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蠱染,染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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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柳看著小夭移動的目光,內心煩躁,默默幹了幾杯酒。
    既然放不下,為什麽還要來找他?
    “喜歡嗎?”相柳冷不丁的問。
    “什麽?”小夭有點懵。
    “沒什麽。”相柳如賭氣般,盡飲杯中酒。
    小夭反應過來,內心喜悅,眼神清澈的看著相柳,嘴角含笑:“怎麽?我多看兩眼,就是喜歡了?”
    相柳嘲:“不喜歡還盯著看?”
    小夭眼眸一眯,突然很想捉弄他。
    她雙手跪撐在桌上,靠近相柳的臉,眼神似有萬千星辰,亦有戲謔秋波:“那我這樣看著你,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相柳心跳仿佛慢了半拍,他怔忡片刻,勾唇笑道:“你這樣可是在玩兒火。”
    “我就是在玩兒火呀,怎麽?堂堂的相柳大人,玩兒不起嗎?”小夭圓圓清澈的眼睛透著狡黠。
    小夭隻當是剛剛才知道他是相柳。
    相柳的心一滯,眼神無意掃到小夭領口若隱若現的紅痕,嘴角揚起隱隱的笑,心裏的煩悶一掃而空。
    “你想怎麽玩兒呢?嗯?”相柳故意勾了勾小夭下巴,邪魅的眼神滿是挑逗。
    “那什麽,我剛逗你的,別當真。”
    小夭慫了,紅著臉,慌忙坐下。
    “可我當了真,”相柳椅身靠近小夭:“美人兒,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
    “你當真是你的事,與我何幹?”小夭臉紅的像天邊的晚霞,埋著頭。
    “可你美人計在先,我若是不當真,豈不是不解風情?”
    “行了,你……你不要說了,當我錯了,閉嘴,吃飯!”小夭紅著臉慍怒,夾起菜塞了相柳一嘴。
    相柳也不惱,眼睛染笑,乖乖的吃了起來。
    他揚唇輕笑,暗嘲一聲:“紙老虎。”
    這種東西是他們能看的嗎?毛球和阿瑤用手遮著眼睛,互相看一眼,隻感覺已經飽了,是被喂飽的。
    夜晚,阿瑤非要跟小夭睡一張床,小夭想起妹妹阿念,也不知阿念如今在五神山過得怎樣,心下柔軟,便同意了。
    兩人躺在床上聊天,阿瑤滔滔不絕的說著她這些年有趣的經曆。小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和女閨友躺著聊天了,第一次和女閨友深閨夜聊,還是在中原小炎灷神農馨悅的家中,那時候她還是皓翎的大王姬,第一次恢複女身,也是第一次和女人夜聊,但基本隻有神農馨悅在說,她笑,她也跟著哈哈笑,因為她沒什麽經驗,既怕說錯了話,又怕丟了皓翎王姬的顏麵。現在時隔多年,再次和女子躺在閨床上夜聊,竟一時不適應,但很快又聊得興奮起來。
    “阿姐,你和相柳阿哥是情人嗎?”阿瑤問。
    聽塗山璟這麽叫相柳,她也跟著叫了。
    小夭臉上突然感覺有點熱:“我們隻是朋友而已。”
    “朋友?不對啊,就你倆今日的互動,沒有奸情,誰相信呀。”阿瑤睜著圓圓的大眼睛,一臉疑惑。
    小夭笑:“你這小丫頭,去哪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阿瑤調皮吐舌:“相柳阿哥眼裏隻有你,別的女子跟他搭話,他理都沒理。你也是,看到他就會笑的很開心,所以我才覺得你們是情人。”
    小夭哼:“他哪是眼裏有我,是跟我討債呢!”
    “你欠阿哥很多債嗎?”阿瑤疑惑看著她。
    “嗯,很多,多到無法償還。我以前自以為已經償還了,可是現在想想,那點償還根本微不足道。”小夭想了以前很多事。
    “那你喜歡他嗎?”
    小夭想了一下,眼神似能掐出水:“他很好,比我碰到的任何一個男子都要好。”
    就是因為太好,才不敢輕易說喜歡,因為一旦說了喜歡,她就會陷進自己夢裏,永遠也走不出去。夢碎之時,隻怕是比死都難受。
    她想起,在五神山,在她參加完恢複她皓翎大王姬身份的祭告典禮之後,她被阿念推入海中,相柳拽著她沉入深海,而後在她再也呼吸不上來的時候,相柳帶著她從海底遊上來,質問她為什麽寧死也不要他渡氣。她說:“我害怕你,雖然可能性很少,但我還是怕,怕你會一不小心走進我的夢裏,你絕對不適合走進女子的夢裏,那隻怕比死還難受。”
    她以為自己足夠清醒,足夠心硬,能夠在紛繁複雜的世界之中獨善其身,能夠遵循別人給她鋪就的道路平坦一生。可是,早在遇見他的時候,一切就注定了,注定了她會被卷入這滾滾紅塵。
    人真的很奇怪,擁有的時候不敢說愛,失去了才後悔當初為什麽不能再勇敢一點。如果,當初她再勇敢一點點,早一點認清自己,即便最後非要和瑲玹決一死戰,那他是不是也會為她留下一命。
    “隻是他心裏可能已經沒有我的位置。”小夭語氣低下來。
    “肯定有啊,你沒看阿哥就喜歡和你說話嗎?我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理的。”阿瑤肯定的說。
    “是嗎?”小夭眼神迷茫,相柳以前是喜歡她,可她現在是柳兒,她已經不確定相柳喜歡的到底是誰。是小夭,還是現在的柳兒。
    “阿哥真的是他們口中的大魔頭九命相柳嗎?”阿瑤翻身看著小夭,眼神疑惑。
    “你覺得他是魔頭嗎?”
    阿瑤回想一下回答:“我覺得不是,我和阿哥今天才認識,他雖然看起來冷冷的,不好相處,可是我覺得他並不像傳聞中的那麽壞。毛球罵他,他也隻是嘴上說說,看你的眼神也很溫柔。”
    “溫柔?”小夭詫異,她看不出來哪裏溫柔,每次都捏著她的短處要挾她、逗弄她。可是想想,又好像是。九命相柳殺伐決斷,卻對她處處忍讓,所以 她才會一次次在他麵前肆無忌憚。
    “是啊,阿姐你不覺得阿哥隻會對你笑嗎?大概你是當局者迷吧?沒有旁觀者看得清,我就是看阿哥眼裏隻看得到你,所以我才覺得你們是情侶啊!我阿爹也是這種眼神看我阿娘的。”
    小夭看著阿瑤,愣了一下。
    見小夭不說話,阿瑤想了一下,突然興奮的跑下床,在包裏翻找出了一個核桃。
    “阿姐,給你個好東西。”
    “神神秘秘的,是什麽?”
    阿瑤把山核桃放到小夭手裏,鑽進被窩。
    “情人蠱?”小夭詫異。
    “阿姐你知道?”阿瑤驚喜的問道。
    “以前偶然得過一枚,後來弄丟了。”小夭拿著情人蠱端詳。山核桃一樣的殼裏,是兩隻泛著藍色熒光的情人蠱蟲。
    她想起,當初想給相柳下蠱,結果蠱蟲卻跑到瑲玹身上,他央求相柳將瑲玹身上的情人蠱轉到他身上,沒想到,一貫冷漠的相柳卻答應了。在五神山旁的海麵上,兩人在相柳的白色大海貝裏,對立而坐,各自割破了手指,把血染在核桃上,她念蠱咒,催動自己體內的蠱蟲,而後看到山核桃光彩閃動,竟然在逐漸地融化,變成了點點碎光,如流螢一般繞著她和相柳飛舞著。慢慢地,一半落入她手掌,一半落在相柳的手掌中,消失不見,就好似鑽進了他們體內。
    “那阿姐你肯定知道這情人蠱的用處了吧!”
    “嗯,大體知道一些。”
    小夭突然想到什麽,急切的問:“阿瑤,你精通蠱術,倘若,要種情人蠱,不是情人的話能種上嗎?”
    “不可能,我在大荒遊曆那麽多年,做了很多實驗,情人蠱必須要一對情人心甘情願,才能種蠱。”
    “可他不是我的情人啊!”小夭脫口而出。
    “哦?你是想給相柳阿哥種情人蠱嗎?”阿瑤打趣。
    小夭一時語塞臉紅,也不否認。
    阿瑤笑:“也不一定非要口頭上承認的情人才可以種啊,隻要他喜歡你,隻要你們心意相通,他自願給你種蠱,也是可以的。”
    小夭喃喃到:“喜歡?自願?”
    小夭想到當初相柳明知道是情人蠱,也還是同意她把瑲玹身上的蠱引到自己身上。難道那個時候他就開始喜歡自己?
    阿瑤麵色凝重:“不過,情人蠱脾氣古怪,遇強則強,一旦蠱蟲進入比另一方用情至深且強大的宿主體內,本來相互製約的力量及平衡就會被打破,一方的蠱蟲反而能操控另一方。比方說,若是雄蠱操控雌蠱,本來是能夠相互感應的蠱蟲,但隻要雄蠱不願意,雌蠱就感受不到雄蠱。換言之,雌蠱受到的傷害,雄蠱會被動承擔,無法避免,所有的痛,雄蠱都會一起受,但雄蠱若受傷,它若主動不願意讓雌蠱承擔,那雌蠱也無法同受。阿姐你用的時候可要慎重。”
    小夭本還在困惑中,一時有些發懵轉不過彎:“什麽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深情者控蠱。”
    “深情者……控蠱……”阿瑤的話猶如喝頭一棒,讓小夭登時清醒,那些盤紆在心中的不解,也仿若盡數化成了噬心的蠱蟲,遊過五髒六腑,啃得小夭心中陣陣絞痛,背涼一片。自從中蠱,隻能相柳感受到她,她卻從未感受到過相柳。她一直以為,隻是因為相柳特殊……
    原來,是他一直在默默承受一切。原來,是他故意操控雄蠱讓我無法感同身受。原來,在我每一次傷心難過之時,都是他感應到我,才每一次都“恰好”出現。原來……他竟對我……
    “那可有解蠱之法?”小夭忽想到什麽,火急火燎的問道。
    “情人蠱一旦種下,就無解。”
    “不可能。”小夭脫口而出,她和相柳的情人蠱就解了。“你做的試驗可能太少了。”
    “情人蠱要麽同心而生,要麽離心而死,情人蠱一旦種下,無法可解,除非誘殺。”
    “誘殺?”小夭的心髒一滯。
    “對!情人蠱不但要命,還要心,它飄忽不定,誘殺蠱蟲也隻能利用宿主本身以命誘殺。我曾抓了二十對雙頭驕蟲,雙頭驕蟲一心兩命,我給它們下了蠱之後,誘導蠱蟲到它們心髒的位置,一刀擊斃,結果你猜怎麽著,二十對雙頭驕蟲還活著,蠱也解了,不過也都舍了一命。我阿爹還說無解,但不也被我也破解了!隻是這破解方法不是一般人能嚐試的。”阿瑤滿臉驕傲,想到解蠱的局限,又遺憾搖搖頭。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小夭呼吸微亂,慌忙問道。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所以阿姐你要慎重,不然隻有一條命的話,就解不了了。”
    小夭的心髒砰砰直跳,臉色煞白,她即刻掀被下床。
    “阿姐你去哪?”
    小夭穿了衣服奪門而出,隻留下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楚狀況的阿瑤。
    “毛球,開門!”小夭“嗙嗙”拍著毛球的房門。
    門內傳來毛球回應:“誰啊?來啦!”
    “柳姐?怎麽是你啊?這麽晚了,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毛球打著哈欠,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
    “送我去趟玉山。”
    “現在?”毛球疑惑道。
    “對,回來給你做魚幹。”
    “好咧!”一聽有魚幹,毛球精神一振,身體興奮一抖,便化成白羽金冠雕,馱著小夭往玉山方向飛去。
    自天地分開,玉山歸天,漂浮在虛無縹緲的金光紫霧之中。
    玉山腳下,桃花落英繽紛,仙霧嫋嫋。
    “毛球,你在這裏等我。”
    毛球應允,趴在林中小憩。
    小夭獨自上了山,無人處褪去假麵,恢複真身。紅唇皓齒,眸若星辰,青絲飛揚,額間緋紅的桃花印記灼灼其華。
    兩個山門守衛攔住小夭。
    “我要見獙君。”
    瑤池邊,桃花千裏,綿延不絕,滿月華光流轉,灑在湖麵泛起粼粼銀光。
    獙君急匆匆趕來的時候,小夭已經站在瑤池邊等候多時。
    “小夭,你怎麽來了?塗山璟呢?他怎麽沒陪你一起來?”
    “獙君,我有事想問你。”小夭一臉嚴肅。
    獙君笑:“什麽事非得大半夜過來問我?”
    “我身上的蠱,到底是怎麽解的?”小夭盯著獙君的臉。
    獙君愣了一瞬,又笑:“不是跟你說了嗎?是王母替你解的。”
    小夭怒道:“你還騙我!告訴我!我要知道真相!”
    “這就是真相。”
    “撒謊!你知道你撒謊的時候最喜歡扣手指了嗎?”
    “我哪有?”獙君下意識分開手,而後反應過來自己中了小夭的圈套。
    小夭就這麽直勾勾盯著獙君,眼眶泛紅。
    良久,獙君歎口氣:“他不讓我告訴你。”
    小夭心頭一顫:“他……是誰?獙君,我求你,你告訴我好不好?”
    獙君仰頭看著夜空,眼裏似有霧氣:“罷了,今日我便背信棄義一次!對不起,相柳,我曾答應過你,那日之事,除天地你我之外,永不會讓小夭知道。可如今你已戰死沙場,你的心意也應該讓她知曉了。”
    獙君把相柳解蠱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小夭。
    原來,在塗山璟被塗山篌和防風意映聯合殺害後,因小夭知道背後還有親哥哥瑲玹的手筆,悲痛欲絕,選擇和瑲玹同歸於盡。可她還是無法狠心殺害瑲玹,於是瑲玹最終脫離危險,而她自己卻是必死的藥量。
    在她自殺後,本已無氣息,但相柳托阿念送去帶有血咒的海貝,保住了小夭的一線生機。因為血咒刁鑽古怪,無人能解,瑲玹隻好命人將小夭和海貝送往玉山,希望王母有法子救小夭。
    王母也無法喚醒小夭,但看出小夭體質已和常人不同,便命人將海貝沉入瑤池,布上陣法,沉睡百年,或有一線生機。
    玉山之上,千裏桃花,蔚然盛開,與夕陽的流光交相輝映,美不勝收。一隻白羽金冠雕穿過漫天煙霞,疾馳而來,白衣白發的相柳立在白雕上,衣袂飄揚,宛若天人。
    相柳假裝來找獙君喝酒聊天,把他們灌醉後,乘月而來,潛入瑤池底,破了王母的陣法,抱著沉睡在海貝裏的小夭,將舌尖精血喂給她。情人蠱同命連心,隻要一息尚存,精血交融,生機自會延續。小夭因此得以恢複生命。
    相柳為了救小夭,為此,還生生受了烈陽一掌,受了重傷。
    獙君頓了頓:“相柳說地上梧桐相持老,天上鶼鶼不獨飛,水中鴛鴦會雙死,情人蠱同命連心,的確無法可解。當年他能幫瑲玹解蠱,隻因為瑲玹並非心甘情願種蠱,你根本沒有真正把蠱給他種上。而他卻是心甘情願,真正讓你種了蠱。你三番四次要他解蠱,他一直告訴你解不了,他知道你不相信,但他的確沒有騙你,他是真解不了蠱。”
    “不過他又說,雖然他解不了蠱,但是可以殺了它,接著他就唱起蠱咒,無數的藍色螢光圍繞在你們周圍,他舉起冰刀刺進自己心髒,拔出匕首,鮮血從心口噴湧而出,所有熒光好似嗜血的小蟲,爭先恐後地附著到他的心口,一點點消失不見,就好似鑽進了他的身體中。後來他笑著說,你的蠱解了,還讓我替他保密,永生永世不讓你知曉。海貝也被他施法同血咒融入了瑤池。”
    小夭早已淚流滿麵,一個踉蹌癱坐在地。
    獙君歎氣:“既然你都知道了,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你和塗山璟新婚時我送你的那個扶桑木娃娃,也是相柳做好,托我以我的名義送給你的。”
    小夭徹底崩潰。
    那個扶桑木娃娃是她最喜歡的新婚禮物,大大的腦袋,大大的肚子,穿著個石榴圖的肚兜,咧著小嘴,笑得憨態可掬。當時她還很好奇,阿獙為什麽不用玉山桃木,卻用了扶桑神木。扶桑神木無火自燃,並不適合用來雕刻東西,也不知道阿獙用了什麽法術,才能讓這塊萬年扶桑神木不燒手,水火不侵、刀劍不傷。
    原來,竟是他做的,石榴石榴,是柳?原來他把一切都悄悄交代清楚了,他在決一死戰之前竟還耗費大量靈力去做這個娃娃,是因為他早就做好必死的打算,卻又什麽都不讓她知道。原來他所說的公平交易,不過是為了讓她不要有心理負擔,能夠和璟活的自在而已。
    相柳,你竟把你的心藏得那麽好。寧願讓我永遠恨你,也不想讓我知道你的情意,甚至默默的為我做這些事。可是,你千算萬算,算漏了,不管你有沒有告訴我這些,你都早已牢牢占據了我的心。你抹得去狌狌鏡裏的回憶,卻抹不去我心裏的記憶。
    這一次,你站在那裏就好,這一次,換我來走向你。
    還好,她救活了他,還好,他還在,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小夭嚎啕大哭了一通,似要宣泄心中無限的後悔。良久,才紅著眼,擦幹眼淚,告別獙君,匆匆往山下奔去。
    相柳,等我。
    獙君看著小夭離去的背影,抬頭看看月華皎潔的圓月,喃喃到:“小夭,希望這個決定對你來說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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