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進去的第二天一早，漕幫的人找到了我，他們把我帶到了一個房間裏，一開始，我看不清楚那個在屋內戴著黑色墨鏡，被人叫做‘杜總’的家夥的臉，隻記得他那笑容讓人有些膽寒。”
    “當他像掐死螞蟻一樣打暈小弟給我來了個下馬威的時候，我並不害怕，更多的是興奮，我清晰的記得，我內心的想法有多狂熱，我竟然想成為他，甚至……我想超越他，我想變得比他更厲害！”
    “前夜那個吹著海風，迷茫的不知未來該走上什麽道路的少年，在看到杜總的那一刻，像是撥雲見日一般，終於看清楚了方向……”
    “你就是孔天成？”
    “嗯。”
    墨鏡男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這個精壯的高瘦男生，他看著如此的普通，和碼頭上那些幹苦力的泥腿子沒有區別。
    曬的黝黑的皮膚，讓他看著並不像一個才剛滿十八歲的青年，反倒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老成氣質。
    墨鏡男打量完孔天成，目光回到他的臉上，看著那雙眼睛，他饒有意思的問道：“趙錢和他弟是你殺的？”
    “趙錢？”孔天成愣了一下。
    一旁多嘴的小弟壓著嗓子在孔天成身後說了一句：“就是那個碼頭上的監工……”
    話還沒講完，墨鏡男手指輕輕一動，那小弟就被身後另外兩人摁到了墨鏡男跟前。
    他腳一軟，大聲求饒起來：“杜總對不起，我錯了杜總，對不起，我不該多嘴！”
    墨鏡男沒有理會對方的哭訴求饒，隻是拽著他的頭發，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的，把他的臉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
    “嘭——！”
    一聲悶響後，那小弟滿臉血，像條死狗一樣暈死在了地上，實木桌子也被磕爛了一角。
    “聒噪~”
    做完這些，杜總才再次開口說話，他從袖口抽出手帕，擦了擦手指，然後丟在了地上，再次將目光轉回孔天成。
    杜總原以為剛才那番殺雞儆猴的手段，足以震懾到孔天成這個楞頭小子。
    可他想錯了——孔天成的眼裏半分懼色都沒有，反倒添了幾分灼人的熱度。
    那雙漆黑的瞳孔深處，仿佛有兩團野火在熊熊燃燒，那火勢洶洶，竟讓他自己都莫名地生出幾分寒意，心底發怵起來……
    “嗯。”孔天成應了一聲，吐出三個字，“我殺的。”
    “他們倆，還有孔年，都是我的手下，你殺他們之前，有沒有想過，打狗要看主人？”
    孔天成沉默了幾秒：“狗就是狗，亂咬人的瘋狗，不早點殺了，早晚有一天會咬到主人頭上的！”
    “……哈哈哈，哈哈哈！”
    杜總聽著孔天成的話，嘴角抽搐了兩下，隨後露出了一個帶著幾分詭異的滲人笑聲。
    “比起瘋狗，我覺得您更需要一條能給您帶來財富和榮耀的聽話的好狗，您如果能救下孔年，我很榮幸能成為這條狗……”
    “嗬，嗬嗬。”杜總不屑的冷笑了兩聲，“有意思，我都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居然先跟我談起了條件？小癟三，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和誰講話嗎！”
    “如果您想弄死我，那大可直接弄死我，沒必要喊我過來，既然您喊我過來了，那我猜，您應該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那你說說，你除了那一身蠻力，和不要命的精神，有什麽值得我利用的地方？”
    “現在的碼頭亂糟糟的，幫派三天兩頭火拚，治安隊又在嚴打，工人們累死累活也賺不到錢，老板們也不敢把貨放在港口，這弄的大家都賺不到錢，如果我們能整合這些浪費掉的資源，組織起來，用到該用的地方……”
    孔天成的話還沒講完，便被杜總抬手打斷了：“你以為，你能想到的這些東西，我們想不到嗎？”
    孔天成直勾勾的盯著杜總墨鏡下那雙看不見的眼睛：“那您能解決嗎？”
    “你TM是想死了嗎？”他的話成功激怒了杜總，對方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對，我解決不了，所以你這是在挑釁我嗎？”
    杜總說著話，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掐的孔天成有一種要窒息了的感覺。
    在死亡的感覺占據心頭之前，孔天成從嗓子眼裏擠出了幾個字：“我…能…幫…你……”
    “……”
    聽著孔天成的話，杜總鬆開了手。
    “嗬呼~嗬呼~”
    孔天成捂著喉嚨，大口的深呼吸著空氣。
    杜總冷哼道：“你有什麽辦法？”
    “我爺爺跟我講過秦王掃六國的故事，裏麵讓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合縱和連橫……”
    當孔天成講完自己的全部計劃時，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杜總沉思良久，終於開口：“那……如果有人阻攔怎麽辦？”
    孔天成冷聲說道：“殺了！”
    屋內的溫度瞬間降到了穀底。
    杜總再次打量起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明明隻過去了不到半小時時間，可他卻覺得眼前這小子像是變了個人——他有些看不懂對方了，明明如此年輕，卻如此恐怖，仿佛一顆無法被掌控的炸彈。
    孔天成能講出這種話，其實也不奇怪，因為他從小就看過太多死人了，看過太多了，心就麻木了。
    但陳工頭的死和阿年的入獄，卻又像是兩劑毒針，紮在了他麻木的心上，讓他冰冷的心再次感受到了疼痛，毒性在蔓延，每一次心痛都在告訴他——不能回頭看。
    就像當初和父親從屍橫遍野的地方逃難來時那樣，不能回頭看，隻能往前跑！
    “哈哈哈……”
    降到穀底的溫度讓杜總那有些詭異的笑聲打破。
    他突然把手搭在了孔天成的肩膀上，笑容是如此燦爛：“阿年這小子，有你這麽厲害的朋友，怎麽也不早點介紹給我呢？他真是太不懂事了，哈哈哈哈！”
    杜總摘下了墨鏡，墨鏡下，他的左眼是一顆醜陋的義眼，凸起的裸露的帶著血管的疤痕在眼眶裏顫動，左眼冷的像一潭死水，卻在看向孔天成的臉時，亮起了光芒。
    他拍了拍孔天成的肩膀：“小子，以後和我混，你的才華會被無限放大，我叫杜世豪，他們喜歡喊我杜總，但我希望你叫我杜哥！”
    孔天成立馬喊了一聲：“杜哥！”
    “好，好，上道！”
    “杜哥，阿年他……”
    杜世豪沉吟了幾秒：“本來我是想放棄這個殺了自己人的叛徒，但是為了你對我的忠誠，我願意動用一下我的力量，但我隻能保證他不死，至於什麽時候能出來……我也不知道！”
    “撲通……”
    孔天成跪在了地上，用力的給杜世豪磕了個頭，“杜哥，您保住了我最好的兄弟，我效忠您一輩子！”
    “希望你說到做到，不然，我會讓你知道背叛我的後果！”
    杜世豪看著跪在地上的孔天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掌握住這個瘋狂的小子，但至少他現在展示的足夠忠誠，也足夠有價值，那就先留著吧。
    …………
    “那時的我，不知道這次的加入到底算不算是一件正確的事情，但我必須這麽做，因為我要救阿年，他不能因為我而死，所以我別無選擇。”
    “就像逃難時那樣，我也別無選擇，如果能吃飽飯，誰又願意離開自己的家鄉？”
    “我突然想起爺爺跟我講過的那句話——使我有洛陽二頃田，安能佩六國相印。”
    “或許，如果當年沒有饑荒，也不會有後來的孔天成，我也不會失去那麽多……重要的人，但世上沒有後悔藥，人生也無法重來。”
    這是一個暗流湧動的年代，也是一個充滿機遇的年代，我們就像雜草，野蠻生長，一無所有……卻又敢和整個世界叫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