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引章的父親付鑫仁也在這個書院讀書，昨日來的時候剛好趕上孟蘭要回去，匆忙間和孟蘭打了個照麵，認出來這是他丈母娘。隻不過孟蘭沒有看到付鑫仁。
    付鑫仁在外為人儒雅、溫和大度，但是回了家關起房門後就判若兩人。
    他會因為外麵不順心的事情打何二花，甚至一言不合也會打何二花。似乎他就是為了發泄而打。
    這個時候何二花總會讓付引章出去，等到付鑫仁打完她，她才會叫付引章去給她拿些藥來。
    付引章小時候不是沒有攔過父親，但是那樣的結果就是她和何二花一起被打。何二花為了護著她，不得已反抗父親，這樣就會傷得更重。
    付引章攔不住付鑫仁，隻能聽她娘的話，在她爹打人的時候躲出去，避免她娘受到更多的傷害。
    她記得那次她受了傷，忍不住問她娘何二花，為什麽不帶著她走呢？為什麽不能帶著她去找何二花的親娘，也就是她的外婆。
    她被人欺負了都知道找自己親娘，因為她娘會護著她，那她娘何二花的親娘又在哪裏呢？
    誰知道何二花聽了她的話後，抱著她流了一晚上的淚，什麽話也不說。
    天快亮的時候付引章終於忍不住問她娘，“娘不去找外婆，是不是因為外婆是個很壞的人？”
    何二花當時聽了付引章的話之後，先是一愣，隨後把她抱的更緊，她搖著頭小聲在付引章耳邊說。
    “不，引章，你外婆她、她是個很好的人，她是有苦衷的……”
    何二花不是沒想過逃走，可是天下之大，離開了付家她又能去哪裏？娘家是回不去了，她甚至心底清楚的知道，就算她回了娘家，她娘也會把她再送回付家。
    惹怒了付鑫仁，她隻會挨更多的打。
    她娘一個寡婦養大她們六個不容易，她恨過她娘，也怨過她娘。可是恨過、怨過還是沒有什麽辦法，所以她隻能認命。
    她欺騙自己她娘不來見她，是因為家中幾個弟弟的擔子太重脫不開身，她娘是有苦衷的。
    隻有這樣，她的心裏才會好受一些。她不僅騙自己，連閨女也騙。她想她娘孟蘭或許這輩子都不會來看她一眼了，既然如此，就多給女兒留幾分希望和美好。
    伴隨著這句話落下，何二花的眼淚到底是止不住了，無聲的淚水打濕了付引章的肩頭，母女兩個抱頭痛哭。
    何二花哭得不隻是自己的命，還有女兒的命。難道她們這輩子注定擺脫不了苦命？
    付引章哭不是為自己而哭，而是為自己母親而哭。難道除了她，這個世上沒人愛她娘了嗎？
    爹不喜歡娘、奶奶討厭娘，那外婆呢？
    娘說，外婆是好人。
    娘說，外婆有苦衷。
    這些話付引章一直記著。
    既然外婆有苦衷不能來見娘，那她就去見外婆，隻是娘從來不告訴她一點關於外婆的消息。
    自從昨天從爹口中聽到關於外婆的消息，付引章心裏就一直惦記著這件事。她想，她總要見見娘口中的外婆，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好人。
    如果是好人，那為什麽這麽多年都對她娘不管不問？
    於是今天付引章一直藏在書院附近的一棵大樹後麵，等著孟蘭的出現。可是當她真看到孟蘭的那一刻，她膽怯了也退縮了，她不敢出來，隻敢偷著看她。
    但沒想到外婆竟然這麽厲害，她被外婆給抓了現行。
    現在付引章的心裏很害怕，她怕外婆會因為生氣自己偷看而打她，更害怕外婆會因此討厭她娘。
    見眼前的孩子低著頭遲遲不肯說話，孟蘭以為是小姑娘臉皮子薄，靦腆害羞，不好意思。
    於是，她輕輕拉起付引章的手，走到推車旁，然後對薑氏說。
    “傳家媳婦，你找個碗來。”
    薑氏雖然不明白婆婆要幹什麽，但還是手腳麻利的從背簍裏翻出來一個幹淨的碗遞過去。
    孟蘭接過碗，先挖了一勺糙米，因為精米早就賣完了，接著她又舀了一勺肘子肉和一勺湯澆到飯上，最後又拿了一雙筷子。
    她把這滿滿一大碗塞到付引章的手裏麵，溫和的笑了笑，柔聲說。
    “孩子，奶奶請你吃，拿著吧。”
    孟蘭看著這個小姑娘雖然比她家中的三個孫女白淨一些，但小臉上沒多少肉，寬大的衣服也顯得她身體很瘦弱。
    想到這個時代重男輕女的風氣，孟蘭估計這小姑娘在家也不受重視，平時家裏有好的也不會給她吃。
    孟蘭有些心疼付引章了。
    她看著這小姑娘有種說不出來的親切，孟蘭想，碰到就是緣分，雖然她也幫不了什麽大忙，但是請她吃一碗肘子飯還是能做到的。
    付引章看著被塞到手中的碗，裏麵是滿滿的飯和肉，這是她從前從未見過的。
    就算家中吃肉，肉也隻會出現在爺爺和爹的碗裏。她和她娘是吃不到的。
    肉是什麽味道呢？
    付引章心裏好奇，心裏一邊想著她娘告訴她在外麵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一邊又想著外婆也不算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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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令付引章糾結的一點就是眼前的這個慈祥老婦人雖然是她的外婆，可是她們彼此之間還不認識。
    這是她第一次見外婆，也是外婆第一次見她。
    付引章矛盾極了，不知道兩人現在算認識還是不認識。
    於是她端著碗，遲遲沒有動筷。
    孟蘭看著小姑娘的動作，以為她是不敢吃，便又出聲安慰她。
    “孩子，吃吧，奶奶不要錢，奶奶也不是壞人，吃完就快回家吧。”
    到底是肉香誘人，小孩抵不住誘惑，加上孟蘭一勸說，付引章抱著碗快速吃起來。
    大口吃飯，可真痛快，付引章心想。
    很快碗就見了底，付引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好像有點失禮，但是麵前的外婆似乎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她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
    用宛若蚊蠅的聲音對孟蘭道謝，“謝謝、謝謝您，我要回家了。”
    “好，早些回去，別叫你娘擔心。”孟蘭就和囑咐一個平常的小孩子一樣，溫聲細語的對付引章說。
    付引章飛快的抬起頭看了孟蘭一眼，似乎想要記住她的臉，但是由於太過膽怯，隻是一眼她便移開了眼神，紅著臉點點頭，離開了這裏。
    回去的路上，她小小的腦袋想了很多事情。
    她想，娘果然沒有騙她，外婆是好人。可是為什麽外婆不能把她和她娘帶走呢？
    她又想，原來這就是吃飽的感覺，吃飽的感覺可真好，那應該是外婆做的飯吧，外婆做的飯真好吃，如果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可是想著想著，付引章突然就懊悔起來，她光顧著吃，忘記留一點帶給她娘了。
    她娘一定也想外婆了，若是能吃到外婆做的飯，娘一定很開心。
    付引章想著想著，就走到了家門口。
    剛進大門，她就聽到了父親的暴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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