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9 章 未明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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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得知了這裏有能讓南華美術館來一場立定跳遠的爆破裝置,許晨也沒感到絲毫恐懼。
    龐大敘事的衝擊已經讓他脫離了對任何事物的喜好與厭惡。
    他就像是站在時間軸上事不關己的路人,平靜的看著時間的前與後。
    即便史強怒吼的催促他,許晨也無動於衷。
    他有點迷茫,這份迷茫強大到以至於可以無視他們的處境,他急迫的想問史強一些問題。
    失去了舊印的庇護,史強現在愈發感到吃力,反觀血肉造物,它的力量似乎憑空增長了幾倍。
    劇烈的纏鬥中。
    哢——
    史強悶哼一聲,他的左臂被自身汙染的血肉擰斷了。
    按道理來說,人類的骨骼,哪怕是小臂的尺骨與橈骨,也極其堅硬,根本不可能依靠自己肌肉的力量折斷,能夠發生這樣的事情,證明他的血肉已經被汙染所侵蝕。
    但他依舊用完好的手臂死死的鉗製這團血肉。
    “為什麽?”許晨突然問。
    “什麽為什麽?”史強怒吼:“哪有這麽多為什麽,跑!帶上他們,跑!”
    許晨無動於衷:“為什麽要這麽拚命?你沒有看到他的畫嗎?”
    “那狗屁的畫?鬼都知道那畫有問題,如果不是我提前注射了大劑量的理智針劑……艸!”史強用右臂像是扳手一樣,狠狠的將華野的頭擰了下來。
    許晨恍然大悟,怪得不隻有史強一個人還能維持清醒。
    “那幅畫有特別的吸引力!就跟深潛方碑一樣!我也撐不了多久,你快離開!”史強想將從華野身上卸下來的血葫蘆當球踢,但無奈這坨血肉致命弱點似乎並不是那坨已經稀碎的頭顱,因為血肉仍然牢牢束縛著史強,緩慢的侵蝕他。
    許晨的身體依然沒有動,而是看著那幅畫:“原來如此……這幅畫對我說,人類文明終將毀滅,而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你怎麽看?”
    華野畸形的頭顱發出得意的尖笑:“你的靈感果然高昂,唯有你,在認真欣賞我的藝術,唯有你,看到了世間至理,唯有你,理解了這至高的真實!這些螻蟻終究不過過眼雲煙,而你——”
    “我特麽這麽看!”史強趁他不注意,狠狠往華野臉上打了一拳,將其打的七葷八素:“照他這麽說,生者一生下來直接去死就行了,可我們他媽就是想活著,有——什——麽——錯?!”
    史強一字一頓,每吐一字便伴隨一記重拳。
    華野被打了幾拳,卻絲毫不惱,反而發出了難聽的大笑:“沒錯,沒錯!你們本不應該存——”
    史強再次用拳頭封住了他的嘴,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
    “閉上你的狗嘴!”
    許晨看著史強拚命,他雖然也想阻止華野,繼續問史強一些問題,但許晨摸了摸褲兜,發現自己並沒有去實驗室補充銘牌。
    他想要從其他安保人員身上借用一枚舊印,但是等他從他們脖子上提出來之後才發現,這些舊印也早就成為飛灰。
    許晨看了看那坨血肉,以他的小胳膊小腿,還有那10米不上靶子的槍法,他發現自己根本幫不上什麽忙。
    許晨怔了一下,頹然放鬆了下來。
    “但我看你,你好像並不是你所說的那樣想要活著,如果你自私一些,大可以就此離開,如果你如此無私,選擇犧牲自己,也仍然毫無意義,不管是對你自己,還是對世界而言。”
    “我既想要自私,又想要無私還不行?”史強的火氣愈發龐大,他現在無比後悔放任許晨來這裏,讓他看到了這幅畫:“許晨!你想討論哲學,回去我陪你討論個夠!至少,為了那些已經犧牲的人,我求你,快帶他們離開這裏!”
    史強的怒吼在空曠的美術館裏回蕩,每個字都像是從咬碎的牙關中迸出來的一樣。
    “犧牲者?”許晨呢喃。
    他的目光卻依舊匯聚在那幅畫上,但提燈中的火光卻開始一點點的旺盛起來。
    他想起了來時路上那些倒下的人。
    如果一切都是虛無,那他們的堅持算什麽?
    如果終將毀滅,那史強此刻燃燒的生命又算什麽?
    許晨有點猶豫:“即便是最好的情況,我為了人類奮鬥一生,但我也會老去,當我老去之後……”
    “關我們屁事!”史強大喊:“做我們能做的就行了!”
    許晨眼中渙散的光芒驟然凝聚,提燈裏的火苗噗地一聲,仿佛被注入生命般陡然躥高!
    華野那顆被打得稀爛的頭顱在血肉的蠕動中迅速重塑,嘴角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弧度,他似乎無比享受這場關於存在與虛無的辯論。
    “哈哈……看到了嗎?從他目睹此畫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理解這至高真實……”華野的聲音如同無數血肉碎片在摩擦:“你也抬頭看看吧,你會知道,你們的存在本身,即是虛妄!”
    “明白個屁!”史強咆哮,右臂肌肉賁張,猛地將纏繞上來的血肉觸須扯斷,腥臭的黑色液體濺了他一身。“許晨!你他媽清醒一些!那幅畫純粹是狗屁!”
    就在這時,許晨動了。
    他提著燈一步步走向那幅散發著不祥的畫作。
    “許晨!”史強目眥欲裂,想阻止,卻被更多的血肉纏住,一條黏滑的觸須甚至試圖鑽進他的嘴巴。
    “史強。”許晨的聲音平靜異常,與他們打鬥的混亂形成反差:“你說得對,生下來就想活著,沒錯,為了已犧牲的人活下去,也沒錯。這幅畫告訴我的是……我們為什麽活著。”
    他停在畫作前,近得幾乎能感受到畫布上扭曲顏料散發出的冰冷且虛無的。
    “它說,一切終歸虛無,唯祂永恒,其他一切並無意義。”
    “你明白了!你果然明白了!”
    華野興奮地尖嘯起來,許晨的話對他來說如同甘露一般,束縛史強的力量陡然增強。
    史強感到自己的肋骨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視野開始發黑,理智針劑的效果正在飛速消退,瘋狂的囈語開始鑽入他的腦海。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的血肉在歡呼,想要脫離骨架的束縛,融入那團永恒的混沌。
    完了。
    史強心頭一沉。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
    許晨猛伸出手,緊緊握住了畫框!
    無形的風暴以他為中心驟然爆發!
    “但它忘了告訴我一件事。”許晨的聲音陡然拔高,壓過了華野的尖嘯和血肉的蠕動:“既然一切終歸虛無——”
    美術館內所有的燈光啪地一聲全部熄滅,隻有那幅畫開始散發出幽幽的、仿佛來自深淵的光芒,將許晨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
    “那在這虛無到來之前,我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關這麽寬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