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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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早飯,小夭收拾好東西,準備帶相柳回百黎拜祭爹娘。既然已經成婚,作為女婿,理應要去祭拜嶽父嶽母。
    瑲玹在塗山璟的府邸守了一夜,卻隻看到塗山璟和塗山塬,並沒有發現小夭的任何蹤跡,他心下微微有絲疑惑。以前的塗山璟,無論何時,都像個尾巴似的跟在小夭身後,怎麽這會兒卻舍得和她分開了?果然,男人都是一個樣,婚前追的緊,甜言蜜語哄女孩子開心,但是一旦得到手,就不會珍惜,尤其這還是隻有八百個心眼子的狐狸。他已萬分後悔,倘若當初不是為了得到塗山氏的幫助,縱容塗山璟對小夭的覬覦,如若不是為了登上那個位置,而請求小夭一次次接近塗山璟,致使她沉淪,那麽他們何至於此?可惜世上卻根本無甚後悔藥,一切皆有因果,萬般皆是命。如果重來一次,他定不會為了權勢,而舍棄自己心愛的女人。思及此,他又覺得,塗山璟定是知道了他對小夭生出的其他心思,所以才故意把她藏起來。設想到種種可能,瑲玹心下對塗山璟這個所謂的妹夫更是心生厭惡了幾分。
    經過一夜的探查,瑲玹已經略微感到疲憊,現下準備先回客棧小憩休整一下,以最好的狀態再繼續尋找小夭,他不希望小夭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瑲玹剛到客棧門口,便看到相柳一行三人正乘著白羽金冠雕遠去。不過他現下無心去管相柳,既然知道了他的軟肋,就不怕拿捏不了他。
    “小二,麻煩把早飯送到我房裏。”瑲玹說完準備回房。
    “好咧客官。”小二應聲。
    “掌櫃的,你說剛離店的那幾位客人是百黎的神使嗎?我看他們的坐騎是一隻白色的大雕,看起來威風凜凜,好神氣啊!”跑堂的滿臉羨慕,依靠在櫃台跟正在打算盤的掌櫃八卦道。
    百黎?瑲玹聽聞頓住腳步。百黎是姑姑與赤宸居住的地方,相柳去那裏幹什麽?
    “應該是吧,他們中好像有位姑娘會用蠱,應該就是百黎人。”掌櫃一邊打算盤一邊說。
    “我看另一位姑娘也定是神使,你看她舉手投足就像貴族世家的千金小姐,額頭上的桃花印記說不定就是神使的標誌。”跑堂對自己的推理十分認可。
    “趕緊幹活去,整天聊客人八卦,當心要是被客人聽見,到時候,我一定不會保你!”掌櫃拍了一下跑堂的前額,笑的一臉精明。
    “掌櫃你也太無情了吧?”跑堂委屈的耷拉著臉。
    桃花印記?
    “小哥,你說的姑娘可是她?”瑲玹頓感氣血翻湧上腦,迫不及待飛奔下樓,幾近摔倒,踉蹌幾步拽住跑堂的衣服,用靈力幻化出小夭的畫像,他的語氣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就是這位姑娘。公子可是與這位姑娘相識?”跑堂好奇的詢問。
    瑲玹隻覺得心髒怦怦狂跳,仿佛要從胸膛蹦出來一般,心中湧起一股難以遏製的歡喜。他沒有回跑堂的話,隻丟下句“謝謝”就匆匆轉身往門外衝去。
    小二端著剛準備好的早飯,愣在原地,衝著瑲玹背影喊道:“客官,早飯還要不要?”
    瑲玹還未踏出門便召喚了應龍,應龍及時從高空的雲層中踏雲而來,瑲玹沒等應龍從空中下來就躍身而上,往百黎追去,掩不住滿目的激動與欣喜。他喜上眉梢對應龍說道:“去百黎。”
    但瑲玹心中又隱隱的感到忐忑不安,他想不通,為什麽小夭沒和塗山璟在一起,反而和相柳在一起。相柳說的妻子,究竟是誰?小夭離開中原的這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毛球馱著小夭、相柳、阿瑤三人,飛躍在山巔之上。腳下是蒼蒼莽莽的深山,樹木如海,河流清澈見底,山川錦繡巍峨。
    相柳抱著小夭,穩穩的站在雕背之上,阿瑤則是盤腿坐著。除此之外,毛球脖子上還掛了一個似乎很重的包袱,相柳說,裏麵裝的都是他媳婦兒愛吃的零嘴,務必小心看管,毛球隻好奉令承教。
    可能因被吊了一晚,精氣神還未恢複,此刻毛球感覺雕體空虛使不上力,飛一段路程就往下掉一截,盡管他努力扇動翅膀飛起來,滑行了一段,再次又往下掉一截。
    “毛球,你腎虛嗎?”小夭天真無邪的看著毛球,語出驚人的問。
    毛球被嚇得沒穩住,再次又往下掉了一截。為了證明自己腎沒問題,他拚命扇翅膀,又飛高了一點。
    相柳忍俊不禁,輕笑出聲。毛球驀地回頭眯著小眼睛回頭瞪了相柳一眼,但是這眼睛瞪得,著實沒什麽殺傷力。
    相柳揚著下巴看了眼毛球,勾了勾唇,微微挺了挺胸膛。潛台詞是,我不虛。
    “毛球,下回我培育兩隻養腎蠱給你補補。”阿瑤摸了摸毛球的羽毛。
    毛球黑了臉,猛然閉眼收了翅膀,心中暗道:一起死吧!
    “啊……!”突然失重下墜的感覺,刺激得阿瑤一陣陣尖叫。
    毛球即將落到腳下盤虯臥龍的樹林裏,脩的又張開翅膀掠過樹頂平穩飛去。
    百黎山連綿千裏,放眼望去,在繚繞的雲霧中,重巒疊嶂,峭壁聳立,一座座黛青的山峰,數數點點、遠遠近近、深深淺淺地飄浮在白色煙海中,一陣風來,忽而似有,一陣風去,再顧若無,猶如一幅水墨丹青。百黎山中有紅楓,顏色如血,其形矯矯、其色灼灼,多有青藤攀援而生。有巫師說,紅楓是赤宸的鮮血化成,因而紅楓也就成為了百黎的神樹。
    赤宸寨內,白色大石塊砌的祭台四周懸掛著白色獸骨做的風鈴,發出叮叮當當的悅耳聲音。桃花林遍布山林,隨風一吹,落英繽紛,如夢如幻,桃林中還有爹娘住過的,懸掛著碧螺簾子的綠竹樓。
    小夭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頓時有種回到家中的歸屬感。這裏曾是爹娘的家,那也就是她的家。如果,和相柳在這裏組建一個自己的家,也挺好。
    草藥染的頭發隻能維持三天,此刻的相柳已經恢複了如雪的白發。
    小夭已不是柳兒的樣子,自是沒有去柳兒之前蓋的竹樓,而是先去找了巫王。她曾和塗山璟來過這裏,那時候她剛得知自己是王姬大將軍軒轅妭和大魔頭赤宸的女兒,剛開始難以接受,可當她從母親那裏得知他們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時,她欣然接受了自己是赤宸女兒的事實。想想當初她剛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竟是人人厭惡的大魔頭,她幾乎傷心欲絕,不願意承認事實,甚至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出來哭,還是相柳找到她,以他自己悲慘的身世和她的做對比,好讓她覺得自己比他要幸福的多。再次憶起他因編謊言太過順口,以至於連他自己都忘記說了什麽的滑稽樣子,她就覺得好笑。
    巫王看到小夭身邊站的是相柳,微微訝異。本想問當初陪你過來的公子呢?又覺得這是她的自由和隱私,這麽直接問似乎不太好。
    “玖瑤姑娘。”巫師朝小夭揖了揖手,他的聲音似乎蒼老了些,但眼睛依舊炯炯有神。
    “巫王近年可還好?”
    “多虧了姑娘,百黎的賤籍才得以消除,百黎兒女再不用任人為奴為婢。”巫王眼裏滿是感激,說著就要給小夭下跪。
    “這可不是我的功勞,是如今的軒轅王勤政愛民,恩澤天下,巫王應該感謝的是他才對。”小夭趕緊虛扶了下巫王。
    巫王滿眼感動的站起來,這才注意到躲在毛球背後的阿瑤。
    “阿瑤?”巫王眼裏頓時湧出激動難以置信的神色。
    “阿爹,我回來了。”阿瑤怕阿爹生氣,小心翼翼的同他打招呼。
    巫王看女兒似乎長高了些,皮膚黑了些,眼裏滿是心疼,臉卻沉下來:“哼,你還知道回來?”
    阿瑤跑過去摟著巫王手臂,撒嬌:“阿爹,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下一次一定提前和您打招呼。”
    “還有下次?”巫王氣的吹胡子瞪眼:“這次你回來,好好給我在家呆著,哪也不許去,既然你不喜歡黑狗,我另外給你說一門親事便是。”
    “阿爹,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阿瑤抗議。
    “你有喜歡的人了?是誰?”巫王驟的蹙眉眯眼,滿臉的不高興,到底是誰,還沒正式拜見,就這麽拐走了他的寶貝女兒?雖然百黎不注重所謂的虛禮,但總歸是父親對女兒的一片舐犢之情。
    阿瑤高興的跑到毛球身邊,將毛球往巫王麵前拽。百黎人生性豪放,對婚禮儀式這事並不十分注重,隻要相互喜歡,在桃花節這天便可行周公之禮。自上巳節後,阿瑤便成功將毛球拿下,天天嚷嚷著要遠離女人的毛球,現在也是整天圍在阿瑤身邊打轉。
    “嶽……嶽父。”毛球結結巴巴的道。
    巫王看著毛球白淨秀氣的臉,心下暗暗給他打了個及格分,至於其他的,他還要考察考察。
    毛球被巫王盯得不自在,幸好阿瑤解圍:“阿爹,他已經是你的女婿了,你可不能欺負他。”
    巫王看著自己女兒胳膊肘往外拐,歎氣直搖頭:“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小夭覺得有趣,但還是打斷他們:“巫王,這次我來,是想帶我相公來祭拜我爹娘的,勞煩巫王通融一下。”
    “哪裏的話,姑娘是獸王赤宸的唯一骨血,也是我們百黎族人世代要守護的人,百黎任何地方,姑娘隻要想去,自是隨時都可以去的,我們封索赤宸住所,僅是不想被外人破壞罷了。”百黎自被奉為神使,常有不少人到此祈福請願,巫王怕外來人破壞了赤宸住所,便封了起來。
    小夭心裏溢出一股暖流,心中滿是感動。
    巫王將阿瑤毛球留在屋內,自己帶著小夭和相柳來到赤宸的竹樓,徹去結界,便給二人留下空間,自行回去了。
    竹樓依舊完好無損,四周的毛竹籬笆被修葺得整整齊齊,繞著籬笆,開滿了各色鮮花:薔薇、牽牛、芍藥、玉蘭、紫茉莉……井台旁放著兩隻木桶,軲轆半懸,就好似主人隨時會回來,打上一桶水。
    小夭牽上相柳的手,和他相視一笑,抬手輕輕推開門,緊握著他的手走進正廳。
    赤宸的木雕畫像還掛在牆上,一身紅袍,腳踩大鵬,傲嘯九天。
    小夭仰頭看了一會兒畫像,微笑著對相柳說:“這就是我們爹爹。”
    說著,小夭將剛折的桃枝插入瓶中,以桃枝代替娘親。
    相柳則是凝聚靈力變出一塊桃木牌。恭敬的放在了供桌上。
    小夭驚詫的瞪大眼:“你什麽時候做的?”
    木牌上刻是軒轅妭,小夭的娘親。相柳早就聽說小夭的母親軒轅妭和阿念的母親靜安妃長得神似,成親前,便偷偷照著阿念母親的樣子刻了這幅圖。
    “成親之前就做好了。”相柳眉目溫柔,宛若一彎水色的眸底,一片寧靜。
    小夭感覺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似有霧氣慢慢氳滿眼眶,她潤白如玉的手指撫摸上娘親的畫像。相柳雕刻的很好,栩栩如生,小夭凝視雕像,總覺得娘親是在看著自己笑。
    相柳親自點了三炷香,手持清香站著恭敬的鞠了三躬,將香插到香案上的香爐裏。
    又一抬白袍,跪在案前的蒲團上:“嶽父嶽母,我是相柳。我知道小夭是你們的掌上明珠,也知道我無權無勢,但我相柳在此發誓,生生世世永不負小夭,無論發生何事,我都願同她執手共渡,護她周全。”說完,像在不周山祭拜洪江那樣又朝神位拜了三拜。
    小夭也跪下來:“爹爹,娘親,我和相柳幾日前已成親,他現在已經是你們的女婿,他很好,待女兒也很好,如果你們還在的話,定會像我一樣喜歡他,你們也一定會理解支持女兒的決定的。”
    說完也拜了一拜。
    相柳含情脈脈的注視著小夭,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竹樓吹進一陣清風,帶來陣陣桃花的馨香,像是赤宸和阿珩對滿意小夭二人親事的回應。
    突然,相柳妖瞳驟現,一個飛步便摟著小夭躍出了竹樓,再一揮手,一層結界將竹樓牢牢的罩了起來。
    小夭還混沌迷糊,就看到五六個戴著麵具的黑衣人將他們包圍起來。她這才正了心神,運用靈力召喚出藏在手腕處的鮫骨弓。
    “你們是什麽人?”相柳猩紅的獸瞳冷冷盯著黑衣人。
    “來取你們性命之人。”其中一個黑衣人狠狠說道,舉著手裏的長劍便直直朝二人刺去,帶過的劍鋒將飄落的桃花瓣劈成兩半。
    黑衣人身形矯健,行動迅捷,仿若暗夜中的幽靈一般。
    相柳變出冰月彎刀,一邊護住小夭,一邊對黑衣人發起猛烈進攻。他出刀迅速,疾如閃電,打出一道道殘影,發出呼呼的聲響,掀起陣陣狂風,令人心膽俱寒。
    但相柳靈力未完全恢複,又要顧及小夭,麵對敵方同樣迅猛的攻擊,漸漸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師傅,也該驗收徒兒練習箭術的成果了。”小夭突然朝相柳喊了一聲,相柳回頭,隻見小夭一身白衣蹁躚,英姿颯爽,手持鮫骨弓,眉宇間盡是自信與從容。
    是的,她再也不是那個隻會用身體去保護別人的人了。
    “好。”相柳展眉一笑,放開手腳,全心全力應對敵人,再一次對黑衣人發起猛烈的攻擊。
    小夭凝神,拉弓引箭,一根淬了毒的銀箭嗖的一聲衝出去,差點射中她麵前的蒙麵人,但卻被他靈巧躲開。黑衣人輕蔑一笑,卻沒想到小銀箭卻以極其詭異的方式繞了一圈,射到對麵和相柳廝殺的黑衣人後頸之上。相柳極速回轉身,一刀便擊斃了小夭麵前的一個黑衣人。小夭和相柳二人始終保持背對背,動作如出一轍,配合默契,如一對默契的舞者,在黑衣人中穿梭。
    隨著兩個黑衣人同時倒下,化成流螢逐漸消失。其餘四人不敢再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這次,黑衣人采取二對一策略,一人負責吸引火力,一人負責進攻。隻是小夭靈力低微,抵擋不住迅猛的攻擊,相柳隻能又分神來抵擋衝到她麵前的刀鋒劍氣。
    這樣的局麵僵持不下,眼看小夭就要被黑衣人刺傷,相柳蓄力一擊,冰月彎刀掃出森寒的殘影,二人被刀氣硬生生的逼退了幾步,相柳一個回轉,瞬間又斬殺了一個正與小夭纏鬥的黑衣人。小夭也趁機雙箭齊發,射殺了其中兩個黑衣人。
    僅剩的一人不敢再攻,東張西望想伺機逃跑,相柳冷眸逼近:“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你們這些妖族餘孽,人人得而誅之!”黑衣人不斷後退,死到臨頭還嘴硬。
    “你若說出幕後指使,我們可以饒你一命。”小夭向他拋出誘人的橄欖枝。
    黑衣人一邊後退,一邊微微垂眸思考得失,還未做決定,忽的,他的心窩就被一把氳滿靈氣的長劍刺入,瞬間沒了生氣,化成了流螢,消失在了原地。
    小夭相柳同時看向長劍駛來的方向,隻見矮坡上,一群黑衣人手持長刀長劍,烏壓壓的一片。
    毛球、巫王、阿瑤還有大大小小的百黎族人被一群黑衣蒙麵人捆綁。他們的脖子無一例外的被刀劍架著。孩子們嚇得縮在母親懷裏哭,毛球阿瑤幾人身上都有傷,手都被縛靈繩捆著,無法施展靈力,顯然已經進行了一場惡戰。
    “阿姐,你們快走,他們是來殺你們的。”阿瑤心急如焚的衝小夭大叫。
    “老妖怪,別管我們,快走!”毛球也附和。
    一個蒙麵人狠狠朝他肚子揍了一拳,痛的毛球微微蜷起身子。
    “你們是誰?放了他們。”小夭大聲嗬斥。
    “相柳,你作為辰榮舊部的軍師,卻戕害神農王族後裔,今日我便替辰榮清理了門戶。”領頭的黑衣男說話咬著牙,似和相柳有不共戴天之仇。
    相柳妖瞳褪去,心下了然,粲然一笑,眼神卻如萬年寒冰:“辰榮家主何時做得這般小人行徑了?”
    辰榮熠被相柳識破,索性也不裝了,摘了麵具。
    他臉色不善,眉宇間陡然露出凶悍的神色,咬牙切齒間,臉上掠過一抹毫不掩飾的狠厲之色。眼神陰仄仄,充滿憤怒與仇恨的死死盯著相柳和小夭,陰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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