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3章 一點點鋪開

字數:10031   加入書籤

A+A-


    周勝把二丫做的藍布褂子往身上比了比,針腳細密,腰身也合襯,忍不住咧著嘴笑。胡小滿湊過來扒著他的胳膊看:“周哥,這油菜花繡得跟真的一樣!二丫姐手可真巧,比胡大嬸繡的帕子還好看。”
    “就你嘴甜,”胡大嬸端著針線笸籮從屋裏出來,“二丫那姑娘昨兒還來問,說你要是穿著不合身,她連夜改。你倒好,傻樂半天不說話,當心人家姑娘多心。”
    周勝趕緊把褂子脫下來疊好:“合身,咋不合身?比城裏買的還舒服。等會兒我去趟二丫家,跟她說聲謝謝。”
    “著啥急,”胡大叔蹲在門檻上抽著煙袋,“明兒趕集,你給她扯塊花布當謝禮,順便請人家姑娘去吃碗涼粉,多好。”
    胡小滿拍手:“俺也去!俺知道集上有賣糖畫的,畫孫悟空的,可威風了!”
    “你去幹啥?當電燈泡?”胡大嬸笑著敲他的腦袋,“在家跟狗剩學炒籽,要是學不會,趕集的糖畫你想都別想。”
    狗剩在旁邊幫腔:“小滿哥其實學得挺快,昨天炒的那鍋菜籽,周哥留下的火候表上說‘合格’呢。”
    “那是俺讓著他,”胡小滿梗著脖子,“俺要是認真起來,能比周哥炒得還香!”
    正說著,二柱子騎著自行車“叮鈴鈴”闖進來,車筐裏裝著個大西瓜:“勝哥,聽說你從石溝村回來了!俺娘讓俺送個西瓜,說是剛從瓜地摘的,沙瓤!”
    他把西瓜往石桌上一放,看見周勝手裏的藍布褂子,眼睛一亮:“這不是二丫姐的手藝嗎?俺前兒見她在院裏繡花,就猜是給你做的!”
    周勝的臉騰地紅了,把褂子往屋裏藏:“別瞎說,就是普通的褂子。”
    “普通褂子能繡油菜花?”二柱子嘿嘿笑,“俺娘說了,這叫定情信物。勝哥,啥時候請俺喝喜酒啊?”
    胡大嬸接話:“快了快了,等秋收了就讓媒人去說,保準年前能辦事。”
    二柱子拍著大腿:“那敢情好!到時候俺給你們當伴郎,多喝幾杯!對了勝哥,石溝村好玩不?俺聽俺表哥說,那兒的姑娘都會唱山歌,比咱村的小芳姐唱得還好聽。”
    “就知道姑娘,”周勝笑著踹他一腳,“石溝村的油坊剛開起來,陳老師帶著媳婦孩子在那兒教書,挺不容易的。”
    二柱子撓撓頭:“陳老師?是不是二丫姐的表哥?俺娘說他是個文化人,城裏來的,放著好日子不過,去山溝溝遭罪。”
    “人家那是為了娃,”胡大叔磕了磕煙袋鍋,“石溝村的小學缺課本,陳老師就帶著孩子們上山采野果換錢,硬是把課本湊齊了。”
    周勝想起陳老師給的那本《現代榨油技術》:“陳老師還送了本書,說能改良榨油技術,一天能榨幾百斤油呢。”
    “幾百斤?”二柱子眼睛瞪得溜圓,“咱這老機器一天頂多榨五十斤,那書借俺瞅瞅唄?俺爹總說,要是油坊能多榨點油,就給俺蓋間新瓦房娶媳婦。”
    “拿去看,”周勝把書從屋裏拿出來,“不過上麵寫的都是新法子,得用電,咱這村還沒通電呢。”
    二柱子捧著書翻了兩頁,皺起眉頭:“這字俺好多不認識……勝哥,你給俺講講唄?啥叫‘螺旋榨油機’?是不是跟螺絲似的轉?”
    周勝剛要開口,狗剩突然說:“周哥,俺爹讓俺問,明天趕集能不能跟你去?他想看看新的油桶樣式,說咱這油桶太舊了,裝油總漏。”
    “能啊,”周勝點頭,“正好我要給二丫買花布,順便給胡大叔扯塊做褂子的布,他那件都洗得發白了。”
    胡大叔擺擺手:“俺不用,舊的穿著舒坦。給你娘多扯點,她那件藍布衫都穿三年了。”
    “知道了,”周勝笑著說,“都有份,誰也少不了。”
    第二天一早,周勝帶著狗剩、胡小滿往集上趕。胡小滿背著個布包,裏麵裝著他編的麥秸螞蚱,說是要去集上換糖吃。狗剩爹給了狗剩五塊錢,讓他買兩個新油桶箍,還千叮萬囑:“別買鐵的,買銅的,銅的結實。”
    剛到集口,就看見二丫站在布攤前,手裏拿著塊粉花布在比量。周勝心裏一跳,拉著胡小滿往旁邊躲:“先去買油桶箍,回頭再買布。”
    胡小滿不樂意:“為啥?俺想先看糖畫!”
    “聽話,”周勝壓低聲音,“二丫姐在那兒,別過去搗亂。”
    狗剩也看出門道,拽著胡小滿往五金攤走:“小滿哥,俺給你買糖塊,比糖畫還甜。”
    胡小滿這才消停,嘴裏嘟囔著:“買兩塊,一塊給俺,一塊給二丫姐。”
    五金攤的老板是個胖老頭,見周勝他們來,笑著打招呼:“勝小子,又來買啥?你上次買的扳手質量好吧?”
    “好著呢,”周勝點頭,“給我來兩個銅油桶箍,要最大號的。”
    胖老頭從貨架上拿下箍子:“銅的貴啊,鐵的便宜一半,不也能用?”
    “俺爹說銅的結實,”狗剩接過箍子掂量著,“用個十年八年都壞不了。”
    胖老頭嘿嘿笑:“還是你爹會過日子。對了,前兒糧站的先生還來問,說你到底去不去考試,他把名額給你留到月底呢。”
    周勝付了錢:“不去了,謝謝大爺惦記。俺在油坊挺好的。”
    “傻小子,”胖老頭搖搖頭,“城裏的日子比鄉下舒坦多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榨的油是真不錯,昨兒張屠戶還來買,說用你的油炸丸子,香得能吸引十裏地的狗。”
    胡小滿在旁邊接話:“那是!周哥榨的油,連石溝村的人都搶著要!”
    從五金攤出來,胡小滿非要去買糖畫,周勝隻好帶著他們往街口走。遠遠看見二丫還在布攤前,這次手裏拿著的是塊藍底白花的布,正跟攤主討價還價。
    “二丫姐在買布呢,”胡小滿扯著周勝的胳膊,“是不是給周哥做新褂子?”
    周勝趕緊捂住他的嘴:“別瞎喊!”
    剛想繞開走,二丫卻轉過身看見了他們,臉一下子紅了,手裏的布都差點掉地上。“周哥,你們也來趕集啊?”
    “嗯,”周勝撓撓頭,“買了點油桶箍。你買布呢?”
    “俺娘讓俺扯塊做被麵,”二丫把布往身後藏了藏,“家裏的被麵都舊了。”
    布攤老板是個精明人,看出門道,笑著說:“這姑娘剛才還說,這藍底白花的布做褂子好看,配你們油坊的小夥子正合適。”
    二丫的臉更紅了,跺著腳說:“俺不是……”
    周勝趕緊打圓場:“老板,把那塊粉花布給我拿下來,還有這塊藍底白花的,都要三尺。”
    “好嘞!”老板麻利地扯著布,“這粉花的襯姑娘,藍底白花的配小夥,真是天生一對。”
    胡小滿拿著剛買的糖畫,湊過來說:“二丫姐,周哥給你買布呢!”
    二丫沒說話,隻是偷偷看了周勝一眼,眼裏閃著光。
    買完布,周勝把粉花布遞給二丫:“給你,上次的褂子挺合身,謝禮。”
    二丫接過布,小聲說:“那俺再給你做件夾襖,秋天穿。”
    “不用不用,”周勝擺手,“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二丫抬頭看著他,“俺樂意。”
    說完,她轉身就跑,布在手裏飄著,像隻粉色的蝴蝶。胡小滿指著她的背影笑:“周哥,二丫姐跑了!”
    周勝看著手裏的藍底白花布,心裏像揣了塊熱紅薯,暖烘烘的。
    往回走的路上,狗剩突然說:“周哥,俺爹說,等你娶了二丫姐,就讓俺跟你學全套的榨油手藝,以後好幫你管油坊。”
    胡小滿接話:“那俺呢?俺要當賬房先生,管錢!”
    周勝笑著敲他的腦袋:“先把你的炒籽學好再說。”
    三人說說笑笑往村裏走,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周勝手裏的布還帶著新布的清香,他想起二丫剛才的眼神,想起胡大叔的煙袋鍋,想起胡大嬸的針線笸籮,想起狗剩認真的樣子,想起胡小滿的咋咋呼呼,突然覺得,這日子就像剛榨出的油,看著清透,品著香甜,藏著說不盡的暖和。
    快到村口時,二柱子騎著自行車迎麵而來,車後座綁著個大木箱:“勝哥!俺表哥從縣城捎來的,說你肯定用得上!”
    周勝打開箱子一看,裏麵是台小型的鼓風機,還帶著說明書。“這是……”
    “俺表哥說,你們炒籽用風箱太累,這鼓風機插電就能用,省力!”二柱子得意地說,“就是咱村沒通電,先用著看,等通了電就派上大用場了!”
    胡小滿摸著鼓風機:“這玩意兒真能比風箱好用?”
    “那可不,”二柱子拍著胸脯,“城裏的飯館都用這,炒菜快得很!”
    周勝看著鼓風機,又想起陳老師給的書,心裏突然有了個念頭:或許,油坊真能用上新東西,老手藝不能丟,新法子也得學,這樣日子才能更紅火。
    他把布和鼓風機都放在車上,招呼著胡小滿和狗剩:“走,回油坊!咱試試這新家夥,看看能不能讓炒籽更快更香!”
    胡小滿蹦著往回跑:“俺去喊胡大叔!說周哥帶了好東西!”
    狗剩也笑著跟上,嘴裏念叨著:“要是好用,俺爹肯定高興,以後炒籽就不用那麽累了。”
    周勝跟在後麵,看著他們的背影,腳步輕快。陽光穿過樹葉灑在地上,像鋪了層碎金子,油坊的煙囪已經遠遠可見,正冒著淡淡的煙,像在等他們回家。他知道,新的日子,才剛開頭呢。
    周勝把鼓風機扛回油坊時,胡大叔正蹲在院裏修風箱,見他手裏捧著個鐵家夥,直起腰問:“這是啥?看著怪新鮮的。”
    “二柱子表哥捎來的鼓風機,”周勝把機器放在石桌上,擦了把汗,“說插電能吹風,比風箱省力。”
    胡大嬸湊過來看熱鬧:“這鐵疙瘩能有咱那風箱好用?俺用了十幾年,閉著眼都能拉得勻勻的。”
    胡小滿已經踮著腳摸到了開關,好奇地問:“周哥,這咋用啊?是不是一按就轉?”
    “現在沒通電,試不了,”周勝翻開說明書,“上麵說能調風力大小,炒籽的時候火候更好控。”
    狗剩蹲在機器旁邊,用手摸著外殼:“這得花不少錢吧?二柱子哥真舍得。”
    “是他表哥送的,”周勝笑著說,“說看了我帶回來的書,覺得這機器能幫上忙。”
    正說著,二柱子喘著氣跑進來:“勝哥,俺表哥說……說縣裏下個月要架電線,咱村也能通電了!”
    胡大叔手裏的錘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真的?沒糊弄咱?”
    “千真萬確!”二柱子拍著胸脯,“俺表哥在供電所幹活,他說的還能有假?到時候電燈一亮,比油燈亮堂十倍!”
    胡小滿蹦起來:“那是不是能用上這鼓風機了?俺要第一個試!”
    胡大嬸也笑了:“通電好啊,晚上做活不用摸黑,你大叔修機器也能看清楚了。”
    周勝心裏盤算著:“要是能通電,陳老師給的那本書上的法子說不定真能用上。螺旋榨油機雖好,但咱先把炒籽這步改了,用鼓風機控溫,出油率肯定能再高些。”
    胡大叔點頭:“行啊,咱也趕趕時髦。不過老風箱不能扔,萬一停電了還能用,手藝不能全指望機器。”
    接下來的幾天,油坊裏總有人來打聽通電的事。張嬸提著油桶來打油,站在鼓風機旁邊看了又看:“勝兒,這玩意兒真能比風箱強?俺家那口子總說,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錯不了。”
    “張嬸,老法子咱不丟,”周勝給她灌著油,“這機器就是個幫手,就像用鐮刀割麥和用收割機,目的都是把活幹好。”
    張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你辦事俺放心。對了,前兒見二丫在繡紅蓋頭,是不是你們的事快成了?”
    周勝手裏的油壺晃了一下,油差點灑出來:“張嬸別瞎說,就是普通的繡活。”
    “普通繡活能繡龍鳳呈祥?”張嬸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俺當年的紅蓋頭還是借的呢,二丫這姑娘,實在。”
    送走張嬸,狗剩湊過來說:“周哥,張嬸說的是真的?二丫姐在繡紅蓋頭?”
    周勝沒說話,臉卻紅到了耳根。胡小滿在旁邊捂著嘴笑:“肯定是真的!俺前兒去二丫姐家,見她娘在翻箱底找老銀飾,說是給未來兒媳婦的。”
    “別瞎猜,”周勝板起臉,“先把今天的菜籽炒好,不然晚上沒油給李大叔送去。”
    話雖這麽說,心裏卻像揣了顆蜜棗,甜絲絲的。他想起二丫遞布時紅著的臉,想起她偷偷繡的油菜花,覺得這日子就像剛榨出的油,稠得化不開,滿是盼頭。
    傍晚,周勝正在收拾工具,二丫突然來了,手裏拿著個布包,見了他就往身後藏。“周哥,俺……俺來送夾襖的樣稿,你看看合不合身。”
    周勝接過布包打開,裏麵是張畫著樣式的紙,領口、袖口都標著尺寸,旁邊還繡了朵小小的油菜花。“挺好的,你看著做就行。”
    “那俺就按這個做了,”二丫小聲說,“對了,俺爹說,等通了電,想請你去給俺家安個電燈,他說你懂機器。”
    “沒問題,”周勝點頭,“到時候叫上二柱子,他表哥教過他接電線。”
    二丫抬頭看了看他,突然說:“俺娘說,秋收後有個好日子,適合……適合辦事。”說完,轉身就跑,辮子在空中甩成了條弧線。
    周勝愣在原地,手裏的樣稿被風吹得輕輕動。胡小滿從屋裏跑出來:“周哥,二丫姐咋跑了?是不是你欺負她了?”
    “沒……沒有,”周勝回過神,把樣稿小心翼翼地收好,“她就是來送個東西。”
    胡大叔在旁邊捋著胡子笑:“傻小子,這是好事啊。等秋收了,咱就請媒人去說,把日子定下來。”
    胡大嬸也高興:“到時候給你扯塊好布做新衣裳,二丫那姑娘的手藝,保管做得比城裏裁縫還好。”
    接下來的日子,油坊裏除了榨油的動靜,又多了份盼頭。胡小滿每天都去村口望,看電線架到了哪裏;狗剩爹開始編新的油桶筐,說要給周勝的新婚賀禮;二柱子隔三差五就來報信,說電線已經架到鄰村了,再過五天就能到咱村。
    周勝心裏也盼著,卻沒耽誤手裏的活。他教狗剩用新布包油餅,說這樣更幹淨;又跟胡大叔琢磨著,等通了電,把榨油機的齒輪再打磨一遍,說不定能多榨出兩成油。
    通電的前一天,全村人都像過年似的。二柱子帶著他表哥從縣城來,扛著電線和電燈,身後跟著幾個電工。“明天一早合閘,保證家家戶戶都亮堂!”他表哥拍著胸脯說。
    周勝請他們去油坊吃飯,胡大嬸殺了隻雞,燉了鍋土豆,還炒了盤用新油做的花生。“辛苦你們了,喝杯酒暖暖身子。”胡大叔給他們倒著酒。
    電工們也不客氣,邊吃邊說:“你們村這油真香,比縣城超市賣的強多了。以後開了電,要是想換電動榨油機,找我,給你們拿批發價。”
    周勝眼睛一亮:“真的?那機器多少錢?”
    “不算貴,”電工說,“也就兩百塊,能頂三個壯勞力,一天榨兩百斤油沒問題。”
    胡大叔算了算:“要是一天榨兩百斤,一個月就能掙不少,年底就能換上。”
    胡小滿舉著酒杯:“到時候俺來開機器!俺保證比周哥榨得還多!”
    大家都笑起來,笑聲在油坊裏飄著,混著油香和酒香,格外熱鬧。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村裏就響起了鞭炮聲。周勝跟著胡大叔往村頭跑,隻見電工們正在合閘,隨著一聲“合閘了”,村口的路燈“唰”地亮了,像個小太陽。
    “亮了!亮了!”孩子們歡呼著,圍著路燈跑。大人們也激動地看著自家窗戶,裏麵透出昏黃的燈光,雖然不如路燈亮,卻比油燈暖多了。
    周勝趕緊跑回油坊,胡大嬸已經把鼓風機插上了電。“快試試!”她催著說。
    周勝按下開關,鼓風機“嗡”地轉起來,風從出風口吹出來,力道又穩又勻。“真好用!”他忍不住讚道,“比風箱省力十倍!”
    胡小滿搶著要試,站在鼓風機前,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卻笑得合不攏嘴:“以後炒籽不用拉風箱了!俺的胳膊有救了!”
    狗剩把菜籽倒進鍋裏,周勝打開鼓風機,風穩穩地吹進灶膛,火苗“騰”地竄起來,比平時旺多了。“你看這火,多勻!”周勝用長柄鏟翻著菜籽,“煙剛起就被風吹散了,再也不怕炒焦了。”
    胡大叔蹲在旁邊看,眼裏滿是欣慰:“這新東西,是比老的強。”
    第一鍋用鼓風機炒的菜籽榨出油時,全村人都來看熱鬧。金黃的油比平時更清亮,香氣飄得更遠,連隔壁村的王大爺都拄著拐杖來了:“勝兒,給俺也打兩斤,嚐嚐這用電炒出來的油是啥味。”
    周勝笑著給他灌油:“大爺,這油啊,還是那個菜籽,還是那個手藝,就是多了點風,吃著更放心。”
    王大爺嚐了嚐剛炸的花生米,咂著嘴說:“香!真香!比以前更有勁兒了!”
    傍晚,二丫來油坊,手裏拿著個新做的燈罩,是用紅紙糊的,上麵繡著囍字。“俺娘說,給你家的電燈罩上,亮堂又喜慶。”
    周勝接過燈罩,往電燈上一罩,屋裏頓時染上了層紅光,照得二丫的臉紅撲撲的。“好看,”他看著她說,“比啥都好看。”
    胡大嬸在旁邊笑:“這就叫喜洋洋,以後啊,咱油坊的日子就像這燈光,越來越亮堂。”
    胡大叔往灶膛裏添了把柴,火光照著他的臉:“等秋收了,把二丫娶進門,再添台電動榨油機,咱這油坊,就能傳到下一代了。”
    周勝看著燈光裏的二丫,看著忙碌的胡大叔和胡大嬸,看著在旁邊擺弄鼓風機的胡小滿和狗剩,心裏滿滿的都是踏實。他知道,通電隻是個開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會有新的機器,新的手藝,新的盼頭,但不變的,是這油坊裏的熱乎氣,是身邊這些人的笑臉,是日子裏那股化不開的香甜。
    夜漸漸深了,油坊的燈還亮著,紅堂堂的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像鋪了層紅綢子。鼓風機靜靜地立在角落,仿佛也在等著明天的太陽,等著新的日子,一點點鋪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