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 我們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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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伏的日頭像團火,烤得院中的青石板發燙。槐花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榻上,畫夾支在膝頭,正對著剛摘下的蓮蓬勾線。翠綠的蓮蓬上,蓮子鼓得飽滿,頂端的花瓣還帶著點嫩黃,像群穿著綠裙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葉影裏。
“傻柱在修水井的軲轆呢,”張奶奶端著個粗瓷碗從廚房出來,碗裏盛著冰鎮的綠豆湯,冰糖在碗底沉著,像塊碎玉,“你去看看,別讓他又貪涼往井裏跳,去年就差點崴了腳。”槐花應著,指尖在畫紙上輕輕一抹,給蓮蓬的蒂部添了點赭石色,忽然想起去年傻柱為了撈掉下去的水桶,真的光腳跳進井裏,上來時渾身淌著水,像條剛從河裏撈出來的泥鰍。
井台邊,傻柱正用機油擦軲轆上的鐵鏈,黑色的機油沾在他手上,像戴了副薄手套。“這鏈得擦透了,”他邊擦邊念叨,“三大爺說缺了油,拉動時能多費二成力氣。”槐花蹲在旁邊看,鐵鏈上的鏽跡被他擦得發亮,陽光照在上麵,晃得人睜不開眼。“你看這鏈環,”他指著其中一個說,“去年斷過,我用鐵絲接的,今年得換個新的,免得出事。”
三大爺背著手站在菜畦邊,手裏捏著把小剪刀,正給黃瓜藤打杈。“我算過,每株留三個杈最合適,多了耗養分,結的瓜條細。”他剪下根多餘的藤蔓,往竹筐裏一扔,“這嫩藤能喂羊,阿白最近奶少,得給它補補。”小絨不知什麽時候從羊圈鑽了出來,蹭著三大爺的褲腿,嘴裏“咩咩”地叫,像是在討食。
許大茂舉著相機在葡萄架下轉來轉去,鏡頭對著垂下來的葡萄拍特寫:“家人們看這青葡萄!掛在藤上像串綠瑪瑙,再過半個月就能變紫,保準甜掉牙!”他忽然把鏡頭轉向槐花的畫夾,“快看槐花畫的蓮蓬,連蓮子上的小坑都畫出來了,比我拍的還清楚!”
小寶和弟弟舉著竹竿在院裏撲蜻蜓,竹竿頂端綁著個網兜,網兜裏已經罩住了兩隻紅蜻蜓,翅膀在網眼裏撲騰,像撒了把碎金。“姐,你看這蜻蜓多大!”小寶舉著網兜跑過來,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槐花的畫紙上,洇出個小小的圓斑,“王爺爺說蜻蜓是益蟲,吃蚊子,咱得放了它們不?”弟弟趴在竹榻邊看畫,忽然指著蓮蓬說:“這蓮子能吃嗎?我看見三大爺昨天煮了一鍋,香得很。”
傻柱擦完鐵鏈,直起身捶了捶腰,鐵軲轆在他身後轉了半圈,鐵鏈“嘩啦”響,像串沒係牢的鈴鐺。“下午去河裏摸藕,”他對槐花說,“東溝的荷塘該出新藕了,三大爺說今年的藕長得比去年粗,能燉滿滿一鍋。”槐花抬頭時,正看見他脖頸上的汗珠滾進衣領,藍布褂子的前襟已經濕透,貼在身上,能看出肋骨的輪廓,像幅剛用墨筆勾勒完的畫。
張奶奶把綠豆湯倒進白瓷碗裏,往每個碗裏放了顆蜜棗:“快喝,解解暑,這蜜棗是前幾天集上買的,甜得很。”傻柱接過碗,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嘴角沾著點綠豆渣,他用手背一抹,卻蹭得滿臉都是綠,引得小寶他們直笑。三大爺喝著湯,忽然指著院角的向日葵:“這花盤該套紙殼了,防鳥啄,我算過,套了紙殼的花盤能多收半斤籽。”
槐花翻開畫夾新的一頁,把傻柱修軲轆的樣子畫下來。他蹲在井台邊,手裏拿著塊抹布,鐵鏈在他腿邊搭著,像條黑色的蛇,腳邊的機油瓶倒了,黑色的液體在地上漫開,像朵沒開好的墨花。許大茂舉著相機湊過來看,指著畫裏的小絨說:“這小羊畫得真機靈,眼睛瞪得溜圓,跟真的一樣!”
晌午的日頭最毒,葡萄葉都被曬得打了蔫。傻柱扛著鋤頭去村西頭的玉米地,說是要給玉米培土,免得被風吹倒。三大爺背著水壺跟在後麵,邊走邊數玉米的行數:“這地種了三十行玉米,每行四十二株,我算過,秋收時能收九百斤,夠吃大半年。”槐花要跟著去,被張奶奶拉住:“日頭太毒,你皮膚嫩,別曬脫皮了,在家畫院裏的石榴花吧,今早開了好幾朵,紅得像火。”
石榴花確實紅得惹眼,單瓣的花朵張著嘴,像隻隻小喇叭,花瓣上的露珠被曬得發亮,像撒了把碎鑽。槐花搬了把竹凳坐在石榴樹下,筆尖在紙上輕輕移動,把花瓣的紋路畫得清清楚楚,花蕊用藤黃點得極小,像撒了把金粉。許大茂舉著相機拍她畫畫的側影:“家人們看這光影!石榴花的影子落在畫紙上,紅一塊綠一塊的,比調色盤還好看!”
小寶和弟弟在樹蔭下玩“藏貓貓”,弟弟用塊布蒙著眼睛,伸手在空氣裏亂抓,嘴裏喊著“傻柱叔我看見你了”,卻把蹲在旁邊抽煙的三大爺當成了傻柱,一把抱住他的腿。三大爺被煙嗆得咳嗽起來,笑著拍開他的手:“小兔崽子,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抱,去找你傻柱叔算賬去。”
傍晚,傻柱和三大爺從玉米地回來,兩人的臉都曬得通紅,像熟透的西紅柿。“玉米培完土了,”傻柱把鋤頭靠在牆根,“明天再澆點水,就能踏踏實實長了。”三大爺數著水壺裏剩下的水:“還剩小半碗,我算過,來回六裏地,耗水兩斤,這水壺的容量剛好夠。”
張奶奶在廚房燉著排骨藕湯,藕是早上從集上買的,粉白的藕段在鍋裏翻滾,湯麵上飄著層油花,香味順著風從煙囪飄出去,引得隔壁的大黃狗趴在院門口“汪汪”叫。“快洗手吃飯,”她掀開鍋蓋喊,白汽裹著肉香漫出來,“傻柱多吃點,下午在地裏受累了。”傻柱捧著碗蹲在門檻上吃,排骨上的肉被他啃得幹幹淨淨,連骨縫裏的肉絲都用牙剔了出來,看得小寶直咽口水。
夜裏,起了點風,吹得葡萄葉“沙沙”響,像誰在低聲說話。槐花坐在燈下,給下午的石榴花畫上色。花瓣用了大紅,花蕊點了藤黃,葉子塗成深綠,葉脈用淡墨勾出,許大茂的相機落在竹榻邊,鏡頭蓋沒蓋,像隻睜著的眼睛。傻柱在院裏劈柴,斧頭落下的聲音“咚咚”響,和著遠處的蛙鳴,像支熱鬧的夜曲。
三大爺的算盤響了半宿,最後在賬本上記下:“修軲轆機油(五毛),排骨藕湯(三塊),今日支出三塊五,玉米預計增收五十斤(五塊),淨利潤一塊五,劃算。”他把賬本合上,對著窗外的月亮笑,覺得這賬算得心裏踏實。
張奶奶在燈下縫補傻柱的藍布褂子,袖口磨破了個洞,她用青布條補成片小小的荷葉。“明天該去趕集了,”她對旁邊研墨的槐花說,“給你扯塊新布做件連衣裙,天熱了穿涼快。”槐花點點頭,目光落在畫夾上的石榴花,忽然覺得,這入伏的日子就像這花朵,看著熱烈,卻藏著沉甸甸的甜,像傻柱啃排骨時滿足的樣子,像三大爺算完賬後舒心的笑,像張奶奶補在袖口的荷葉,藏著不聲不響的暖。
許大茂把白天拍的照片導出來,在電視上翻看著:傻柱修軲轆的背影、三大爺剪黃瓜藤的認真、孩子們撲蜻蜓的樣子……最後停在槐花的畫紙上:“這石榴花畫得太絕了,我都能聞見香味了,這才是真正的夏天!”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傻柱就套上驢車準備去趕集。槐花背著畫夾要跟著,說想畫集市上的熱鬧。張奶奶往她兜裏塞了個煮雞蛋:“揣著路上吃,別餓肚子。”傻柱扶著車轅,見槐花過來,趕緊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塊最穩當的地方。驢車“咯噔咯噔”往村口走,車軲轆碾過石子路,把晨光都顛得晃悠。
槐花掀開畫夾新的一頁,準備畫集市上的糖畫、布老虎、賣西瓜的攤子。可筆尖懸在紙上,卻忍不住先畫了驢車轅上的紅布條——那是她去年給係的,風吹日曬得褪了色,卻依舊在晨光裏飄得歡快,像條說不完的尾巴。
隻是她沒注意,畫夾裏那頁蓮蓬的畫紙上,不知什麽時候落了顆蓮子,是小寶玩鬧時掉的,圓滾滾的,像個剛寫下的句號,卻又帶著層嫩綠色的皮,像藏著個沒說出口的盼頭。
驢車在晨光裏晃悠,車軲轆碾過帶露的石子路,發出“咯噔咯噔”的輕響。槐花坐在車沿,畫夾攤在膝頭,筆尖蘸了點淡墨,先勾勒出驢耳朵的輪廓——老驢的耳朵耷拉著,沾著幾片草葉,看起來懶洋洋的。傻柱坐在前麵趕車,藍布褂子的袖口果然補著片青綠色的荷葉,風一吹,像真的在晃。
“傻柱,集市上有糖畫人嗎?”槐花抬頭問,筆尖在紙上頓了頓,等著他的答案。
傻柱回頭,陽光剛好落在他臉上,曬出的紅暈還沒褪去,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必須有!王大爺的糖畫最地道,去年你不是盯著那隻糖鳳凰看了半天?”
槐花臉頰微熱,趕緊低頭繼續畫:“我是想畫下來,又不是想吃。”話雖如此,筆尖卻不自覺地在畫紙上留出塊空白,想著等會兒一定要把糖鳳凰的位置留出來。
到了集市,喧鬧聲像潮水般湧來。驢車剛停穩,小寶和弟弟就從後麵躥了出來,手裏攥著張皺巴巴的毛票,喊著要去買冰棒。集市入口的老槐樹下,王大爺的糖畫攤前已經圍了不少孩子,銅鍋裏的糖稀冒著泡泡,金黃得像融化的陽光。
“王大爺,來隻鳳凰!”傻柱嗓門亮,一下就被聽見了。
王大爺笑眯眯地舀起一勺糖稀,手腕一抖,糖絲像細雨般落在青石板上,轉眼間,一隻展翅的鳳凰就成形了,尾羽飄灑,栩栩如生。他又蘸了點紅色糖稀,點出鳳凰的眼睛,遞過來時還冒著熱氣。
槐花趕緊翻開畫夾,筆尖飛快地動起來。糖稀的光澤很難捕捉,她就用留白表現高光,再用淺黃暈染,看著紙上漸漸成形的鳳凰,心裏比自己吃到還甜。傻柱站在旁邊,手裏舉著剛買的油條,見她畫得專注,悄悄把油條往她嘴邊遞了遞,油香混著糖香,纏成一團暖融融的氣。
“那邊有賣布老虎的!”槐花忽然扯了扯傻柱的袖子。不遠處的攤位上,堆著五顏六色的布老虎,虎頭繡得圓滾滾,尾巴縫得翹翹的,眼睛是用黑紐扣縫的,透著股憨氣。攤主是個紮藍頭巾的大嬸,正拿著針線給老虎縫胡須,見槐花看得入神,笑著說:“姑娘喜歡?這是給小娃娃辟邪的,摸一摸能保平安呢。”
槐花掏出鉛筆,三兩下就勾出布老虎的輪廓,又用彩鉛輕輕塗上橙黃相間的條紋。傻柱在旁邊跟大嬸嘮嗑,問這老虎是用啥布做的,耐不耐洗。大嬸說:“都是用的老粗布,越洗越軟和,我孫女都抱了三年了,還結實著呢!”傻柱聽了,默默記下,趁槐花不注意,偷偷買了隻最小號的,塞進自己懷裏,布老虎的尾巴還露在外麵,像個調皮的小尾巴。
集市中段的西瓜攤最熱鬧,攤主是個絡腮胡大叔,正揮著刀“哢嚓”切開個大西瓜,紅瓤黑籽,汁水順著刀縫往下淌。“嚐一嚐!不甜不要錢!”大叔吆喝著,遞過來兩塊。槐花咬了一大口,甜絲絲的汁水順著嘴角流到下巴,傻柱趕緊掏出帕子給她擦,帕子上還帶著淡淡的皂角香。
“這西瓜真甜,”槐花含糊不清地說,筆尖在紙上畫了個咧開的西瓜,紅瓤用朱砂調了點水,暈染得水汪汪的,“畫下來,回家給張奶奶看看。”傻柱蹲在旁邊,幫她扶著畫夾,陽光透過他的指縫落在紙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忽然聽見一陣銅鈴聲,原來是賣風車的老爺爺推著車過來了,車上插滿了五顏六色的風車,風一吹“嘩啦啦”轉,引得孩子們追著跑。槐花眼睛一亮,拉著傻柱追上去,筆尖跟著風車的轉動飛快地掃過紙麵,捕捉那旋轉的動態。老爺爺見她畫得認真,笑著說:“姑娘畫得真好,送你個小風車吧!”那是個粉色的風車,葉片上還繡著小花。
傻柱的驢車漸漸裝滿了:張奶奶要的粗布、三大爺念叨的新算盤珠子、給小寶兄弟買的彈弓,還有幾樣修補農具的零件。槐花的畫夾也快畫滿了,有糖畫鳳凰的弧線,有布老虎的圓眼睛,有西瓜攤的紅瓤,還有風車旋轉的軌跡。
“該回去了,”傻柱拍了拍驢脖子,“再晚太陽就毒了。”槐花點點頭,卻在最後一頁畫了個小小的驢車,車轅上係著條褪色的紅布條,車鬥裏坐著個舉著風車的小人,旁邊蹲著個扶畫夾的身影,雖然沒畫臉,卻一看就知道是傻柱。
往回走的路上,槐花靠在驢車擋板上,翻看畫夾,忽然發現少了一頁。“咦,我畫布老虎的那頁呢?”她著急地翻來翻去,傻柱在前麵咳嗽了兩聲,耳根有點紅:“可能……可能是風吹掉了吧?回頭我幫你找找。”其實那頁畫被他小心地折好,塞進了貼身的口袋裏,布老虎旁邊,槐花畫了個小小的、正在掏錢的他,神態傻乎乎的,他舍不得弄丟。
驢車慢悠悠地晃進村子,剛到院門口,就看見三大爺蹲在門檻上算賬,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回來啦?”他抬頭笑,“我算著你們該到了,買的西瓜呢?快切一個,我這賬算得口幹舌燥。”張奶奶從屋裏迎出來,手裏拿著剛納好的鞋底:“槐花累壞了吧?快進屋歇著,我給你留了酸梅湯。”
小寶和弟弟舉著彈弓跑過來,炫耀著傻柱給買的新皮筋:“姐,我們去打鳥!”傻柱一把拉住他們:“不許欺負小鳥,去打樹上的野棗,打下來給張奶奶熬粥。”孩子們歡呼著跑遠了,三大爺看著他們的背影,搖搖頭又笑了:“這倆皮猴,有傻柱看著,倒省心。”
槐花喝著酸梅湯,坐在葡萄架下翻畫夾,傻柱在井台邊劈柴,斧頭落下的聲音很有節奏,“咚、咚、咚”,像在給她的畫打節拍。忽然想起早上傻柱偷偷買布老虎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他大概是想送給誰呢?說不定是隔壁的小花妹妹?
午後的陽光透過葡萄葉,在畫紙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槐花給風車畫上色,粉色的葉片,黃色的杆,忽然聽見院外傳來吵架聲,是許大茂和賣豆腐的劉嬸。“你這豆腐缺斤少兩!”許大茂舉著相機對著秤盤拍,“我都錄下來了,你看這秤砣偏得多厲害!”劉嬸漲紅了臉:“你別瞎拍!我這秤準得很!”
傻柱放下斧頭走出去,拿起秤掂了掂,又從兜裏掏出個小秤砣——那是三大爺給他的,說是“標準砣”。“劉嬸,咱用這個試試,”他把小秤砣掛上去,秤杆果然翹了起來,“差了二兩呢。”劉嬸的臉瞬間紅透,趕緊切了塊大豆腐塞進傻柱手裏:“給孩子們加個菜,嬸不是故意的……”許大茂還想再說什麽,被傻柱拉住了:“算了,劉嬸也不容易,下次準稱就行。”
許大茂嘟囔著“原則問題”,卻收起了相機。槐花看著傻柱手裏的豆腐,忽然覺得他像集市上的那隻布老虎,看著憨乎乎的,卻有副熱心腸。她拿起筆,在畫夾最後一頁畫了個舉著豆腐的傻柱,旁邊寫了行小字:“傻柱的豆腐,帶著豆香的暖。”
傍晚,三大爺的賬總算算完了,他舉著賬本給大家念:“今日趕集支出:糖畫五毛,布老虎一塊二,西瓜三塊,風車五毛,粗布六塊……合計十五塊七,賣玉米芯的錢剛好夠,還剩兩毛!”他得意地拍著賬本,“我說什麽來著,一分錢都沒浪費!”張奶奶笑著給了他塊西瓜:“就你能算,快吃點涼快的。”
傻柱在廚房燉豆腐,蔥花的香味飄滿了院子。槐花坐在門檻上,看著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遠處的炊煙像淡藍色的絲帶。畫夾裏的集市漸漸鮮活起來,有糖稀的甜,有西瓜的涼,有風車的響,還有傻柱藏畫時紅透的耳根。她忽然明白,最動人的畫,從來都不是畫得有多像,而是畫裏藏著的那些小秘密、小溫暖,像傻柱補在袖口的荷葉,像三大爺算錯賬時偷偷塗改的痕跡,像張奶奶酸梅湯裏多放的那勺糖。
夜裏,槐花把畫夾放在床頭,聽見窗外傻柱和三大爺在說悄悄話。“……那布老虎,你打算送誰啊?”是三大爺的聲音。“噓……”傻柱的聲音壓得很低,“等槐花生日再給她,她不是總說喜歡嘛……”槐花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手輕輕放在畫夾上,那裏有她畫的布老虎,還有個傻乎乎掏錢的身影。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畫紙上灑下片銀輝,像給這個秘密蓋了個溫柔的章。
第二天一早,槐花被雞叫聲吵醒,推開窗看見傻柱在喂雞,他手裏抓著玉米粒,撒得又勻又準,蘆花雞圍著他“咯咯”叫。三大爺蹲在雞窩邊,數著雞蛋:“一、二、三……喲,今天多了個雙黃蛋!”張奶奶在廚房喊:“傻柱,把雙黃蛋給槐花留著,煎荷包蛋!”
槐花摸了摸床頭的畫夾,忽然想畫一幅“清晨喂雞圖”。她悄悄下樓,坐在葡萄架下,筆尖輕動,把傻柱喂雞的樣子畫下來:他微微彎腰,側臉的線條在晨光裏很柔和,蘆花雞的羽毛被風吹得有點亂,地上的玉米粒像撒了把碎金子。畫著畫著,她忍不住在他腳邊畫了隻小小的布老虎,正抬頭望著他,尾巴翹得高高的,像在等他撿起來。
生活就像這畫夾,一頁頁翻過,看似平常,卻藏著數不清的暖。就像傻柱永遠補不好的袖口,三大爺總也記不清的賬目,張奶奶永遠多放的那勺糖,還有畫裏畫外,那些說不出口卻悄悄發著光的心意。槐花想著,等畫夾裝滿了,就給它起個名字,叫《我們的院子》,裏麵住著會算賬的三大爺,愛嘮叨的張奶奶,傻得可愛的傻柱,還有……一個偷偷畫著他們的自己。
陽光越來越暖,葡萄藤的影子在畫紙上輕輕晃,像誰在悄悄翻著書頁,讀著這個夏天的故事。槐花的筆尖落下最後一筆,給布老虎的眼睛點上了黑紐扣——那是用許大茂送的墨汁點的,黑得發亮,像藏著兩顆小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