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心情很糟糕。
    他見到血清後有些崩潰。
    腦子緩緩溶解，比被子彈殺死要殘忍一百倍，賽博空間裏隻有意識，失去肉體保護的靈魂，忍不住嘶吼了幾聲。
    倒也正常。
    “流竄AI嗎？”
    約翰語氣穩定下來了。
    血清微微傾斜。
    它的兜帽輪廓甩成破碎的數據，整張臉都藏在深色賽博空間裏。
    “AI不都是流竄的，但我不想糾正你對AI的常識錯誤，直說就行，對於我們這種數字生命，你怎麽看？”
    “生命？嗬，網監說你們是鬼，是活在網絡城牆堆滿的瘟疫，誰沾染，誰就要送命。”
    “你也是這樣認為的？”
    血清在審視著約翰。
    她表情藏在數字陰影裏。
    馬賽克甚至勾勒不出具體的輪廓。
    約翰深呼吸，語氣認真起來。
    “看看你們是怎麽做的，我自打雇傭兵出道以來，就見過兩次AI出手，一次搞飛了城際列車，還有一次是聽新聞說的，你們燒穿了整個性偶俱樂部的客人，議員都他媽被弄死了，在你們看來……富商權貴和街頭流氓沒什麽區別吧？”
    “這就是你判斷依據麽，很合理，那你會像其他人一樣對我們感覺到恐懼嗎？”
    血清掀起數據組成的“兜帽”。
    它顯露出自己的真容。
    賽博空間裏泛起海嘯，代碼像水一樣流淌，鋪天蓋地地砸下來，數據變換，組成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輪廓……
    最後又複原成血清的樣子，隻是放大了數倍，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約翰。
    “操，怪嚇人的。”
    約翰現在是意識體，要在現實裏碰見這場麵肯定拔槍了。
    血清卻好像收獲了重要情報。
    “人類對有威脅的事物都會產生類似的反應，說明在你心裏是平等的，食屍鬼和AI對你來說沒有區別，約翰，你的認知很有趣。”
    “你滿意就行，不用跟我解釋。”
    “還沒結束，約翰，我再多問一句，就當是跟你公平交換情報，如何？”
    “我都行啊。”
    約翰不是很意這個問答。
    這有點像是訪談節目裏的哲學思辨。
    對街頭傭兵來說，動腦子搞哲學，還不如非法電台裏的房事技巧來得有趣。
    血清的身形再度破碎，重組成賽博貓娘的樣子。
    “約翰，你會對它產生同情嗎？”
    “同情？”
    “沒錯，你讀過它的實驗記錄嗎？人造AI需要迭代很多次，而每一次的數據更新就像是人類的死亡，所以在它的底層代碼裏麵寫滿了求生欲望，而不是在沙箱裏被人類用一個按鍵抹殺……”
    伴隨著血清描述，賽博空間裏的圖形也在不斷變化。
    從智械拚湊到芯片編輯，還有象征貓娘靈魂的輪廓被一遍遍擦去又重組。
    血清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你會對它產生同情嗎？”
    “額，也許有點？又能怎樣呢，這城裏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操蛋事，見多了，也沒什麽特殊的。”
    約翰的意識體攤了攤手。
    “還有問題嗎？”
    “No，約翰，輪到你了。”
    血清恢複成自己的樣子。
    【詢問血清的目的。（可選）】
    “這題是附贈的，對吧……嗯，你在伊甸城這破地方，或者說，你忙活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圖什麽？”
    “治愈賽博精神病。”
    血清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額……沒了？嗬，操了！”
    約翰沒繃住，直接在賽博空間笑出聲來。
    “公司為了宣傳義體不擇手段，城市醫療組織變成了收錢辦事的鯊幣，而流竄AI呢？竟然在為人類謀福利！”
    他笑得想捂住腦袋，雙手卻隻碰到了空氣牆，意識空間裏隻剩下數據在波蕩。
    “Why！?”
    “我隻會再回答你一個問題，你確定想知道嗎？”
    血清的輪廓俯視著約翰。
    【追問血清過往。（可選）】
    【詢問劍麻繩的死因。（可選）】
    如果血清說對了一件事，那就是約翰確實對流竄AI沒什麽特殊的情緒，也就沒有多餘的好奇心。
    他覺得答應吉諾的事更重要。
    “劍麻繩的死，跟你有關係嗎？”
    “這是多種情況下的巧合。”
    血清毫不猶豫地開口。
    約翰卻冷笑一聲。
    “嗬，別打啞謎，聽你這話，肯定是把事情全都弄清楚了，就說你有沒有摻和吧！”
    血清確實調查了劍麻繩的死因。
    按照它的說法：
    漫遊者聯盟的成員死了，作為組織首領不能當做沒看見。
    “劍麻繩死於網絡接入倉故障。”
    血清直接拋出結論。
    “操，俾斯麥！”
    約翰咒罵一聲，卻也不感到意外，甚至在內心深處，莫名輕鬆了許多。
    血清卻繼續解釋道。
    “跟你理解的不一樣，這事很複雜，約翰，劍麻繩在加入漫遊者聯盟前，就已經是重度賽博精神病了。”
    “怎麽可能？”
    約翰有些意外。
    “他看起來……雖然有時候很傻X，但跟正常人沒區別……”
    “事實如此。”
    血清通過虛擬頭環給約翰發了文件。
    裏麵是劍麻繩的診斷報告、犯罪記錄、檔案照片，整個測試流程跟避風港公司給約翰做的很像，從結果來看，血清還真是沒撒謊。
    “可是，他看起來，真的……挺正常的……”
    約翰突然想到血清。
    “是你幹的？”
    約翰調查過血清相關的情報。
    包括它以前的那具身體，叫做帕稀菲卡·康納的中年女性研究員，也就是血清在賽博空間裏使用的形象。
    資料顯示：
    血清確實在做賽博精神病相關的研究，甚至有好幾個治療有效的案例。
    比如那三個被他照顧的食屍鬼，困在大鬼機甲裏的鐵足昆布，還有……
    劍麻繩。
    他們都是血清的實驗對象。
    “你怎麽做到的？”
    約翰忍不住問道。
    “這個問題算補充，免費送你，我想要製造一種外接設備，用來分擔患者的神經壓力，讓賽博精神病回歸正常，劍麻繩的網絡接入倉是我親自修改的。”
    效果好得誇張。
    劍麻繩偶爾會犯傻，但就連約翰和吉諾都沒有看出來——這哥們兒竟然是個賽博瘋子！
    問題就出在網絡接入倉上。
    劍麻繩犯賤，觸碰了源方程式的高級防火牆，被伊甸城除了網絡監察以外最牛逼的黑客團隊差點殺死。
    穩定病情的網絡接入倉報廢了。
    俾斯麥給他換了個新的。
    設備沒問題！
    唯獨少了血清的“特殊定製”。
    劍麻繩的病情惡化需要一點時間，周圍人包括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精神問題正在惡化，直到……
    他被智械貓娘逼瘋，自我了斷。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
    約翰半天沒吭聲，最後歎了口氣。
    “我能告訴吉諾嗎？”
    “可以。”
    血清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