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別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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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古怪陰物朝梁塵掠河直直奔來,以歡喜相那一麵示人,是一張看似女子歡愉卻毫無血色的清冷麵孔,骨子裏更是給人一股死氣沉沉的陰冷氣息,毫無半點兒喜慶可言,尤其這頭存活了幾百年的怪胎生有六臂,飛掠大河時,軀體搖搖欲墜,偏偏又穿一襲廣袖拖曳的彩色長袍,更顯得古怪荒誕。
梁塵當下有苦自知,方才跟慕容祖武精心演戲,以有心算無心,好不容易騙過晁齊岩這隻老狐狸,如今大師兄不在身邊,假如被那頭莫名其妙的陰物逼得現出原形,大打出手,別說工於心計的晁齊岩,傻子也要生疑,這些且不去說,梁塵當下手無寸鐵,踏雪劍在襄林城刺殺董文炳露了麵,此次注定不能在北狄權貴麵前出鞘,東皇又不在身邊,詭譎陰物雖然被大金剛境界的羅法華三印擊敗,可梁塵哪有這份實力,心中罵娘,連忙四處張望,希望有好漢或是女俠拔刀相助,可惜沒瞧見同是白衣的大魔頭魚颶洛,也沒看到晁齊岩有任何出手幫襯的跡象,倒是瞥見晁槐那龜孫子眼珠子提溜轉,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跟梁塵刹那間對視,心性老成的晁槐都懶得掩飾,顯然認準了梁塵要被陰物撕扯成碎片,不屑跟將死之人隱藏心計,到底還是老持節令俠肝義膽,踏出一步,攔在後輩梁塵麵前,應該也是存了晁齊岩為了盜陵大計,會去攔截那頭陰物。不曾想晁老狐狸定力卓絕,眯眼不語,始終袖手旁觀。
麵對這場摸不著頭腦的飛來橫禍,梁塵心中歎了口氣,實在沒理由讓武力平平的老持節令無故替自己承受苦果,一腳踏出,躍過慕容祖武身體,內斂氣機瞬間外泄五六分,卻已聲勢滾滾蓋過河流奔騰,古墓派豢養的陰物近在咫尺,那件妖豔無比的彩袍一轉,菩薩歡喜相變作地藏悲憫相,六手繃直如牢籠束縛梁塵頭顱,梁塵雙腳擰緊,翻轉身形,空手做扶搖式,青衫梁塵身形裹脅河流大水,猶如青龍汲水,跟那陰物初次麵對麵交手,彩袍陰物其中四臂皆被扶搖式龐大氣機彈開,仍有兩臂鉤住雙肩,滲出血跡,所幸沒有深可見骨,不敢心無旁騖傾力拒敵的梁塵瞬間被陰物拽起,然後拋向黃河洶湧水麵。
陰物那張煞白的歡喜麵孔,看到梁塵屈膝,馭氣蹲在江麵上,一掌拍擊流水,借力往對岸掠去,陰物窮追不舍,身形迅速遠遠超過倒掠而去的梁塵,離江水僅有三丈距離,陰物那件妖豔刺目的彩袍,發出幾聲近乎悄不可聞的呲啦聲響,但它仍然六手死死黏住梁塵頭顱和胸膛,正要發力撕扯時,梁塵望著正上方幾尺的歡喜麵孔,全身凝氣,帶著陰物朝奔騰不息的渾濁河流中猛然下墜,入河那一瞬間,也不管是否會露出蛛絲馬跡,一直潛藏在軟甲劍囊的踏雪瞬間出袖,一股龐大氣機席卷江水,不光如此,玉皇樓鏡花水月撐起護體,再者依葫蘆畫瓢上次魚颶洛在神凰城水簾變千劍,抽水作劍,劍氣水龍吟,湧向那頭麵目煞白可憎的彩袍陰物,除此之外,還有仙人撫頂配合水弦蕩金身,不管不顧,渾身解數盡出,對著陰物就是一頓亂打,好在是幾近河底的隱蔽處,要是在平坦陸地,這種好似悍婦相互酣戰的潑皮打法,不說落了下乘,實在是有些丟人現眼,不過雖然談不上章法得體,威力倒是目之所見的可觀,那彩袍陰物明顯挨了好幾招勢可摧碑的仙人撫頂,一人一怪徹底被拉扯至河底,幾座嶙峋暗礁都給兩者撞塌或折斷,宛如共工撞斷天柱,水底驀然震動。
大概是梁塵手段層出不窮,那陰物又空有一身境界,腦子算不上靈光,一時間竟被梁塵掌握主動權,除了沒有掙脫之外,梁塵受傷不重,河水汙濁,梁塵也看不清那張麵孔是歡喜相還是悲憫相,有玉皇樓修為和大金剛體魄支撐,氣氣攀升,節節登昆侖,經久不息,此次招數盡出的打鬥,不論結局如何,實在酣暢淋漓。
岸上眾人神情各異,但都不約而同往下遊奔跑,老持節臉色鐵青,先瞪了一眼晁齊岩,見這老家夥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也沒有計較,畢竟梁小子身份沒有讓老狐狸生疑,才是要緊事。慕容祖武眉頭緊皺,一門心思想著該如何救出梁塵,不說這小子的敏感身份,光是這段時日心有靈犀的忘年之交,出了這檔子事,慕容祖武也沒法子跟同是忘年交好友的嵇遂交代,更舍不得梁塵這小子無緣無故死在黃河裏頭。退一萬步來說,這回梁塵萬一真死在他眼前,萬一梁衍失心瘋發作,當真以為五十萬龍驤鐵騎就沒膽量一路狂飆到金蟬州了?雖說將軍馬上得軍功,百死無悔,自然要有與之匹配馬革裹屍還的崇高覺悟,慕容祖武當然不怕打仗,甚至不怕什麽硝煙四起生靈塗炭,可老人也隻是想著有朝一日能跟石宗憲兵戈相向,不希望跟有活命之恩的靖北王梁衍沙場對敵。遠處有十幾持節令親衛驍勇戰騎遊曳待命,老人沉聲發號施令,去截江台調動三千精銳控弦軍前來助陣,即刻封鎖黃河下遊的兩岸入口。慕容祖武雖說武力平平,但也是偏向正教主的六王墳客卿,自然不怕跟副教主那一脈撕破臉皮,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行凶,真當戰力雄甲金蟬州的控弦軍是擺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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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晁槐尤為輕鬆,跟他爺爺一個樣兒,悠哉遊哉,還能看一場好戲,裝模做樣奔跑時還不忘跟婢女打情罵俏,“好家夥,這小子原來是真人不露相啊,看上去白白嫩嫩的清秀書生,竟然能正麵硬碰硬扛下那怪胎的襲殺,換成我的話,估計也輕鬆不到哪去。事先說好,你不準對她一見鍾情。”
婢女廖青梅這次腰間特地添了一隻繡有半麵妝女子的精致香囊,下意識摸了摸原先那隻繡有格桑花的香囊,柔聲道“苗女一生隻繡一次格桑花,世間除了公子,再無男子能入我眼。”
陸斛巍然不動,這些人當中,陸主客才是徹徹底底的無用書生,幹脆不去湊這個熱鬧,遠遠離開是非之地,晁齊岩惹不起,慕容祖武也一樣。一位是北狄十二大將軍,一位是封疆大吏金蟬州持節令,俱是北狄第一流的權貴,女帝陛下都要權衡斤兩的頂尖人物,僅是跺腳都能讓國境晃動,陸斛惹不起總歸躲得起。陸璿璣想要跟上隊伍時,被他輕聲喝住,破相女子背對父親,纖細肩頭顫抖,癡癡望向浪花拍擊岸邊巨石的湍急河流。小氣吝嗇到連真實姓名都不願告訴我的你,難道就這樣死了嗎?三十六具如牽線傀儡的彩衣廣袖再度站起,四麵八方騰空,彩衣長袖紛飛,荒誕妖豔,筆直衝入河中。
水下梁塵渾身乏術啊,要麽以水龍吟龐大劍氣開江,要麽以踏雪斬水壁,總之怎麽不讓陰物靠近怎麽來,壓箱底本領一並掏出來,反正在眾人目不可見真實情形的水下,倒也算得上苦中作樂。陰物殺人手腕尚未顯露,不過受了數千水劍攢射穿刺,根本不見頹勢,足以可見她的修為高深莫測。氣息濃鬱的彩袍陰物始終在梁塵四周幾丈距離圍繞遊走,始終陰魂不散,好似附骨之疽。好景不長,局勢緩和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三十六彩衣紛紛入水,如響炸雷,梁塵就開始狼狽不堪,三十六彩袖皆是不知疼痛的死物,沒有所謂破敵之法,每一縷長袖便是一柄先天鋒利的長劍,一次就給擊中胸口,一座河底暗礁被梁塵身軀連根撞塌,這一場圍獵,讓梁塵想起草原上對陣小拓跋主仆三人的凶險景象,眉眼開始陰鷙起來,滿腔戾氣,狠下心硬扛一袖,右手扯住長袖,往身前猛拽,左手毫不講理一記仙人撫頂,將那名死物從頭到腳拍得稀巴爛,失去氣機憑仗的彩衣上浮水麵,這一抹妖豔在湍急河水轉瞬即逝,匆匆消逝在滾滾東流之中。
陰物耐性很好,六隻手果然不是白長的,牽引剩餘彩衣飛袖入水,一擊不中便出水,周而複始,伺機而動,讓梁塵疲於雙拳難敵六手,突然壓力驟然減輕,同時失去牽引三十六廣袖入河的彩袍陰物氣機,即便在水底遨遊,梁塵耳中仍是傳來格外震顫耳膜的水流轟鳴聲,梁塵心中大罵一聲,娘的,是跌水!
記得跟慕容祖武遊覽黃河時,老持節令曾說過一處壯麗景觀,兩岸巨石嶙峋,陡峭無比,河口收縮至如纖細如女子腰肢的入口,萬鈞河水聚攏一股腦墜入葫蘆窄口的峽穀河槽,飛流直下三千尺,足以讓賞景遊人心旌搖曳,問題關鍵在於梁塵當下身在其中,一點都沒那份得見世間奇景的閑情逸致,心知可能下一刻就是七彩雙麵陰物的暴戾殺戮,屏氣凝神,江流跌壺口,梁塵被無窮大慣性衝出通天水柱,有一瞬懸空凝滯,水霧氤氳中,梁塵腳下壺口河水沸騰喧囂,而那陰物果不其然,身在空中,一張歡喜麵孔,倒真有些喜慶意味了,剩餘三十五彩袖一瞬飛出,梁塵以劍破去大半,卻還是被十餘長袖繞柱頭顱四肢,這等手法一旦得逞,想也知道,比較五馬分屍還要淒慘萬分。
身陷死地,梁塵身體不墜反拔高,體內氣機在這一瞬間全數外泄,如江海逆流直上,一竅衝一竅,血脈鼓脹,兩隻手掌砰然合十,作僧人合禮狀。
隨著年輕男子的這一合十。
一整條飛流直下的瀑布竟然隨之一頓。
千百年來奔流到海不複回的黃河陡峭瀑布,這一瞬間,真正逆流而上。
黃河水出現百年不見的斷層,梁塵身後水簾一瞬撕裂,峭壁露出真麵目,驚世駭俗。
水簾中,別有洞天,是一整麵九龍壁,九龍麵目猙獰,爭奪一顆碩大珠子,巧奪天工,栩栩如生。滔滔河水衝刷近千年,龍壁依舊光滑不見絲毫模糊,足以可見當年雕工之精巧玄妙,簡直匪夷所思。
千鈞一發之際,彩袍陰物流露出一抹怔怔失神。
讓瑰麗奇景重現世間的始作俑者梁塵,並不知曉身後畫麵是何等驚天手筆,這個時候若還敢分心,恐怕在多出幾條命也經不起揮霍,既然彩袍陰物大大方方露出破綻,那他也就毫不客氣出手了,雙手合十隻為積蓄氣機,掌心貼掌心,猛然拉開,照理來說,氣機之氣,不論道教之清氣,還是儒家浩然正氣,都如晦澀典籍所記載文字,玄而又玄,向來不可得見實物,這是世人認為的常理,但在此刻梁塵的手心,充沛氣機竟化為有形,聚攏出一道肉眼清晰可見的紫金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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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氣東來。
帝王之氣。
紫金一氣如遊龍,貫穿三十五彩衣,陰物眼睜睜看著古墓派耗費無數物力的飛升傀儡被炸毀,不為所動,它眼中死死盯著那一抹炫目紫金氣,歡喜相乍現猙獰,舔了舔嘴角,好似饕餮見到人間美味,垂涎欲滴。十足敗家子風範的七彩陰穢魔物張大嘴巴,如龍汲水,腹部猛地一縮,急速吸食,梁塵來不及牽引自己也不曾料到的紫氣回體,就看到三分之一的紫金被陰物吸食入腹,眼眸浸染得紫氣森森,那張歡喜相愈發詭譎,它小腮鼓動,咀嚼吞咽以後,下一瞬便掠至已是強弩之末的梁塵身前,六隻手同時砸在胸膛!
梁塵撐起的鏡花水月立即崩碎,如大樓轟然倒塌,此時才明白這陰物的手段是如何狠辣,它不是笨,也不是實力不夠,而是太聰明,不但曉得示敵以弱,一點點耗去對手的精神氣機,還懂得在恰當時間點給予致命一擊。
一擊之威勢,雖沒有開膛剖肚,卻也讓梁塵如斷線風箏般飄向身後雕有九龍戲珠的巨壁。
黃河瀑布複爾傾瀉而下。
梁塵咬牙正要竭力跟這陰物一命換一命,眼角餘光瞥見白衣飄來,一手按在陰物悲憫相麵孔,推向九龍石壁,跟梁塵擦肩而過時,輕輕一掌拍出,兩人和彩袍陰物一同掠向龍壁。
白衣一掌拍在雕刻在九龍正上方驪珠模樣的珠子,將其陷入龍壁幾寸,一扇大山壁轉瞬間,陰陽倒轉,三人被旋轉巨壁帶入另一側。
壁外,依稀可聞,江河奔流不息。
壁內,肉眼可見,水簾內藏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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