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生當複來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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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頭怪!”
小夭從混沌中驚醒,大叫一聲,騰地坐直身體,緩過神來,才驚覺自己已經身處一片陌生的海域。海珊瑚五彩斑斕,海葵紅豔豔開了一片,像鋪了一塊巨型的燈毯。
各式各樣的遊魚海怪圍繞在小夭的周圍,距離不遠不近,它們緩緩遊動,伴隨著一群群水母,不斷遊移在小夭四周,繽紛的水母像是一盞盞晶瑩剔透的琉璃宮燈,照亮了深海的海底。蒼莽的海草在淺淺浮動,仿佛是在朝拜,在迎接,在慶祝。
小夭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暈厥前最後一刻的畫麵。
一條巨大的白色九頭蛇死死纏住同樣巨大的鯤鵬。
是相柳!是九頭怪!
小夭的心髒狂跳著,眼淚隨著簌簌而下。
回來了!九命相柳回來了!海底的妖王終於又回來了!
小夭喜不自禁,四下環顧,卻沒發現相柳的蹤跡。
小夭擦幹眼淚,壓抑住狂躁激動的心,她正欲起身尋找相柳,卻忽然覺察有東西在自己懷裏蠕動。
接著,她看到一個又一個白色的,圓滾滾的小蛇腦袋從自己懷裏探出。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九個。
九個小腦袋齊齊吐著信子,左右搖晃,小夭瞬間一驚,呆怔在原地。
霎時間,海底熱鬧非凡,張燈結彩。遊魚海怪拚命釋放靈力,照的海底絢爛多姿,鮫人齊齊合鳴,天籟之音空靈悠揚,隨著大海的波浪飄蕩而去。
小九頭蛇眨著九雙獸眸,怔怔看著小夭,雖然相柳已恢複真身,但視線卻模糊不清。他的眼前好似覆蓋了一層朦朧霧氣,讓他看不真切。
此刻的九頭蛇看不清任何東西,僅憑著蛇類的嗅覺,似乎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但他怔愣片刻,又甩了甩腦袋,九張臉都寫滿不可置信,小小的蛇唇似乎還隱隱揚起一抹幾不可察、自嘲的苦澀之意。
小夭將九頭蛇捧入手心,突然的失重感讓九頭蛇微愣,蛇頭一歪,跌在小夭手裏。
小夭嗤笑一聲,笑眸微彎,眼裏還殘留著盈盈鱗鱗的水汽。九頭蛇似乎有絲尷尬,他急忙咻~的立起身,九臉均是桀驁不馴,盤立在小夭的手心。
相柳停留片刻,隨即蛇身被一團雪花般的靈力包裹,漂浮到半空。他高傲的仰起九顆頭顱,神色自如,似是在接受海底萬物的朝禮。
這一刻,海底徹底沸騰。大海翻滾著巨浪,海妖在深海裏熱情舞蹈,紛紛慶祝海底妖王再度回歸!
小夭凝望著小小的九頭蛇,笑了,臉上還掛著她喜極而泣的淚痕。
終於,相柳終於可以擺脫束縛,擺脫恩義,為自己好好的活一次。
小夭腦海回蕩起,當初她在死鬥場外對防風邶說的話:
如果你從死鬥場裏逃出來時,是我救了你該多好!如果是我救了你,我一定讓你隻做防風邶!自由自在的防風邶……
現在的他,可以做相柳,可以做防風邶,可以做任何他想成為的人。
一人一蛇的日子在寧靜祥和中度過。
轉睫間,時光荏苒,又是一個四季的輪替。
自共工洪江怒觸不周山,天地不再共通,人神不再混居,神居天,人居地。但人和妖還未劃分明確的界限,依舊雜糅共存於大荒之間。而人亦不再能通過天梯參拜神靈。由於天地不通,顓頊 zhuan xu )瑲玹命南正重主管天,火正黎主管地,並佐以四神輔之,方恢複天上人間的秩序。
自相柳化形,小夭便帶著相柳離開了海底。
小夭每天帶著未恢複人形的相柳到處去搜羅靈芝仙草,給相柳製作毒藥。他的血天生劇毒,隻有毒藥能讓他的靈力越來越強大,相柳才能盡早化成人形。
小夭帶著相柳來到百黎,在赤宸寨內爹娘住的竹樓旁,也蓋了一間小小的鳳尾樓,這是她和相柳在百黎的落腳地。
百黎山高林密,長年布滿毒瘴,各種毒物靈草遍布森林,十分適合相柳恢複靈力。
小夭利用駐顏花,幻形成一個相貌平平的百黎少女,化名柳。
現在的相柳還是條小蛇,看不清她的容貌,隻能依靠氣味分辨她。即便相柳察覺到一絲端倪,小夭也總有辦法搪塞過去。不過,小夭隱藏身份最主要的目的,是她還沒有想好,怎麽去麵對相柳。
小夭想起那一夜,在葫蘆湖邊,月華皎潔,湖麵上波光粼粼,而相柳為了儲備打仗療傷用的血丸,幾乎要了她全身的血。可小夭卻依舊倔強地抬起頭,臉色慘白地對相柳怒吼道:“你最好一次要夠了!今夜之後,你我陌路,此生此世我永不想再見你!”
自相柳戰死後,小夭不止一次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困惑不解,明明那天她恨他至極,明明她說過再也不想見他,明明相柳亦討厭她入骨。可自己卻依舊糊裏糊塗,不管不顧的來到他的身邊。
相柳戰死後,一幕幕過往不斷閃現在小夭腦海。她仔細想了很多,包括她把銀箭射入相柳胸口的那晚。也許,她一直都忽略了很重要的東西。
是啊,如果相柳真的想殺她,真的那麽冷血,在自己親手把箭射入他胸膛的時候,他就會殺了自己,怎麽會容忍我對他一次次的冒犯?
當初被璟和豐隆的死刺激到心力交瘁,對相柳隻有滿腔的憤怒,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細細推敲。
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腦海,小夭的心怦怦直跳,可她不敢確定,甚至害怕確定。
小夭不知道相柳什麽時候能化為人形,隻能先變換容貌,以免突然麵對他的時候手足無措。
變成男人?憑相柳野獸的直覺,他一定會發現柳兒就是小夭。還是化成女子保險些,相柳定不會相信,那個在清水鎮咒他喝水嗆死,走路跌死,吃飯噎死的玟小六,和眼裏隻有塗山璟的小夭,會為他放棄一切。
清晨,小夭準備出門。
“柳兒,又去找草藥啊?”
一個百黎老婦手抬著木盆,親切的和小夭打招呼,看樣子準備去河邊盥洗衣服。
“是啊,燕嬸,你身體好點了麽?”小夭提了提背簍帶子,禮貌寒暄。
“多虧了你的草藥,我已經好多了。”
燕嬸露出質樸感激的笑容。
“不客氣,燕嬸,應該的,鄰裏之間本就應該互相幫助,再說,我住的竹樓也是各位叔伯們幫忙搭建的,我都還沒好好感謝你們,你們也別跟我客氣。”
“哪裏的話,你有什麽需要盡管提,我們百黎人什麽沒有,力氣有的是。”
“行,那我就先謝謝燕嬸啦。”
小夭露出甜美的笑。
燕嬸又說了一些感激的話,轉身離開。
小夭目送燕嬸遠去的背影,閉上眼,靜靜感受百黎的一切。
也許是百黎族連綿偉岸的群山;也許是山間清澈秀麗的水;也許是每一張善良熱情的笑臉;也許是粗獷熱情的山歌;也許是濃烈醇厚的酒;也許是少女們服飾上環佩叮當的銀飾;也許是孩童們抓著她裙角的小手;也許隻是田埂邊那頭青牛哞哞的叫聲……都讓小夭感受到了難得的煙火溫情。
瑲玹不愧是眾望所歸的君王。自從蓐收打敗辰榮義軍,收複辰榮山,洪江觸不周山而亡以來,大荒正式宣布一統,他真正成了天下共主。但由於天地不再相通,接下來的幾年裏,他頒布了多項法令,以穩固人間秩序。其中一項,就是解除百黎巫族的奴籍,奉百黎為神使,即傳達上神旨意的使者。百黎再也不是惡名昭著的民族,更是奉蚩尤赤宸為戰神,受世間香火,赤宸和王姬大將軍淒美的愛情故事,也將得以被外人知曉。
瑲玹對百黎的偏愛,小夭是心存感激的。
每個深夜,小夭都伏在案前為相柳製作毒藥。燭光搖曳,照亮了小夭認真製毒的臉。
小九頭蛇就窩在小夭為他做的竹蘿裏打盹,身下是軟綿綿的墊子,內芯填滿了毒草,聞起來,還有股淡淡的清香。
小九頭蛇時不時抬起一個頭,吐著信子,看著小夭在影綽燭光下的身影。
同樣的日子不斷重複。
一個製藥,一個陪伴,一個喂,一個吃。一個逗,一個滾來滾去的配合。
竹樓裏常常飄出悅耳的笑聲。
這樣的生活好像也不錯。
她不再是西陵玖瑤,他也不再是九命相柳。他們不用站在對立麵,他們,可以成為最好的……朋友。
漸漸的,相柳似乎覺得自己的眼睛看得清楚了些,甩甩頭,努力眨了眨獸眼,透過昏暗的燭光,想將眼前人看得更清楚些。
“小九,來,吃了它,該睡覺啦!”
小九是小夭給相柳取的綽號。
小夭給相柳取名的時候,笑的前俯後仰,誰叫你有九顆腦袋呢!以後就叫小九吧。
相柳還沒看清楚眼前人便被一把撈了起來。
相柳乖巧的張開一張蛇嘴,把藥吞了下去。許是藥效發揮了,相柳扭了扭尾巴,從小夭手中滑到竹蘿裏,枕著藥枕睡著煉化藥性去了。
自從相柳化成蛇形,小夭再也沒有喂過他自己的血。
“小九啊,你吃了我那麽多毒草毒獸,除了長胖了一點,卻一點化形的跡象也沒有,你是真的在努力修煉靈力嗎?”
小夭淺笑,摸了摸他其中一個腦袋,轉身收拾起了東西。來百黎已經大半年,相柳除了變得強壯了一點,變得圓潤了一點,卻半點化形的跡象都沒有。明日,她想到更遠的深山裏去,百黎北邊是昆侖山,山上終年有雪,多珍奇植獸。傳說山中有不死樹,千年花開,千年結果,妖獸食之能化形,人食之能得永生,運氣好的話,若是再得一枚靈獸內丹,相柳就能成功化成人形。
清晨,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斑。
“小九,過了這座山,就是昆侖山啦。隻要找到不死樹的果子,你就能化成人形,高興嗎?”
小夭眺望著眼前連綿不絕的莽莽雪山,巍峨壯觀,越往裏積雪越厚,似乎還刮著風雪。
看來要提前給九頭蛇做個保暖的袋子了,聽說蛇怕冷,會冬眠。雖然相柳以前不怕冷,但現在他還隻是條寶寶蛇,應該也是怕冷的吧!
小夭架起火炙烤她獵到的兔子,香氣四溢,用刀切了烤肉裏最嫩部分,遞到趴在她肩頭的相柳嘴邊。相柳下意識用一個頭把嫰肉推到小夭嘴邊。
小夭看了看被推到眼前的肉,一瞬怔愣,似乎和相柳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總是把最柔軟最嫩的肉給她,連吃餅的時候,也是他吃硬的,最軟的那一部分,永遠在她的盤子裏。
“你吃吧,我放了毒的。”
小夭晃了晃手裏的一個小瓷瓶。那是她給相柳做的調料毒藥,走到哪帶到哪。
九個蛇頭左右晃晃,眼睛齊齊盯著小夭,似乎思考了一下,便張口把肉盡數吞進了肚子裏。
相柳盯著小夭的臉,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麽。
相柳的眼睛已經可以看清東西。但他卻看不清她的真容。上一個他辨不清真容的,還是……
相柳的蛇頭耷拉下來。她怎麽會是她呢?現在的她,估計已經和她最愛的葉十七雙宿雙飛去了吧,說不定已經兒女成群,又怎麽會在這裏呢?相柳啊相柳,你注定要孤獨一生,別再癡心妄想,你所願的,不就是她有人可依,有力自保,有處可去嗎?隻要她幸福,過得好,不就可以了嗎?當初你把她一步步推給別人,怎麽如今重活一世,反而看不清了,竟然變得貪心了。
還沒蘇醒的時候,相柳就聽到有人天天在他耳邊說話,很聒噪,雖然聽不清都說了些什麽,但他竟一點也不覺得煩,甚至還隱隱覺得很開心。因為在她身上,相柳感覺到了小夭的氣息,感覺好像回到了和小夭海底相伴的那三十七年,他甚至固執的以為她就是小夭,哪怕是一個夢,他也想這樣告訴自己。所以,明明可以提前蘇醒,他仍舊故意保持殘魂狀態,一保持就是十年。因為他怕自己一睜眼,這個美夢就碎了。直至遇到鯤鵬製造的渦流,她被卷入海裏,相柳覺察到她可能會有危險,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他就突破了禁製,化身九頭妖原形,和鯤鵬戰鬥。但也因為得到鯤鵬內丹,他得以重塑實體。
夢,也該醒了。
小夭感受到九頭怪的蛇頭搭在她肩上,似乎心情不好。
“小九,你怎麽了?怎麽突然不高興了?”
相柳沒回應。
“讓我猜猜,是烤肉不好吃?”
相柳依舊無精打采的趴著,沒給回應。
“還是毒藥不夠毒,不合你胃口?”
依舊沒回應。
“難道……是思春了?”
小夭的話一出口,相柳就被驚得一個踉蹌,真不知道她一個姑娘家,怎的能毫不害臊的在一個男人,不,在條男蛇麵前說出這些話的。
“都說春天是發情的季節,要不我給你抓條母蛇作伴?”
小夭一臉賊笑,故意逗他:“哎!小九,你跟我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母蛇?花的?麻的?黑的?還是白的?”
小夭見相柳沒反應,以為他是害羞,自顧自暗忖,沒想到,大名鼎鼎殺人不眨眼的九命相柳,竟然會害羞,真想看看他恢複人形之後害羞的樣子,光想想就覺得有趣。於是小夭越發大膽起來,“小九,別害羞嘛,你跟我嘮嘮,你喜歡什麽樣式的?我去給你抓來,還是……你不喜歡母蛇,喜歡的是公蛇?”
相柳的九張蛇臉透著森寒,從小夭身上遊下來。他必須得離她遠點,不然他真的怕自己會忍不住想一口咬死眼前這個女人。
“小九,你別走呀!等等我!”
小夭嘴裏叼著沒吃完的烤兔,說話含糊不清,一邊手忙腳亂的滅火,一邊背上背簍,趕緊追上相柳。
“小九,別生氣,我開玩笑的。”
相柳扭動著蛇尾往前遊走,不理小夭。
“你等等我呀,小九,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
小夭追的氣喘籲籲。
相柳停了下來。
“小九,我錯了,我保證,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說給你找母蛇的話。”
相柳這才搖搖頭,轉身爬到了小夭肩上。
“請小九大人笑納!”
小夭諂媚的遞上一塊撒了毒藥的烤肉。
相柳傲氣的瞥了瞥烤肉,一個蛇頭一口將烤肉吞食入腹。
“既然小九大人都接受小女子的道歉了,那咱們就走吧。”
小夭笑顏如花,眉眼彎彎,一身粗布衣裳,竟沒掩了她眼裏的芳華。
相柳怔怔看著小夭,有一瞬間的愣神。
她不是她。
相柳甩甩頭,告誡自己。自己竟又把柳兒錯當成了她。
但是柳兒為什麽那麽熱衷於讓他修成人形呢?難道是想讓他當她的妖奴?
妖奴?
相柳眯著獸眸,眼裏閃過一絲狠厲。
這個癡心妄想的女人,等他恢複人形,滿足她一個願望,報答了她的照養之情,就離她越遠越好。
寒風凜冽,小夭拄著拐杖,艱難的在風雪中朝昆侖深山一步步走去。頭發上,襖子上,睫毛上都覆了一層白白的雪。身後的雪地裏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漸漸也被雪覆蓋,了無蹤跡。
春天快到了,昆侖山竟然還在下著鵝毛大雪。
相柳被她裝在兔皮做的口袋裏,防風又保暖。
蛇會冬眠,所以應該也是怕冷吧!不然相柳怎麽會縮在袋子裏不肯露頭呢?還好她提前把獵到的兔皮做成了袋子,剛好能夠容納這條小九頭蛇。
相柳趴在袋子裏,九張臉生無可戀。
如果要他把戴著九個兔毛披帛的頭露出來,他寧願縮在袋子裏冬眠一輩子。
“小九,前麵有個山洞,我們去裏麵避避。”
明明她自己靈力低微最怕冷,臉都已經被刺骨的風雪凍得通紅,但她卻一直將相柳緊緊護在懷裏,用體溫讓他更舒服些。
山洞裏,洞頂綴滿了冰柱。
沒有了寒風的侵蝕,小夭覺得暖和了許多。
可惜,沒找到幹柴,升不了火,小夭隻能將就穿被雪水浸濕的鞋襪。
小夭放下背簍,解了襖子外罩鋪在地上,盤腿坐下,強行把相柳從兔皮袋裏拿出來,放到大腿上,把僅剩的唯一一塊兔肉遞到相柳嘴邊。
“來,小九,補充體力啦。”
小夭眼瞼上的雪還未融化,小臉鼻子通紅,對著相柳綻開一個幹淨溫暖的笑容。
她又從懷裏掏出一張硬餅,艱難的扯了一塊咀嚼。
相柳的獸眸一深,晦暗不明。
他沒有張口吃掉那塊兔肉,隻是默默順著小夭的腿滑下。
靈力掃過,衣物瞬間變得溫暖幹燥。
小夭感動的摸了摸相柳的蛇頭,嘴裏還包著一嘴硬餅子,撐的兩個腮幫子鼓鼓囊囊,竟然還有點可愛。
相柳的蛇嘴似乎揚了揚。
“借借你,腳九。”
小夭隨即把兔肉遞到相柳嘴邊。
相柳一口吞掉,竟然還是溫的。
沒有吃到肉的幾個蛇頭吐著信子,互相呲牙。吞肉的那個蛇頭猛一回頭,露出獠牙,妖瞳出現,其他幾個頭瞬間蔫了。
小夭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她想起自己曾經不怕死的問相柳。
你說你九個頭怎麽長的呢?是橫長一排,還是豎長一排?或者左右排列,左三個,右三個?你吃飯的時候,哪個頭先用?哪個頭後用……
那時候,她還隻是回春堂的玟小六,吊兒郎當,隻會替婦人治療不孕不育。而他,是辰榮義軍的軍師,俊美無儔,一頭白發似雪,衣服幹淨到妖異變態。
好像還是昨天的事,卻已然經過了百年的滄海桑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風雪已停,一輪銀月掛在高高的天上,灑落下幾縷潔白的光芒,倒使得雪地裏麵一片的光亮,寒風漸停,皎潔的月光灑進山洞 ,照在小夭光潔嫩滑的肌膚上。
小夭已經躺在外罩上進入了夢鄉,寂靜的山洞中回蕩著她淺淺的呼吸聲。
月光下,小夭懷裏的相柳妖瞳驟現,九個頭齊齊豎起來,像是警惕什麽入侵,九個頭上的披帛兔毛在風下瘋狂浮動。
九頭蛇箭一樣竄出洞外,幾聲貓叫似的哀嚎過後,一切歸於平靜。
小夭還在熟睡。
一件白色外袍被靈力包裹,緩緩落在小夭身上。
洞口月光下,玉立著一個挺拔的背影,他背立著手,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高貴不容侵犯,他的衣角被風微微掀動,雪白的發絲在皎月下泛出銀光,沐浴在月輝下的五官俊美無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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