:“陛下這幾日沒給我們透露過答案,也許……也許陛下也正在思考?”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心頭立刻緊縮。
    韓雲仞雙眉緊鎖。
    他原本判斷,和談一開場最多是互陳條件、試探底線。
    卻沒想到清國公上來就直接把最棘手的問題攤給蕭寧。
    董延的臉色更是瞬間變得鐵青。
    他出身文臣,對天下大勢了解更深。
    他比武將更清楚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他在心裏迅速推演了三遍,卻找不到半點出路。
    “此題……確實無解啊……”
    三十萬人。
    這不是三千,不是三萬。
    是足以反複毀滅北境的“二次戰爭量級”。
    留,會拖垮朝廷。
    殺,會震怒天下。
    放,會讓敵國卷土重來。
    無論哪一個選項,都意味著極可能毀掉前段時間大堯辛苦打下的勝局。
    更可怕的是——
    清國公此時問出這個問題,目的不僅僅是“請教”。
    他是要當眾讓所有人看到:
    蕭寧是否有資格做“大勢之主”。
    是否有能力掌控如此龐大的勝利。
    是否能以一己之力穩住北境百年局勢。
    而在座的所有大堯將領,也確實正在為此困擾。
    因為他們從迎戰到俘虜,贏得太漂亮,漂亮到現在反而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
    趙烈心裏發緊。
    他第一次意識到——
    也許陛下身上的壓力,是他們都難以想象的。
    韓雲仞更是微微抿緊唇。
    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蕭寧。
    因為那三十萬俘虜,就在城外營地,每天如山般壓在他們心頭。
    鐵拳默默低頭。
    他向來以為戰場上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但眼前這事,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局。
    莊奎輕輕呼了口氣,臉色沉重得像鐵。
    他是最能感受到那些俘虜壓力的人——
    若管理不慎,隨時有可能反撲,釀成真正的血海。
    大堂內越來越安靜。
    安靜得像連呼吸聲都能算作失禮。
    清國公依舊立著。
    手背微微緊繃,卻保持著風度。
    他不是來挑釁,他是來“確認”。
    確認他未來要押注的對象,究竟是不是能夠托付國家命運的人。
    他的問題像一把懸在空中的刀。
    不急不緩,卻沉甸甸地壓在蕭寧麵前。
    拓跋燕回也一直靜靜看著蕭寧。
    她沒有開口。
    但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地按住膝側的衣料。
    那是一種緊張。
    同時也是一種期待。
    她想知道,
    她所押的這條賭注,到底值不值得。
    堂內的氣壓變得幾乎令人窒息。
    外麵的日光透過窗縫灑進來,卻照不散大堂裏凝固的緊張。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蕭寧身上。
    等著他的回答。
    等著他如何麵對這“三難”。
    等著他如何麵對清國公的施壓。
    等著他如何在和談第一回合,穩住大堯的氣勢。
    趙烈心跳加快,食指輕微顫動。
    韓雲仞呼吸略亂。
    董延喉頭微微滾動。
    鐵拳甚至想直接站起來質問清國公是不是有意挑釁。
    但他知道不能。
    此刻若有半點衝動。
    某種優勢將瞬間被破壞。
    這場和談的第一輪,就會落敗。
    所有人心頭的念頭都隻有一個:
    這個問題沒有正確答案。
    任何答案,都可能引發巨大後果。
    然而。
    清國公偏偏要蕭寧當著雙方所有人的麵來回答。
    這是一個局。
    一個逼迫帝王展露帝王智慧的局。
    一個稍有不慎就可能讓大堯陷入被動的局。
    所有大堯將領心中都繃起了一根緊到極致的弦。
    堂內,靜得可怕。
    仿佛時間都跟著停在清國公那一句問話裏。
    蕭寧抬起眼。
    目光沉靜。
    神色未變。
    像是在看一個極為普通、極不值得緊張的問題。
    但此刻。
    大堂內的每個人,心髒卻都懸在半空。
    等待著。
    那句來自帝王的回答。
    堂內的氣氛沉得像石頭。
    清國公的“三難之題”落下,像一把壓在所有人胸口的巨石。
    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敢隨意動彈。
    連空氣都似乎變得滯澀。
    趙烈下意識呼吸放慢。
    他雖是武將,卻也懂這問題不單是軍事,更是牽動國運的大事。
    如此大的三十萬俘虜問題,若不能答好,不但可能被對方壓著談判,甚至還會讓大堯在這次和談中直接失去優勢。
    他心頭像被什麽紮了一下,隱隱發痛。
    韓雲仞眼皮微抖。
    他比趙烈更敏感,更知道清國公剛才那番話,絕非普通試探。
    那是大疆內部最高的智者之一,對新興帝王的第一次正式“審判”。
    若蕭寧答得不夠,清國公當場一句“陛下似也難決此局”,就足以讓大堯氣勢墜落。
    董延眉頭深鎖。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俘虜問題,也試著給蕭寧遞過幾份章草。
    但每一次寫到最後,他都推翻重來,因為無論怎麽想,都是死局。
    如今,被清國公當眾拋出,他的心髒揪緊成一團。
    鐵拳手背青筋鼓起。
    他是武夫,不擅算計,可這一刻他也意識到事情不妙。
    若陛下回答不當,大堯這些將士的臉麵怕是要被對方當場踩下去。
    鐵拳甚至想直接站起來罵回去,但他知道不能。
    這個局麵,隻有蕭寧能解。
    莊奎更是滿額冒汗。
    他最近每天巡營,看著那三十萬俘虜吃糧、飲水,看著每日調撥的軍糧一點點見底。
    問題就在眼前,卻無人能解。
    清國公這番話,在他耳中甚至像是一種揭示現實的殘忍。
    眾人全都沉默。
    因為沒有人能接話。
    也沒有人敢接話。
    清國公見堂內死寂。
    眼底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洞察。
    他微微頷首,像是已經看到了“這個局麵正常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