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白衣托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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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蟬州突然要截江更換河道,這可是一項牽扯到許多勢力利益糾葛的大事,好在有持節令慕容祖武鎮場子,沒有人敢當出頭鳥鬧事,慕容祖武也對黃河下流沿岸受損的豪閥家族給了不少補償,不少門閥子弟都得以進入控弦軍,雖然官職都不大,不過也是以往想也不敢想的潑天好事,加上截江改道,也隻是繞出個半徑長度二十裏的半圓,遠遠稱不上傷筋動骨,一時間金蟬州仍是風平浪靜,僅有一些不痛不癢的流言蜚語流傳在高門大戶之間,老百姓們日子還是跟平常一樣過,隻是惋惜持節令放出話說截江工程附近不允許經營買賣,有控弦軍駐紮負責巡視督工,否則還能多出一筆不菲收入,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天底下掙錢道理其實都一樣。
    梁塵跟慕容祖武來到投石截江處,這次盜取不見天日已有千年之久的大隋皇帝陵,各方勢力齊聚金蟬州,盤根交錯,都見不得光亮,慕容祖武做的是開門揖盜的凶險買賣,不說其它過江龍,一個大將軍晁齊岩就夠喝一壺,所以老持節令也不敢托大,一切交由心腹率領的控弦軍,梁塵遠遠看到有一批身穿簡便儒衫的男女在了望高台從中調度,大多麵容消瘦,毫無文士風流可言,梁塵眼前一亮,驚訝問道“墨家子弟?”
    慕容祖武點頭一笑,也不細說自家的底蘊。梁塵換回了文士的生根麵皮,當初情急之下翻入持節令府邸,之所以能被大師兄嵇遂一眼認出,除了他所說小師弟身上的那股氣質,主要還是因為這倆師兄弟可以說是認識好些年數,生根層次的麵皮,易容隻是易相貌,終歸沒有到那易氣的程度,才被嵇遂識破身份。老閣主以前說過苗疆巫女拿自身十年壽命作為代價,打造出一張入神麵皮,不僅能易除相貌,還可以篡改氣運,隻不過這等欺天之舉,世間已沒有多少大巫可以做到。慕容祖武帶著梁塵嵇遂二人在沿河岸緩行,前段時日遭逢一場罕見暴雨,截江初始,此時功效尚不明顯,黃河水麵仍是高出往年不少,水勢湍急洶湧,夾雜河底淤泥,渾濁不堪,江水奔流聲如疾雷,讓人望而生畏。因為有大師兄跟隨,梁塵將東皇留在府上,雙手空無一物,蹲在岸邊巨石上,大風飛揚,水氣撲麵而來,兩耳聞聲鼓脹,渾身氣機流轉無意間受大河牽引,較之尋常難以壓製,慕容祖武投擲了一塊石子入河,果不其然,頃刻沉入河底,連一絲絲水花都驚不起,不禁感慨道“記得年輕時經常在雨後入河遊泳,少年血氣方剛,偏偏喜歡逆流而上,現在可遊不動了,幾個鯉魚打挺就要給衝走,年老以後一時興起,真要下水的話,也隻會挑水流平緩的河段。果然,人一旦到了年紀,真是不服老不行。”
    梁塵正要說話間,抬頭看到一行錦衣華服貴氣逼人的大人物緩緩走近,言語間有說有笑,為首一名健壯老人,簡簡單單的舉手投足,極有運籌帷幄的大將風範,老人身後還有幾張半生不熟的麵孔,陸斛陸璿璣這對甲姓父女,晁準晁槐父子和婢女廖青梅,除了女子陸璿璣,其餘都算是一麵之緣。梁塵原本擔心陸璿璣見著自己後會露餡,不曾想她瞧也不瞧上一眼,比陌路人還要生疏幾分。梁塵眯起眼,蹲著沒有起身,慕容祖武瞥了一眼,斂起氣機,平淡道“那位便是晁大將軍,跟我年歲差不太多,和北狄皇帳那邊交情不淺,做人比帶兵火候足一些,可惜他次子晁禪今日沒來。”
    晁齊岩見到慕容祖武,大笑著快步走近,跟身後眾人拉開一段距離,位高權重的晁大將軍主動抱拳,言語熱絡道“慕容老哥,身子骨可還硬朗?”
    慕容祖武也沒讓晁大將軍熱臉貼冷屁股,一巴掌拍在梁塵腦袋上,一副長輩教訓眼高手低不成材子侄的口吻,氣罵道“腚上長腳了?還不趕緊起身給晁將軍行禮!”
    梁塵一臉無奈起身作揖,十分不情願,彎腰幅度微不可察。慕容祖武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歎了口氣道“讓晁老弟見笑了,這個遠房親戚家的晚輩眼力淺,沒見過什麽大世麵,不懂規矩。”
    老人隨即轉頭怒瞪道“你小子,才讀了幾籮筐的聖人書籍,就學會目中無人?你是考上了狀元還是當上宰相了?隻知坐井觀天,以後成得了什麽氣候!遠的不說,就說眼前這位晁將軍的嫡長孫晁槐,年長你沒有幾歲,就已經是皇帝陛下親口敕封實打實的樓煩都尉,掌精兵四千員,更是差點就成了本朝第一個狀元郎,比起你那些酸不可聞的無病呻吟文章,好上豈止百倍?!”
    晁齊岩看到這位相貌不俗的後輩欲言又止,應該是顧忌晁家聲勢,這才壓抑下了些許書生意氣,但也稱不上有好臉色。對於慕容祖武的遠房親戚一說,晁大將軍也不感到奇怪,慕容姓氏在金蟬州是大姓,枝繁葉茂,慕容祖武本就是官宦家出身,隻不過後來家道中落,才選擇投身軍伍,慕容祖武身為百戰武將,在北狄是出了名的勤讀書卷,老人幾十年戎馬生涯,一直都沒有落下過,對於讀書人也很有好感,細想若是破落家族出了一個有望金榜提名的後輩,設身處地換做晁齊岩自己也一樣會寄予厚望,不惜帶到身邊栽培。晁齊岩不希望因為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冷了氛圍,畢竟於長遠大局不利,所以笑著打了個圓場道“慕容老哥切莫高看我那孫兒,也就是虛長了赫連小侄幾歲,算不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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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塵小聲嘟囔道“四千兵馬有什麽可威風的,等我以後在朝堂上一鳴驚人,統領四萬鐵騎都嫌少了。”
    慕容祖武一腳踹過去,瞪眼道“你那些空口無憑的紙上談兵算個屁!”
    梁塵躲過軟綿綿一腳,幹脆眼不見心不煩背對眾人,像是在外人麵前給長輩看輕了,有些把持不住顏麵臉皮。晁齊岩看到慕容祖武瞪眼粗脖子的滑稽場景覺得很有趣,做了個和事佬,安慰了幾句類似年少誌向高遠是好事的漂亮客套話,然後兩位北狄軍的中流砥柱便撇開眾人,沿著河岸走去,所談論所謀劃自然是截江斷流以後接下來的鑿山入墓穴,兩人年紀已大,都是看似爽快的老狐狸,少不得一番勾心鬥角。大體上河西精銳控弦軍負責截江,以及驅逐掃除掉那些敢於靠近大隋皇帝陵墓的江湖閑散人物,晁家承諾帶給金蟬州控弦軍大量價格極低的優質鐵器,老持節令與世無爭,在北狄七位封疆大吏中口碑首屈一指,晁齊岩也不信慕容祖武會因垂涎墓中財寶而起殺心,要是換成武力猶在次子晁禪之上的王萬鼎,饒是位高權重的大將軍晁齊岩,也萬萬不敢與虎謀皮。
    兩人一場密談相談甚歡。
    晁齊岩回頭望去,晁準父子和陸家父女跟那個慕容後生格格不入,情理之中。晁齊岩緩行時,皺了皺眉頭,次子晁禪說要去一趟六王墳,問他何事,也未作答,對於這個行事荒誕不羈的次子,老人也早就習以為常兒子的我行我素,隻不過這次盜取帝王陵墓一事,關係重大,容不得有絲毫差池,晁禪跟六王墳那位副教主的關係,晁齊岩知曉幾分,卻不曾見底,父子關係算不得融洽,晁齊岩也沒有刨根問底,隻希望這次跟六王墳那幫孤魂野鬼上千年的彩衣們一同入墓穴,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六王墳古墓派作為守靈人,這次無異於監守自盜,晁齊岩戎馬半生,見過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內心實在不敢相信她們。
    晁齊岩和慕容祖武驟然屏氣凝神,如臨大敵。
    霎那間,一條白虹踏河而來,追溯源頭,逆流而上。
    白虹腳下所過河水,劈波開浪,河流水位直直暴漲一丈有餘,洶湧拍擊兩岸。
    白虹前方道路,有三十幾宛如彩蝶的翩翩衣袖從天而降,似乎要擋住白虹去路。
    三十幾彩衣如壁畫天仙,袖長達數丈,每一隻長袖都牽扯有一抹氤氳雲霧之氣,愈發靈動,如天人臨塵。
    晁槐瞪大眼睛,那些說不清是人是鬼飄飄忽忽的飛天女子,他自然認得,與叔叔晁禪以前的描述如出一轍,是六王墳獨有的彩衣,擅長雙袖天人飛升舞,據說相互借勢之下,一袖之威,可阻神佛。
    一陣莊嚴佛唱緩緩入耳。
    梁塵聽出了是大勢至菩薩心咒。
    雪白長虹終於略作停頓,懸在黃河之水上方幾尺處,探臂一手結印。
    是一名身披雪白袈裟的僧人,麵對三十六彩衣七十二袖,當最後一字結尾,腳下黃河異象橫生。
    佛咒名號,大勢刹那至!
    白衣僧人身後河麵猛然斷裂,一半河水去者不流,來者硬生生被逼停,轟然拔高數十丈,猶如一條躍水黃龍,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圓弧,僧人單臂手印所指,鋪天以後便要以大手筆蓋地,撲向三十六位牽引天上霧靄雲氣的曼妙彩衣。
    黃龍開路,白衣後行。
    出場畫麵極其詭譎美豔的彩衣眨眼間便連同天上雲氣一同被黃龍衝散得七零八落,三十六位女子有墜入河流,有跌落岸邊,更有被龍頭衝撞出幾十丈之遠,狼狽之極,毫無半點仙氣可言。
    白衣僧人不理睬顯然有著螳臂當車嫌疑的女子,繼續沿江行走。
    黃河之水天上來。
    北狄國教清德宗便在這九天之上。
    白衣僧人要去那座有玄武真人坐鎮的清德宗,最簡單的路線便是沿江而走,逆流直上。
    晁齊岩臉色霎時陰沉,沉聲道“白衣僧人羅法華!”
    慕容祖武點頭讚歎道“白衣金剛,隻手托黃龍,逆流直上三千裏。不愧是曾經讓北狄第一人都聲稱無可奈何的金剛不敗。”
    晁槐轉頭對侍女廖青梅輕聲打趣道“你們古墓派的天人飛升袖也太不堪一擊了些,就這點斤兩,咋跟大魔頭魚颶洛叫板?”
    侍女一笑置之,伸出手指了指遠方。
    三十六彩衣阻攔無果,有橫空出世一名身材纖細的人物,隔得實在太遠,分辨不清男女,隻不過當此人攤開雙臂,竟然是怪誕詭譎的六手之相。
    當這尊怪胎抬手舉臂,三十六位落敗彩衣如同牽線傀儡,盡數被扯到半空。
    晁槐大吃一驚,訝異道“乖乖,這是你們副教主?我那叔叔口味也忒重了。”
    廖青梅搖頭道“是我古墓派前輩以前在隋帝陵周邊尋到的活死物,已經供奉了六百多年。奉勸公子還是不要走近去看,否則會睡不著覺。除了六手之相,她生有琵琶對抱相,花開兩麵,前後兩張臉孔,一麵地藏悲憫相,一麵菩薩歡喜相。”
    晁槐搖頭嘖嘖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可怕可怕。”
    江上白衣僧人見到這尊陰物,終於動怒。
    金剛怒目。
    天王金剛法相拔地而起,僧人大喝道“我佛如來!你這孽障還不自湧身往虛空去地四丈九尺?!”
    白衣僧人金剛法相手右掌受,摶之三轉,三千大千世界六返震動。
    一掌托起,九天之雲下垂,無數道金精佛光透過雲層縫隙照射天地間,佛光普照大地。
    淨業。
    摧罪。
    伏魔。
    金剛法相消散不見,眨眼過後,長虹一掠而逝,隻留下一句,“貧僧從清德宗歸來,再將你這孽畜徹底打入六道輪回!”
    那尊古墓派陰物早已蜷縮一團,渾身上下,猶如被業火焚燒,隻不過白衣僧人遠去以後,很快恢複如初,隻是三十六位彩衣已經悉數毀壞。
    行事荒誕的陰物站直後,僵硬扭了扭脖子,望向這邊。
    猛然間直奔梁塵而來。
    梁塵目瞪口呆,心想一句,“老子招你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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