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燕七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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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述異誌!
眼見的三人快到亭子跟前時,張貨郎招呼了少年一聲,不等對方過來便迎上前去,那少年也站起身來跟了出去。兩人站在道旁,都把目光投向那行商和船老大模樣的人,那行商倒甚是和氣,見兩人看來,忙停了腳步先笑著拱手為禮,這邊兩人也忙還禮。
雙方行禮過後,張貨郎便陪著小心跟那行商說了想要搭船去臨淮的事。那行商模樣的打量了一下貨郎,又看了看跟在後麵的低著頭的少年,有些狐疑的問道“這小郎君是令郎嗎?帶著出來學經濟的?”
張貨郎忙搖手道“大掌櫃說笑了,這位小郎君也是我剛剛在亭子中遇到的,以前並不相識。”
張貨郎這麽一說,那行商連忙與少年人告罪,那少年人擺擺手笑道“無妨,我也要去臨淮,正在這亭子中等呢,正好這位貨郎先生就來了,問了一嘴,卻是正好同路,不知可否勞煩掌櫃的攜帶我們一程,船資定當依例奉上。”
那行商很是和藹,笑著道“這都是小事,我姓周,小郎君不要一口一個掌櫃的,隻管叫我老周便是,隻是不知小郎君從哪裏來?去臨淮所為何事?”
那少年人也甚是靈醒,一聽便會意了,回道“我打江州來,姓燕,族中排行第七,叫我燕七便好。曾聽人提起臨淮靠著水陸碼頭,頗為繁盛富庶,過去又曾是州郡治所,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去尋個營生。”
周掌櫃奇道“聽你口音,倒像是北麵故宋地一帶的,怎麽卻是江州人?”
燕七笑道“掌櫃的卻是好耳力,我們祖上是故宋地人氏,因避戰亂舉族南遷,鄉音倒是一直未改。”
周掌櫃略有得色的笑道“我年輕時也曾走南闖北,各地口音也多有記在心中的。不過看小郎君這模樣氣質,倒像個日常習文學武的世家子弟,卻如何要出來謀生?”
燕七麵有晦色,低著頭道“我自小便沒了父母,雖然族中也不差我這口吃的,但男兒長大了畢竟還是要有自己的事業,總歸要出來闖蕩下。”
周掌櫃“哦”了一聲,心中也是若有所思。現如今很多世家大族雖然聚族而居,但家族大了總歸有些良莠不齊,沒了父母的少年,在族中有些受氣不過也難免的。想到這裏,周掌櫃忙拱手致歉道“卻是我多嘴了,還望小郎君莫怪我唐突,如今雖然也是太平年月,但出門在外,總歸要謹慎些,難免多問幾句。”
燕七卻頗通情達理,笑著解勸道“出門在外都希望太平無事,掌櫃的願意幫忙那都是情份,如有不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仔細些原也是該當的!”
其實也說不得周掌櫃疑慮,這個叫燕七的少年委實也是年幼,初時見他低頭站在後麵,活脫脫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乖巧少年郎,但偶一抬頭,就給人一種英姿勃發的感覺,年齡也似乎大了兩三歲一般。但看這風塵仆仆的樣子,恐怕出門也不止天了,雖說男子十五闖天下,但一般都是有人帶著闖,這小小年紀單獨一個人闖也是不多見的。所以之前他才誤以為燕七和張貨郎是一路。
但是稍一思忖,又發覺張貨郎和燕七兩人形貌氣質實在相差太遠。張貨郎常年在外做小本生意,伏低做小慣了,形貌猥瑣,一身的市儈氣,一看就是長年累月在外討生活的,為了生計不得不養出的謹小慎微的性子。
周掌櫃久曆世情,對相麵之術也頗有些研究。在他看來,人的長相和人一生的命運往往相合,形貌常常能把一個人的內心深處的個性刻畫出來,修為高深的人往往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心術如何。
而這名叫燕七的少年郎,雖然臉上略有風塵之色,但隻要稍一細看,便會發覺這少年四肢修長,身材勻稱。皮膚雖然略黑了點,但絕非普通人家子弟那種沒人管束教養粗糲邋遢的樣子,氣度從容沉靜,也不像是那種沒有底蘊的暴發戶人家的孩子。
把張貨郎與燕七放在一起,任誰都會懷疑張貨郎是個江湖騙子,是在拐賣人口來的。之前周掌櫃試探的問張貨郎燕七是不是他兒子,如若張貨郎認了,那周掌櫃定會把張貨郎當作人販子。若是人販子,不報官就不錯了,哪裏還敢攜帶。
好在燕七年紀也不算太小,偶爾眼皮一抬,露出一雙靈動有神的眸子,也不像是那種會輕易上當受騙的無知少年。故此燕七一開口說話,倒也沒人貿然把張貨郎當作人販子了。周掌櫃還特地盤問了一下燕七,見燕七回答的頗有條理,於是也不疑有他了。
幾句話問答下來,在周掌櫃心中甚至覺得燕七可能是個奇人異士。小小年紀行走江湖,沒有點本事恐怕也是不行的。何況周掌櫃在外行商多年,奇人異士也不是沒見過。
曾經有一回,周掌櫃出門去拜訪一家主顧,在路途中突然流起了鼻血,任是他用布條草紙去堵,卻怎麽也止不住。旁邊有路過的人見他走著走著就開始鼻血長流,沒一會就靠著牆根蹲坐下來,卻沒人敢過問。正在周掌櫃覺得頭暈目眩感覺快要撐不住了時,突然來了個衣著邋遢的老邁道士,湊在他耳邊問“尊駕身上有多少銀錢?都拿出來,一個銅板也別留,我能救你。”
當時周掌櫃命在旦夕,哪裏還敢多問,忙把身上的銀錢全部交給道人,那道人接在手裏,還問了一句“都在這裏了?身上再沒錢了?”
周掌櫃雖然有些昏沉,但也忙不迭的點頭道“委實沒了,今日出門見客,沒帶多少銀錢。”
那道人點點頭,在他背上拍了兩巴掌,瞬間鼻血就止住了。那道人也不跟他多盤桓,徑直揚長而去了。
後來周掌櫃跟人說起此事,人家聽了以後,有的替他慶幸,有的卻覺得周掌櫃是被那老道士騙了,先下黑手暗算了周掌櫃,然後又出來上演醫人的騙錢把戲。
但周掌櫃卻不如此想,即便是對方害他,他也沒辦法反抗。畢竟人家可以神不知鬼不曉的讓他流血不止,以他當時的情況,也壓根就沒辦法反抗此人,否則說不定就當場斃命了。自那以後,周掌櫃對江湖中那些老弱幼殘的人士都多了個心眼,不敢輕易得罪。
這個燕七也是,初看時年少,待得交談幾句就覺得這少年不簡單,隻怕是個奇人異士,這種人縱然不能親近,但也絕不能得罪。
那邊張貨郎見周掌櫃問完,又笑著補充了一句道“掌櫃的放心,小郎君這品貌一看便知道是好人家的小郎君,不會有什麽事的。”
周掌櫃看了他一眼,嘴上含笑稱是,心裏卻想道“這小郎君像好人家的,隻是你這形貌卻不似好人家的,和人家燕小郎君站在一起,難免不讓人懷疑是拐帶少年的騙子。”心中如是想的,但嘴上卻打個哈哈,笑著說道“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搭船都好說的。”
張貨郎與燕七都拱手道“如此便多謝大掌櫃了!”
幾人說罷,便各自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一齊往泊船的地方行去。燕七就一個包袱,一根杆棒,稱得上是身無長物,也沒什麽要收拾的。張貨郎也簡單,貨郎擔子隨時可以走。
船家姓丁,五十來歲年紀,碼頭上都呼他為老丁,老丁大兒子早夭,二兒子已經成家單過,兩個女兒也早就出閣了,小兒子丁三郎也十八歲了,也跟著一起跑船。
這處渡頭也不甚大,泊不得大船,老丁的船是一艘樣式常見的方頭平底船,可載人亦可載貨。船上已經裝載的貨物上蓋著防水油布,船艙中也有些貨物,還有些空間,但也隻能供兩三人就坐了。
老丁的兒子丁三郎在船上看管著貨物,見周掌櫃和父親一起回來,忙過來迎接。這丁三郎也是生的孔武有力,頭上紮著抹額,渾身上下一身的腱子肉,似乎有使不完的勁,倒是個天生幹船的料。
周掌櫃是慣跑這條商路的,是老丁的老主顧了,今日帶了自家族中的一名子弟叫周興的,去集市上收了些山貨,運到臨淮城中售賣,臨淮人口繁盛,來往客商頗多。
等到幾人都上的船來,丁三郎把跳板一收,把係在船樁上的纜繩解了,騰身一躍跳上船,和老丁一起,兩人一人在船頭一人在船尾,同時兩支長篙一撐,一聲拖的長長的號子喊起,隻覺船身一陣搖晃,隨即緩緩的向江心駛去。
老丁父子兩人趁著這股勢頭,連撐幾篙,船尚未到江心,丁三郎便已經迅速奔到桅杆下,手腳麻利的升起了帆,老丁掌著舵,隻見一片如白雲一般的帆影順著江風飄然而去。
船艙中堆著不少貨物,稍顯狹窄,周掌櫃招呼張貨郎與燕七進船艙就坐,燕七見船艙逼仄,三人同坐略顯轉動為難,便推辭道“長者盡管自便,我先在艙外看看江景。”
周掌櫃客氣了兩句,便自入船艙內歇息了,張貨郎與周掌櫃告了叨擾,也小心翼翼的跟著進入船艙中安坐了,陪著周掌櫃聊些生意上的閑話,周興則坐在艙門口陪著插科打諢。
船艙外的燕七似乎也不怕太陽曬,也沒有多少要躲避日光的意思,隻用遮陽笠子把頭臉遮住,抱膝坐在船頭看江景,不一會船就行到了江中,涼風習習,倒也甚是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