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黑的最高境界

字數:5378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鳳榻棲鸞 !
    十五、
    他哥冷著臉按住他的腦袋,不由分說地把他按回去,看向一屋子美人,冷哼道:“還是你們伺候得不夠盡心!”
    金主發話,莫敢不從,小姑娘們嬌笑著一哄而上,夏雲澤“哎呀”一聲陷進脂粉陣裏,左支右絀,再也騰不出餘力來管他哥的閑事。
    夏雲清多飲了幾杯酒,越想越不痛快,就依著他弟給他的忠告,出門找別人的不痛快去了。
    他擺擺手不讓護衛跟隨,獨自穿過長廊,臉上光影交錯,神情晦暗不明。
    胸口憋著一股邪火,同他多日來的煩悶摻和在一起,燒得他坐立難安,直想找人打一架散散火。
    頂級權貴七公主決定由著性子放縱一回,讓那個不開眼的混帳醒醒腦子少來招惹他。
    轉過拐角,冷不防被人拽住手臂拉進一間雅室,房門一關,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都帶著一身不好相與的囂張氣焰。
    “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麽?”對方語氣咄咄逼人,先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駕勢。
    夏雲清向來吃軟不吃硬,何況自小被人寵著哄著,還沒人敢用這種腔調跟他說話,當下嗤笑一聲,反問道:“來這種地方除了尋歡作樂,還能做什麽?”
    說話間手指已撫上鞭柄,偏他這個冤家還要蹬鼻子上臉,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不懷好意地笑:“滿樓的男男女女,沒有一個比你容貌好的,你來嫖人,倒像她們占你的便宜……”
    夏雲清怒極,一鞭子抽了過去:“你找死!”
    兩人纏鬥在一起,這次男人沒留手,夏雲清很快敗下陣來,被鉗著手腕按抱在對方胸前,氣紅了臉,兀自掙紮不休。
    “別動了!”耳邊一聲低喝,附帶一巴掌拍在他金貴無比的尊臀上。
    夏雲清被他的無恥驚呆了,嚇出一身冷汗——經曆過龍陽小話本的開蒙,他隱約預感到再不服軟就一定會發生點更無恥的事。
    “燕成璧!”他瞪著一雙鳳眼,咬牙切齒,“你不在家備考,來這種地方又是做什麽?”
    分明是五十步笑百步,他哪來的臉跟自己叫板?
    燕成璧扯了張椅子坐下,仍將他錮在懷裏,嗅了嗅他衣服上隻有酒香而無脂粉味,滿意地輕笑一聲,道:“同年的舉子有人要回鄉做官,我們湊份子為他餞行。”
    “來白月樓?”夏雲清推擠著他的胸膛,擺明了一個字也不信。
    “食色性也,大家都想開開眼嘛!”燕成璧手臂圈得更緊,大言不慚地說:“我就不一樣了,有這般絕色在懷,旁人再不能入眼的。”
    “你說什麽屁話!”夏雲清頭皮一陣陣發麻,又羞又氣,鞭子如靈蛇一般纏住他的頸項,僅存一點理智讓自己沒有當場勒死他。
    燕成璧也不惱,就著他的鞭子引頸向前,溫熱的氣息噴到他臉上:“真心話。”
    說完,一手扶著他的後腦,唇就覆了上來,夏雲清嚇了一跳,趕忙扭身掙開,鞭子也不要了,躲瘟疫似地掠到窗邊,怒道:“我以至交待你,你為何這般戲弄我?”
    燕成璧看他那不開竅的樣子就來氣,兼之在風月場所撞到心上人,綠雲罩頂的憋屈感讓他雙眼冒火,恨不得把這個驕橫傲慢的俏郎君按到腿上好好打一頓屁股,看他還敢不敢出來拈花惹草。
    “至交?”他眯著眼,唇角勾起一抹慵懶笑意,“連姓名都不肯相告,你就是這麽待至交的?”
    夏雲清被他盯得心虛,想起從初遇開始就以七公子自居,真名自然是不能透露的,他也不想編個假名字哄騙人,就這麽磕磕絆絆地來往著,更離奇的是燕成璧也不知道是乖覺還是遲鈍,竟從來沒問過。
    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夏雲清心虛歸心虛,嘴還是硬的,勉力把話題扭回去:“你這人好沒意思,明明自己也來尋花問柳,又責怪我做什麽?”
    燕成璧歎了口氣,道:“我真是來送同窗的,別說喝花酒了,連席都沒入就出來找你,不信你過來聞聞我身上可有脂粉味?”
    夏雲清半信半疑,心裏的不痛快倒消減了不少,燕成璧看他猶豫,冷不防鞭子一甩卷到他腰上,手腕略一用力,把這個清冷絕豔的美少年拽到自己懷裏,摟著再也不肯鬆開了。
    “你!”夏雲清眼角都氣紅了,容色盛極,眼神似嗔似惱,真是顛倒眾生,燕成璧倒吸了一口涼氣,粗魯地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前,恨聲道:“……跑到這種地方來,分明是要氣死我。”
    鼻端沁入清爽的皂角香和淡淡的書墨香,沒有一絲雜味,夏雲清恍惚了片刻,覺得這樣更不是待至交的態度啊!
    心跳得飛快,腦袋也暈陶陶的,接受了十七年正統皇族教育,時不時還要被罰抄《宮規》《女戒》的假公主從來沒考慮過被男人纏上怎麽辦,夏雲清被摟住之後整個人都慌了神,隻覺得雙頰火燒火燎,口幹舌燥,連話都說不出來。
    像籠中鳥一樣困囚在深宮裏,他對婚姻大事沒有任何期待——真公主跟駙馬都沒幾對情投意合的,何況他還是個假的。
    像他母親說的,駙馬隻是個擺設而已,按製公主獨掌一府,駙馬非宣召不得見,須恪守君臣之禮,不可僭越。
    這樣他才能謹守秘辛,自由自在地過完後半生。
    在夏雲清的設想裏,駙馬可以是任何人,唯獨不能是燕成璧。
    燕家光耀門楣的希望不能折在他手裏,哪個讀書人沒有封侯拜相位極人臣的野心呢?他不願意為一己之私斷送了他的前程。
    而且,以燕成璧的性子,怎麽可能折去一身傲骨甘當傀儡?
    再加上這人分明對自己有了綺念,夏雲清絕不敢再與他糾纏不清。
    還是趁這機會斷了他的念想,還彼此一個清淨罷了。
    “燕成璧。”他清了清嗓子,艱澀地開口,“你我同為男子,這樣於禮不合。”
    溫熱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燕成璧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並不接話,夏雲清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你的業師沈大儒尚有嬌女待字閨中,你可遣兄嫂為你求之,聽聞她貞靜賢淑,知書達禮,必能與你琴瑟和鳴……夫妻恩愛。”
    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要在對方的逼視之下落荒而逃,夏雲清剝去了一身的驕橫,像誤投羅網的小獸般無所遁形。
    他渾然忘了自己還窩在燕成璧懷裏,直到慵懶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難為七公子費心我的終身大事,燕某真是感激涕零啊!”
    聲音帶著笑,眼裏卻一絲暖意也無,夏雲清打了個哆嗦,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你我朋友一場,我自然願見你夫婦和美,仕途坦順。”
    “好一個朋友一場!”燕成璧鬆開懷抱,就著搖動的燈影看他難得溫軟乖順的容顏,“七公子如此厚愛,燕某無以為報,不如也為七公子保一門親事可好?”
    夏雲清搖頭,長睫顫動,目光閃爍,又開始心虛。
    他的婚事隻有皇帝能做主,可是禦筆一點,圈住的可不隻是他一個人。
    “我……”他低下頭,輕聲說:“我身份特殊,姻緣一事,就不必再提了。”
    燕成璧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問:“既然朋友一場,七公子可願告知燕某,你究竟是何人?”
    夏雲清頭腦一熱,下定決心非斷了燕成璧的念不可,遂長歎一聲,拿出裝委屈哄他父皇時的柔婉姿態,神情帶著幾分羞慚,聲音低若蚊吟——
    “我是榮華公主的……麵首。”
    短短幾個字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像一團火焰燎過他的喉嚨,說完了又覺得如釋重負,他不敢再看燕成璧的臉色,轉身往外走。
    這樣就好了,無論是七公子還是七公主,隻要他腦袋沒進水,都會敬而遠之吧……
    這樣,才不至於被耽誤一生。
    他眼眶發熱,肩背繃得筆直,拉開房門,逃也似地投入外麵十丈軟紅,留下燕成璧佇立在原地,沉默許久,拾起地上的鞭子,輕笑一聲,眼眸中滿是譏誚——
    “麵首?”
    護衛們依然盡職盡責地守在門外,就是臉色有點古怪。
    夏雲清聽見門內此起彼伏的嬌笑聲,推門的手頓了一下。
    雅間裏有人彈琴唱曲,更多的是美人笑中帶喘的聲音:“公子快饒了奴家,實在撐不住了。”
    夏雲清壓下胸中憋悶的情緒,鳳眼一挑,看向護衛長。
    護衛長一臉想哭又哭不出來的神色,朝他豎起四根手指,再指一指房內,表示這是第四個了。
    他真的好想死,不敢幻想雅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帶公主逛窯子也就算了,公主還嫖了四個?他的九族都不夠誅啊!
    哎喲他弟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夏雲清吃了一驚,推門進去。
    然後被眼前一幕震撼了。
    夏雲澤這家夥,來白月樓這種地方除了給美人看手相,竟然還教人家做平板支撐!
    他甚至叫人取來一斛珍珠當彩頭,命琴師在旁邊焚香彈琴,誰能撐半炷香的功夫,誰就去抓一把珍珠。
    重賞之下,美人們當然踴躍參與,這些自幼練舞的小姑娘大多筋骨柔韌,幾輪下來,珍珠已少了大半。
    夏雲清倚在門邊,眼中笑意盈盈。
    若能像小九這樣,懵懂不識情滋味,不被情愛所累,一生該多麽逍遙快活。
    夏雲澤看見他,舉著酒盞笑得開懷:“哥,來喝酒!”
    夏雲清了卻一樁心事,坦然接過酒盞,一仰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