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萬籟俱寂。
    紅堡，神木林。
    粗壯的魚梁木下，一名黑色卷發的邋遢女孩兒來回踱步，圍著樹幹轉圈。
    地麵鋪滿灑落的紅葉，踩在上麵沙沙作響。
    邋遢女孩兒嘖嘖稱奇，還是頭一次見。
    看了一會，天色越發深沉。
    嘰裏咕嚕~
    幹癟的肚子發出抗議，邋遢女孩兒緊了緊褲腰帶，一屁股坐在地上。
    踏踏……
    月亮門，突然傳來一聲輕微腳步。
    迎著絲絲縷縷月光，一道銀發小身影探頭探腦的鑽出。
    “貝爾隆！”
    邋遢女孩兒第一時間發現，激動的招呼手。
    貝爾隆被突然一聲叫嚷嚇了一跳，趕忙來回扭頭查看，手指放在唇邊：“噓，別弄出聲。”
    邋遢女孩兒拍拍屁股起身，兩眼放光：“我快餓死了，帶食物了嗎？”
    “當然。”
    貝爾隆表情得意，從身後掏出一個袋子，隨後小臉一垮：“都是些廚房吃剩的，有麵包和臘肉。”
    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的遞出。
    “有的吃就不錯啦。”
    邋遢女孩兒一把搶過，蹲在牆根下快速進食。
    夥食不錯，除了貝爾隆說的兩樣，還有醃菜和水果。
    貝爾隆也蹲下，好奇看著：“蓖麻，好吃嗎？”
    蓖麻斜視一眼，狼吞虎咽地道：“我這輩子沒吃過這麽軟的麵包。”
    說著話，一時不慎。
    拳頭猛錘貧瘠的胸脯，橄欖色的脖子抻長，咕嚕一下吞咽入肚。
    “嗝~~”
    不適感消失，蓖麻長長打了個噎嗝，含糊不清道：吃這麽好，我都怕遭天譴。”
    貝爾隆雙手托腮，眼底閃過新奇。
    蓖麻是他新結識的平民朋友。
    老娘是妓女，自己是私生女兼小偷。
    因為幫他躲過刺殺，聽從對方的請求，幫忙偷渡到君臨。
    蓖麻繼續進食，吸允水果的每一滴果汁，邊吃邊聊：“你有空出來，安慰好那兩個姐姐了？”
    自然指的是貝妮拉與雷妮婭。
    貝爾隆見她吃完果肉泛黃的蘋果，連同果核一塊嚼碎吞咽，呐呐道：“貝妮拉睡了，雷妮婭還在哭。”
    說起來，蓖麻和兩個幹姐姐真是不一樣，好像生活在兩個世界。
    別看蓖麻個子不高，長的又黑又小，臉蛋也不算出眾。
    她已經實打實13歲了。
    比貝爾隆大7歲，比貝妮拉姐妹大4歲。
    按照蓖麻的說法，老娘年紀大了，接客實在不努力。
    三天餓九頓的苦日子習以為常。
    要不是腦子和手不笨，學會偷竊的本領，個子一定更矮小。
    不過矮小也有好處，偷東西不容易被發現。
    蓖麻歪曲的鼻梁骨和傷疤，就是偷竊失敗，被妓院嫖客重拳出擊導致。
    月光下，一大一小蹲坐牆根。
    蓖麻像隻大耗子，吭哧吭哧不放過一丁點食物殘渣。
    最後連手上的麵包屑也要吃光。
    貝爾隆沉默不語，思索怎麽報答對方的伸出援手。
    終於，蓖麻吃光所有食物，順手將絲質袋子揣進懷裏，大咧咧：“嗨，你身上帶沒帶錢？”
    “我不叫嗨，你有點無禮。”
    貝爾隆皺起小眉頭，老實的掏出兩枚金龍：“就一點，紅堡不需要花錢。”
    蓖麻咻的搶過錢，黑溜溜的眼裏滿是財迷之色，嘿嘿直笑：“紅堡當然不需要花錢，但外麵沒錢可不行。”
    兩枚金龍，抵上老娘接一年客了。
    王室就是有錢！
    貝爾隆反應過來：“你要走，可是你在君臨都沒有熟人？”
    他還想請求母親，讓蓖麻留下當一個女仆。
    “得了吧。”
    蓖麻站起身，整理好行裝：“紅堡很棒，但不屬於我。”
    側過頭，腦筋一轉：“我聽說，國王陛下開辦了王家學府，歡迎孤兒入學讀書？”
    貝爾隆被問的發懵，誠實道：“是這樣的，但學府的課程很累。”
    而且，那幫古板的學士不太歡迎女孩子。
    哪怕父親一再要求，招收入學的女性依然寥寥無幾。
    “那不就行了。”
    蓖麻伸手一拍貝爾隆的肩膀，有誌氣道：“你幫我走出紅堡，我去學府試試看。”
    從潮頭島偷渡出來，就是為了改變命運。
    留在那條陰暗潮濕的巷子裏，這輩子不想因偷竊被打死，隻能學習老娘接客。
    但骨子裏的驕傲告訴她，脫光衣服賺錢太寒磣。
    雖然這份驕傲很莫名，但始終支持著她。
    見蓖麻如此堅持，貝爾隆隻好答應：“好吧，你跟我來。”
    他已經買通亞利克爵士，出入紅堡不算困難。
    兩人一前一後，順著一條密道出門。
    亞利克早已等候多時，冷臉放出蓖麻。
    砰——
    良久，密道暗門關閉。
    亞利克臉色陰沉，思考如何警告王子下不為例。
    他現在是王位繼承人的貼身鐵衛。
    這份職務很重要，哥哥伊利克以前就是貼身保護年幼的陛下。
    貝爾隆還在回憶蓖麻縮在箱子裏，被人抬上船偷渡的畫麵。
    很勵誌的決策。
    很像苦練弩機的貝妮拉，自強不息。
    注意白騎士的凝視，貝爾隆深吸口氣，做出決定：“亞利克爵士。”
    “有何吩咐？”亞利克正色。
    貝爾隆仰起頭，板著小臉：“明天開始，你來教導我習武吧。”
    就像科爾教導三叔伊蒙德那樣。
    亞利克聞言，榮譽感充斥全身上下，毫不猶豫道：“沒問題！”
    頓了頓，提醒道：“咱們該早點回去睡覺，明早才能起來晨練。”
    談話間，帶入劍術老師的責任。
    貝爾隆點點頭，又道：“明天早起，還要看看梅卡，他今天嚇壞了。”
    亞利克無有不從，果斷道：“我明天和史蒂芬爵士打招呼，帶您去見梅卡王子。”
    貝爾隆歪過頭：“史蒂芬爵士。”
    ……
    畫麵一轉。
    “史蒂芬爵士，伱不要亂跑。”
    龍穴，青銅大門。
    梅卡溜進敞開的門戶，回頭衝著栓馬的貼身鐵衛悉心叮囑。
    斯蒂芬黑著臉，悶頭拴好馬匹，默默跟上小王子的步伐。
    七層地獄啊！
    為什麽要讓他經曆這種事？
    昨天徹夜巡邏，白日加班出勤。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小王子非要往龍穴鑽。
    史蒂芬心中哀歎，指尖按揉腫脹的黑眼袋，本就老成的臉越發滄桑。
    見貼身鐵衛跟來，梅卡五官揪成一團，先一步進入龍穴。
    ……
    “嘶嘎……”
    龍穴內，一條翠綠幼龍攀爬棚頂的鐵索橋，衝著一輪圓月嘶鳴。
    梅卡邁著小短腿，仰頭眺望頭頂幼龍。
    “王子！”
    突然，一聲問候從旁響起。
    梅卡嚇了一跳，臉蛋煞白煞白。
    龍穴學士梅納斯站在一旁，蠟黃的臉浮現謙卑：“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梅卡回頭看到來人，拍拍小胸脯：“梅納斯，你嚇到我了。”
    龍穴負責人，他很早就認識。
    梅納斯麵露歉意之色，彎腰詢問：“天黑晚了，小王子是趁夜出來看龍？”
    “對！”梅卡環顧四周，空曠的環境暗淡孤寂，肯定道：“我想見一見無主的幼龍。”
    失去龍蛋，他要馴服一條小龍。
    梅納斯猶豫一二，勉強答應：“帶您看完，就要乖乖回去睡覺。”
    “好！”梅卡一口答應。
    這時候，一臉疲憊的史蒂芬爵士趕來。
    梅納斯衝其頷首，以表對白騎士的尊敬，吩咐值班的豢龍人牽來幼龍。
    此次此刻，龍穴有數條幼龍。
    排除有主的騙人精、月舞、黎明，還有三條脾氣惡劣的無主龍。
    “嘶嘎！”
    “嘶昂！”
    驀地，兩道聲色不同的暴鳴突然響起，傳遍整個龍穴。
    呼——
    梅卡高高仰頭，見到一條銀亮龍影衝出龍坑，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宛若水晶雕琢。
    豢龍人匆匆跑出，手裏攥著竹杖，以高等瓦雷利亞語安撫躁動的幼龍。
    不等梅卡看清，月亮被一雙猩紅雙翼遮蓋。
    “嘶昂！”
    如夜深邃的漆黑龍焰劃破夜空，滾滾刺鼻的濃煙彌漫，熏烤本就陳舊的高牆。
    眨眼間，一條通體黑色鱗片，背鰭和翼膜呈血紅色的幼龍竄出。
    “血翼，保持安靜！”
    老年豢龍人麵容沉著，手持竹杖緩緩靠近。
    “嘶昂！”
    伊拉加斯吼叫回應，龍頸和後足的鎖鏈嘩嘩作響，活脫脫一幅怒龍出籠的場麵。
    “王子，快後退！”
    史蒂芬精神一振，連忙掩護梅卡後撤。
    梅卡沒有拒絕，隻是躲在白袍子下瞪大眼睛觀看。
    吱嘎吱嘎……
    銀亮龍影撞在牆壁，利爪刺入牆皮，顯露出真容。
    一條通體銀白，身姿矯健的幼龍。
    碎金豎瞳收縮，死死盯住下方的黑色幼龍。
    豢龍人敲打竹杖，語言安撫：“暴雪，回到巢穴。”
    “嘶嘎！”
    暴雪聽話的跳到地板上，隔著幾十米與伊拉加斯對峙。
    伊拉加斯豎瞳冷漠，龍吻溢出絲絲龍焰，趴伏在地時刻準備搏殺。
    兩條幼龍一白一黑，脾氣相似的暴戾。
    每逢碰麵，都有失控的風險。
    梅納斯一撅一拐，依次介紹：“那是暴雪，龍石島孵化的幼龍。”
    梅卡立馬接話：“那條是伊拉加斯，我父親捉到的幼龍，龍穴裏脾氣最差的幼龍。”
    梅納斯愣了一下，啞然失笑：“沒錯。”
    “嘶嘎！”
    “嘶昂！”
    兩條幼龍還在對峙，彼此氣焰愈發高漲。
    暴雪年齡稍長，體型突破十米大關，正式進入亞成年。
    伊拉加斯常年關押地穴，身體發育反而更快，體型與暴雪在伯仲之間。
    梅納斯蹲下身，擔憂道：“王子，兩條幼龍很危險，您該回紅堡去。”
    兩條戰意十足的幼龍，豢龍人早已不當一回事。
    但王子還很年幼，擦破點皮都是大罪。
    梅卡攥著史蒂芬爵士的白袍子，目光在暴雪和伊拉加斯身上來回打轉，最終搖搖頭：“還有一條龍，我要見那條。”
    “您確定，那條龍還在休眠？”
    梅納斯頭疼道。
    梅卡用力點頭：“我不想錯過。”
    眼前的兩條幼龍過於躁動，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直覺告訴他，有更合適的幼龍在等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