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那可是羨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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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主桌上的一眾天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落在旁人耳中,隻覺得他們說話時前言不搭後語。
他們隻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知曉彼此心中所想。
他們的頭腦足以撼動寰宇。
這一次,他們沒有投身研究,反而跨越數個星係,來到羅浮參加婚禮。
在此之前,讚達爾拿出他們從未離身、珍藏已久的信物。
他們瞬間猜出了真相,
寰宇經曆過許多次輪回。
不然如何解釋讚達爾手上的東西呢?
有人不願更改研究方向,拒絕了讚達爾的邀請。
也有人毫不猶豫地交托信任,前往羅浮赴約。
眾人不在意「第八席」的變更。
在他們眼中,研究高於一切,匆匆見過新人後,立刻與身邊人交談起來。
而邀請眾人來到此地的讚達爾,此刻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捧著茶杯,遲遲未動。
波爾卡一手抵著下巴,一手拿起茶杯,她餘光一瞥,撞上身側人那張明顯不在狀態的臉,拿起手包,問:
“吸煙室在哪兒?”
讚達爾狀似回想,抬手指了指。
他聽懂了波爾卡的言外之意,起身一同出了宴會廳。
兩人穿過仙舟風格的風雨連廊,來到某處涼亭。
柳條擺動,湖水清澈。
四下無人,僅有錦鯉甩尾時激起的細微水聲。
讚達爾欲言又止,半晌後,他遲疑地說:
“波爾卡,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的智商不是140?”
雖說埃裏克從未了解過相關領域的知識,能力比不上其他成員,但放在普通人之中,勉強夠格。
這段時間裏,這名學生進步神速,表現良好,甚至偶爾還能夠跟上波爾卡的思路。
讚達爾這是……要炫耀他的學生?
炫耀學生天賦異稟?
波爾卡拿出手包中的女士香煙,隨口說:
“你認為他有智力障礙?”
讚達爾盯著池中顏色各異、不斷翻湧的錦鯉,輕聲說:
“……不,我是指,埃裏克的智商可能不隻是140。”
“他在仙舟念的那所學宮,教育方式與寰宇最頂尖的學校相同。”
“說是八點自習……其實全靠自覺。”
“他們連自習教室都沒有,隻能去圖書館。”
“九點上課,三點放學,在此期間,學校還為學生留出了上午茶和下午茶的時間。”
波爾卡耐下性子,與讚達爾閑聊。
“這兩所學校的教育方式完全不同。”
“那所學校課間休息隻有五分鍾。”
“仙舟人每天上課的時間,甚至不到六小時。”
讚達爾眼神閃爍。
“星網上說,大部分學生的腦力巔峰,都停留在大型考試前後。”
“幾年前,他在學宮修滿學分,提前畢業。”
“到了現在,竟然還能跟上我們的思路。”
波爾卡看到讚達爾麵帶憂色,情緒不似作假。
她點燃香煙,盯著虛空中的白霧。
如果正如第一席所說,他的學生在過往輪回中,一直嚐試著使用「以太相引擎」帶領寰宇升維……
那麽,一個智力僅有140的、在普通人之中勉強算是有才能的人,為何會在短時間內,跟上他們的思路?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簡直就像是,一位提前接觸過「宇宙創生」的學者。
波爾卡手上動作一滯。
在過往輪回中,那名學生是否參與過這個項目呢?難不成嚐試無數次,都無法成功嗎?
她來到此處,正是為了研究。
在她眼中,研究的優先級高於一切。
但這並不代表,她會在一個注定失敗的項目上浪費時間。
波爾卡收回心神。
她需要重新評估「宇宙創生」這個項目。
思及此處,她瞬間推敲出讚達爾的顧慮。
無非是在擔心自己的學生。
擔心對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吃苦。
讚達爾既然能跨越時間保存他們的信物,他自然也能保留一部分重要信息。
他一定記錄過他的學生。
靠著埃裏克的成長經曆,波爾卡便能推斷出埃裏克的原生家庭、性格和行事風格。
以此判斷自己是否要繼續和讚達爾合作。
波爾卡掐滅香煙,伸出手:
“你的手記。”
她見讚達爾沒有任何動作,輕嗤一聲:
“仙舟有句古話,叫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讚達爾凝視她良久,隨後輕歎一聲。
學者不再猶豫,從平整的西裝口袋中,拿出一份厚厚的手記。
他準確無誤地翻到某一頁,撕下其中幾張紙,這才遞到波爾卡手中。
波爾卡沒有追問缺失的那幾張手記。
每個人都有秘密。
她沒有探究旁人秘密的想法。
波爾卡翻到扉頁,瞥見極為淩亂的線條。
這一定是極為重要的信息。
波爾卡麵不改色地向後翻了幾頁。
讚達爾在手記中寫下他與埃裏克相遇的全過程。
兩人語言不通,溝通全靠比劃。
波爾卡自動略過他們的相處日常,著重翻看埃裏克進入學校後的內容。
麵對校園霸淩,他主動施以援手,幫助同學反擊。
他與那群人不打不相識,很快成為了朋友。
不,準確地說,所有同學都是他的朋友。
波爾卡想要獲取更多信息,於是主動誇讚道:
“我能看出來,他是個好孩子。”
如她所想,讚達爾瞬間被打開了話匣子。
“是啊,他是個很好的孩子。”
“隻要他能做到的事情,一定會去做。”
“他遇事時,沉著冷靜——”
波爾卡若有所思。
隻要能做,一定會去做。
是為了什麽?以為讚達爾會替他兜底?
也是,十五歲的少年,心性未定,偶爾也會有任性的一麵。
他無父無母,突然碰到引領他的長者,自然會交付信任。
波爾卡繼續追問細節。
“聽起來,他的情緒很穩定。”
讚達爾很是認同:
“是啊,有小偷入室盜竊,他還能和小偷打招呼。”
“一個月遇到三次搶劫,動輒槍戰、爆炸、乘客臥軌……”
“怎麽說呢?他好像不太在意過程,隻要結果是對的,那就足夠了。”
波爾卡低垂下眼,默默推翻之前的猜測。
普通人可養不出這種性格的孩子。
哪種人的情緒最為穩定?
能夠輕鬆解決問題的人。
這類人有足夠的底氣和能力,因此在遇到問題,不會產生任何情緒。
隻要結果是對的,那他們便會忽略過程中的小問題。
就好比波爾卡此次前往羅浮。
寰宇中掌握權勢的那一批人,應邀而來。
艦隊數量太多,進港速度太慢。
波爾卡不得不臨時調轉方向,中途又改坐星槎,來到這個洞天。
負責迎接她的工作人員很是愧疚,反複向她賠禮道歉。
波爾卡倒是無所謂。
類比一下,就像是某些星球還會使用的飛機。
由於某些原因,乘客無法乘坐頭等艙。
一部分人或許會暴跳如雷。
對波爾卡而言,隻要能夠抵達目的地,艦船停在哪裏都無所謂。
她不在乎自己是否行使特權。
隻要目的地沒有變更,那一切都無所謂。
以此推斷,埃裏克的家人能為他兜底,有足夠的金錢支持他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再結合對方和所有同學交好……
哪種人會執著於維持表麵關係呢?
看來,埃裏克家境很好。
好到超乎她的預料。
好到埃裏克不會輕易和身邊人發生爭執。
若是徹底撕破臉,就會影響長輩之間關係,從而影響到他們之間的合作。
波爾卡狀似感慨地說:“他家境很好啊。”
“是不是像那位龍尊一樣富有?”
讚達爾擺擺手。
“沒那麽誇張。”
提起學生的家人,他悵然若失,不確定地問:
“你說,我是不是把他帶壞了?”
波爾卡隨口道:
“怎麽會呢?”
讚達爾又說了幾句,一副生怕對不起學生父母的模樣。
波爾卡神色一凝。
聽讚達爾的語氣,好像他會見到學生的父母一樣。
埃裏克的母星不是早已滅亡了嗎?
他遇到星震,跨越時間與讚達爾相遇,這才僥幸撿回一條命。
波爾卡低頭,又翻了一頁。
手記上,某日,讚達爾收到了來自某個黑洞的信號。
他與幾位科研人員一同乘坐艦船,進入黑洞開展調查。
不久後,是埃裏克的畢業典禮。
讚達爾提前找上波爾卡。
若是他沒能結束手上的研究,便由波爾卡代他出席。
這一次,讚達爾寫上了大學的名字。
這所大學是寰宇中最為頂尖的院校。
它高昂的學費,讓大部分人望而卻步。
裏麵的學生非富即貴,畢業後,他們將會接手自己的國家或家族。
來到羅浮之前,波爾卡莫名想要為素未謀麵的、婚禮的主角準備禮物。
讚達爾會虧待他的學生嗎?
自然不會。
於是,波爾卡調查出這所學校畢業生的習俗。
畢業生會佩戴月桂花環。
尚未畢業的學生,會在舉辦畢業典禮的這一天,向畢業生索要月桂葉,以此來祈禱自己能夠順利畢業。
如果是埃裏克……
他頭頂上的月桂葉,恐怕是保不住了。
波爾卡輕勾唇角,再低頭,手記中的字跡逐漸淩亂。
境況急轉直下。
讚達爾一行人與外界失去聯絡。
究竟過了多久?
僅憑手記,波爾卡無法得出結論。
眾人經過討論,發現他們遇上了更高維度的存在。
讚達爾正要開口補充細節,被波爾卡抬手製止。
“停。”
“你為什麽會認為,你的學生不會騙你呢?”
“他給你的納米機器人,隻知道他想讓你知道的東西。”
讚達爾麵色驟變。
波爾卡陷入沉思。
人類不會在意腳邊的螞蟻。
如果真的是更高維度的存在……
那祂同樣不會在意人類。
對祂而言,他們宛如人類行走時,無意間踩在腳下的螻蟻。
祂沒有停留,更沒有注視。
祂什麽都沒有做,便能輕易地、將他們的命運攪得天翻地覆。
波爾卡收斂心神,翻回手記的扉頁。
讚達爾用淩亂的字跡,寫下「時之蟲」三個字。
下麵則是奇怪的符號。
沒等波爾卡看出個所以然,讚達爾伸出手,拿回了手記。
下一瞬,手記從他手中憑空消失。
波爾卡在腦內仔細分辨,半晌後,勉強認出是「埃裏克」和「博識尊」。
讚達爾在「博識尊」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號。
這是什麽意思?
讚達爾字跡如此淩亂,還特意寫在扉頁……
波爾卡的思緒,在扉頁的三個名字上反複徘徊。
她思考起被打上叉號的「博識尊」。
在星神升格成神前,祂是讚達爾製造出的星體計算機。
祂是讚達爾的心血。
究竟發生了什麽?會讓讚達爾如此抵觸他的造物?
波爾卡想到了讚達爾從手記上撕掉的那幾張紙。
她思緒偏移,落在「埃裏克」的名字上。
如果讚達爾的造物,會在未來害死他心愛的學生呢?
埃裏克從小養尊處優,家人給他一往無前的勇氣,給他不畏困境的底氣。
他情緒穩定,遇事沉著冷靜。
與讚達爾相遇後,他又被送進頂級院校,與皇室貴族一同學習。
他沒吃過什麽苦,但在耳濡目染下,觀念逐漸趨近寰宇之中的上位者。
利益至上,隻看結果。
這樣的人……又會在何等境況下,違背他的原則、一心赴死呢?
除非……讚達爾因他而死。
高維存在不會在意人類。
可如果這個人類……足夠特殊呢?
特殊到足以吸引祂的注意。
片刻後,波爾卡篤定地說:
“他的母星沒有毀滅。”
讚達爾神色微變。
波爾卡心中的疑問,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她緩緩說出心中得出的結論。
“你們相遇,根本不是因為星震。”
“他是更高維度的存在。”
察覺到讚達爾越發冰冷的目光,波爾卡瞥了他一眼,說:
“別這麽看著我。”
“你失蹤後,是我代替你出席他的畢業典禮。”
“你死後,是我幫你照顧他、幫你收拾爛攤子。”
“他說不定還會喊我一聲老師呢。”
讚達爾額角青筋直跳。
到底是誰照顧誰啊!
再說了,你沒有學生嗎?
你沒有就去找啊!搶他的幹嘛?
波爾卡輕笑一聲。
現在,她對埃裏克很感興趣。
「時之蟲」能夠穿越時空。
那麽,埃裏克呢?
他似乎來自更高維度的位麵。
麵對敵人,埃裏克從不手軟,寧可錯殺,不肯放過。
「時之蟲」能夠來到他們的世界,誰又能保證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入侵者呢?
倒不如先下手為強,提前抹除潛在的敵人。
埃裏克既然能夠降臨到他們的世界,也能利用自身特性,前往始作俑者所在的世界。
身為外來者,他不會把自己當作活靶子,不會大咧咧地出現在原住民麵前。
埃裏克隱於幕後,暗自引導他們的世界走向終結。
在他心中,利益至上,自然不會放過眼前的任何一個戰利品。
波爾卡思量片刻,很快想到了「肅正核心」。
仙舟為紀念人類擊敗失控智械的那場戰爭,特意將此物擺放在他們的博物館裏。
現在,它在讚達爾手上。
「肅正核心」能夠大幅度提高建造機器人和巨型結構的效率。
它便是埃裏克拿回的、其中一個戰利品。
在此期間,他獲得了不少戰利品。
這也就能解釋,埃裏克為何會如此熟悉「宇宙創生」這個項目。
同樣,他吸引了「時之蟲」的注意。
彼時的埃裏克,遇到的是、尚未與他相遇的高維存在。
不知為何,祂對埃裏克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興許是埃裏克被祂當作了同類?
暫時就當他們是隨意跨越邊界、前往其他世界的特殊存在吧。
於是,祂跨越世界和時間,來到此地。
某日,讚達爾收到了來自某個黑洞的信號。
波爾卡神色微動。
這是死局啊。
她發出歎息。
“這就是,命運啊。”
波爾卡再次拿出手包中的女士香煙,點了一根。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你想先聽哪個?”
讚達爾神色不耐,波爾卡沒有理會,繼續道:
“好消息是,你的學生很愛你。”
他為你、為這個世界奔赴異界,提前扼殺危險的源頭。
卻又無意間招惹上「時之蟲」。
他成了推動你死亡的、其中一位凶手。
波爾卡隔著白霧,笑著說:
“壞消息是,他很聰明。”
讚達爾不願讓埃裏克和星神碰麵。
可是,「博識尊」的答案並不重要啊。
人在遭受苦難與病痛、身陷絕境時,會將期望寄托在神明身上。
唯獨「高維降臨者」不會。
無論星神是否會給出答複……
埃裏克都會死啊。
波爾卡難得動了惻隱之心,輕聲勸慰讚達爾:
“讚達爾,對他有點信心。”
“他可是你的學生啊。”
“他怎麽可能吃虧呢?”
“他前往異界,拿回來了一堆戰利品。”
“就比如,你的「肅正核心」。”
讚達爾心下安定。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埃裏克為何有著與他智商不相符的學習速度。
在很早之前,學生就了解過「宇宙創生」這個項目啊。
讚達爾無意探究真相。
除了徒增悲傷以外,又有什麽用呢?
他應該活在當下。
接下來,讓波爾卡離他的學生遠點兒!
讚達爾收斂心神,說:
“我對他很有信心。”
“隻是……有點困擾。”
“他太仁慈了,他替其他世界找來了「高維降臨者」。”
波爾卡心說,這是困擾嗎?
這是警告。
是震懾。
埃裏克能夠算計其他「高維降臨者」,將他們拉入低維世界,自然也能像碾死螞蟻那般,碾死低維世界的波爾卡。
波爾卡輕抖指尖,煙灰隨之掉落。
“他既然敢拉人入局,還怕他壓不住那群人嗎?”
“你以為他是誰?”
“他可是埃裏克啊。”
波爾卡想到前任元帥被外界詬病的、堪稱病態的掌控欲。
看來,整個寰宇,僅有埃裏克一位「高維降臨者」。
這樣的人,不會容忍寰宇中出現任何變數。
波爾卡按滅煙頭。
“說不定……從他們降臨異界的那一秒開始,他們就被他觀測、被他掌控。”
“甚至……他還能輕易剝奪他們的性命。”
誇完這幾句,讚達爾神情緩和下來。
兩人原路返回,路上迎麵碰上一位黑發黑眼的男人。
此人胸口佩戴胸花,一看便知道是伴郎。
讚達爾皮笑肉不笑:“觀良?你怎麽在這兒?”
名為觀良的男人回了一個同樣虛假至極的笑臉。
他低笑一聲,沒有回答,隻說:“放心吧,讚達爾先生,你的學生……會一直陪著您的。”
羨魚都被觀良開了。
除了學習,羨魚還能幹嘛?
說完這句,觀良加快腳步,朝外走去。
再不離開羅浮,羨魚又該作妖了!
讚達爾和波爾卡回到宴會廳。
婚禮的兩位主角仍在敬酒。
賓客的神情很是激動,皆是淚眼蒙矓地看著埃裏克。
兩人心知他們是埃裏克之前的下屬,很快收回視線,回到座位上。
波爾卡瞥見新人為賓客準備的伴手禮,登時笑了。
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幸災樂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相遇時,他才剛念完初中吧?你是他的老師,你又該怎麽跟他父母解釋?”
讚達爾:“……”
沒關係的。
埃裏克的父母很開明的。
結個婚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
讚達爾的神情變幻莫測,直到婚禮結束,賓客散盡,他仍坐在原處。
他站起身,無意間碰倒了放在地上的那箱伴手禮。
讚達爾盯了半晌,幽幽歎了口氣。
他認命般拎起箱子,穿過擺放淩亂的座椅,踏過新人入場時灑落地麵的花瓣,來到宴會廳門口。
仙舟在門口豎起六米高的花牆。
花牆由不同顏色的玫瑰組成。
最頂端是與血色相近的紅色,顏色自上而下逐漸變淺。
在花牆的角落裏,蹲著一個人。
讚達爾又走了幾步,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是埃裏克挑選的繼承人,華。
華自小習武,一早就聽到來人的腳步聲,從中分辨出對方的身份。
她沒有回頭,伸手從花牆中抽出一朵玫瑰。
工作人員在製作花牆時,處理掉了玫瑰的刺。
華對身後的讚達爾說:“您要帶一朵嗎?”
讚達爾問:“你怎麽在這兒?”
華笑了笑:“習慣了。”
她習慣留在最後。
在父親的葬禮上,她同樣是最後離開的人。
華站起身,打量著麵前的花牆。
對比起葬禮上幾十米高、占據整麵牆的花牆……
華輕歎一聲:
“這個花牆太小了。”
讚達爾挑了挑眉:
“是啊,恐怕連「飲月君」的花園都比不過。”
“我聽聞,仙舟再多景點,也抵不過龍尊的私產。”
華視線上移,仔細挑選鮮花。
當著仙舟元帥的麵,點名下屬揮金如土、財力驚人。
無非是讚達爾對「飲月君」抱有惡意。
在鱗淵境時,丹楓險些害死父親,現如今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倒解決了他們全族的難題。
持明族是此次風波最大的受益者。
要說華心中毫無怨懟,那也不太現實。
好在丹楓有自知之明,給出了足夠的誠意,打消了華心中的那點不滿。
他冒著無法延續持明族傳承的風險,讓華刪除他的記憶,又整理父親之前分給他的資產,主動捐給仙舟。
華扯出一支玫瑰。
“這都多久之前的事兒了?”
“「飲月君」捐出了他的所有資產。”
“過不了多久,仙舟人就能參觀他的宅邸。”
言外之意,則是丹楓早已受到懲罰。
讚達爾上前,隨手扯出一把玫瑰。
他動作粗暴,周圍幾朵也跟著從花泥中掉落。
讚達爾語氣冷淡:“你和他一樣心慈手軟。”
華俯身撿起掉落的玫瑰,片刻間有了思路。
誇讚父親總不會出錯吧?
華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半真半假地說:
“父親顧念舊情。”
“他與「飲月君」,曾是摯友。”
“可惜,父親沒能見到那人最後一麵。”
“而這一切,「飲月君」並不知情。”
讚達爾也跟著歎氣。
丹楓之前知道埃裏克血肉的秘密,現在,他的這部分記憶被刪掉了。
他說:“那就沒辦法了。”
華撕下花牆邊緣用於掩蓋花泥的緞帶,用它綁住手上的十幾枝玫瑰。
花朵顏色各異,卻又別具美感。
讚達爾瞥了一眼,華笑彎了眼:
“父親教我的。”
讚達爾嘴角一抽;“……他還學了插花?”
華點了點頭,順勢說起父親在羅浮學宮上過的各種課程。
“他念的那所學宮,開設了很多課程。”
“體育課有馬術,遊泳,潛水……”
“藝術課程就更多了,什麽茶藝、花藝、繪畫、陶藝和設計,老師還會讓他們學習樂器,組建樂隊。”
讚達爾:“……”
你故意的吧。
茶藝就算了,花藝又是個什麽玩意兒?
華停頓一瞬,像是想到了什麽,笑容燦爛極了。
“哦,還有手工課。”
“他們需要學習烘焙,製作甜品。”
讚達爾:“…………”
俗話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
這小棉襖怎麽還漏風啊?
埃裏克是不是還得謝謝你手下留情?
謝謝你沒把織毛衣、織圍巾納入考試範圍裏?
華又扯下一條緞帶,在花束上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您好不容易來一趟羅浮——”
讚達爾打斷她的話。
“停,打住。”
“你父親當時也是這麽說的。”
華回想一陣。
還真是啊。
讚達爾來到曜青,被父親扣下了。
父親還以旅遊的名義,讓讚達爾給華上課。
華十分自然地跳過這個話題。
大部分賓客不知內情。
於是,他們按照仙舟的習俗,又籌備了一次婚禮。
這一回,賓客皆是知曉內情的親近之人。
華提起此事,向讚達爾發出邀請。
總要有一位長輩吧?
父親不會拜謝天地,那總要拜高堂吧?不然不就隻剩夫妻對拜了?
讚達爾:“……不了。”
他的造物,害死了他的學生。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沒有資格以學生長輩的身份自居,更不能代替父母接受學生及其妻子的感情。
他該怎麽跟埃裏克的父母交待啊?!
讚達爾現在不想看到鏡流。
甚至連帶著埃裏克也不想見。
他滿麵愁容地離開了。
華與學者分別,乘坐星槎來到舉辦婚禮的宅邸。
繞過門後的影壁牆,最先看到的是懸掛的紅綢。
此處是父親為鏡流購置的房產。
學宮開設設計課,其中就有建築設計。
似乎是考慮到鏡流的喜好,庭院造景和各處建築,皆是簡約、古樸的風格。
幾分鍾後,華走進主樓。
羨魚見她一人前來,神情怔愣一瞬。
另一邊,鏡流長發盡數挽起,頭戴金絲鳳冠,身穿用金線繡了龍鳳的紅底嫁衣。
她以扇遮麵,僅露出她描了花鈿、抹了胭脂的眉眼。
對比起其他仙舟人,兩人的婚禮很是簡單。
不拜天地,不拜高堂。
他們攥緊手上的紅綢,向對方俯首。
眾人見證這一幕後,微笑著送上祝福,隨後離開。
之後,便隻剩下他們兩人的合巹酒和結發禮。
兩人進了洞房,房間裏一早掛上了紅綢,貼上了喜字。
擺了合巹酒的桌子上,還放著紅燭。
羨魚收起兩人方才用到的紅綢,帶著鏡流來到梳妝台前,
羨魚立於愛人身後,輕撫她的側臉,柔聲問:
“辛苦了。”
“頭冠很重吧?”
鏡流下意識道:
“還有合巹酒……”
羨魚按住鏡流的肩膀,語氣不容置疑。
“先把這些東西摘掉。”
他屏息凝神,仔細觀察,一點一點卸下鏡流頭上的釵環。
很快,長發傾斜而下。
羨魚如有實質的視線,讓鏡流眼神遊移。
這一次,羨魚一身紅袍,將額發盡數撩起,黑發由金冠固定。
是鏡流沒有見過的模樣。
她隻覺得臉頰燒得厲害,連帶發絲遮掩的耳尖也紅透了。
正想著,羨魚挑起鏡流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將卸妝棉按在塗了口紅的嘴唇上。
鏡流:“……”
羨魚卸完口紅,又將卸妝棉按在眉心的花鈿上,接著又挪到臉頰上。
興許是屋內太熱,也興許是自己替鏡流卸妝時力道太大,鏡流麵頰緋紅。
羨魚放輕動作,輕輕擦拭鏡流塗了胭脂的眼尾。
她輕咬下唇,對上鏡中愛人的眼睛,輕聲說;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