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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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哭完之後,呆坐在床上,臉頰上還蒙了層晶瑩剔透的水光,他拿紙巾擤了把鼻子,難得顯出一點兒木楞來,似乎是想說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也不知道應該從哪說起。
他大腦還是昏沉的,薑興倒了點水喂給他,陳一喝了水,這才覺出喉嚨裏都是幹澀的,燎燒得要起火似的。
好一會兒之後陳一才冷靜下來,他扯了兩把紙巾擦掉淚水,臉頰都被粗暴的動作弄得紅一塊白一塊的,顯得有點髒兮兮的,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居然沒什麽疼痛的地方:“我睡了多久?”
薑興說:“半年。”
陳一愣住了。
薑興告訴陳一,戴青一共打了五槍,有一槍打空,一槍擦著手臂過去,其餘三槍,兩槍在胸口,一槍在大腿。
陳一眨了兩下眼睛,有些奇怪自己為什麽睡了這麽久:“我傷得很重嗎?”
陽光映在他黑得發亮的頭發上,騰升起一圈淡淡的銀輝,薑興伸手替他擦掉了額上的汗珠,陳一聞到薑興的手指上有一股薄薄的煙味,絲絲縷縷地飄起,縈繞在鼻息。
“不算特別重,胸口上的子彈沒有傷到肺,大腿上的子彈沒有傷到骨頭,幾乎都避開了要害。”
有一束紅玫瑰在白色瓷瓶裏緩慢綻放,花瓣上盈著一顆又一顆的小水珠,那些記憶鋪天蓋地襲來。
窗外的天空是一種微妙的薄荷綠,有一隻白鴿拍著翅膀掠過。
風和日麗。
陳一沉默了:“戴青呢?”
“他死了。”
薑興這樣說,他又講:“是自殺,從醫院樓頂跳下去了,十六樓,搶救無效死亡。”
陳一不說話了。
…………
這幾天除開吃飯以外他基本上都在做康複訓練,太長時間沒有活動,小腿肌肉都有些萎縮了。
病房裏靜悄悄的,陳一做完康複訓練,額上都蒙了層津津的熱汗,他將外衫都脫下來了,想要去勾桌子上的水杯,指尖離水杯的距離卻總是差了一線。
此時有一隻手從一旁伸過來了,將水杯端起來放到了陳一的嘴邊。
陳一愣一愣,又有點兒無奈了:“我可以自己喝,又不是傷了手。”
他雖然這麽說,還是略微挑起眼睛看了薑興一眼,薑興臉色沒有什麽變化,陳一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又搖了搖頭,示意不用了。
如果是說先前薑興對陳一隻是有點兒保護過度了,現在的薑興簡直就是有些不太正常了。
陳一去哪都要跟著。
一開始的時候陳一也勉強接受了,尋思著就當多一個貼身保安好了,直至他半夜醒來看見薑興貼著自己的胸口,仔細地聽著心跳,薑興衣襟有很重的煙味,與陳一貼得近,於是全都倒灌進陳一的鼻腔裏。
薑興每隔半個小時,就要過來聽一聽陳一的心跳。
他不怎麽願意睡覺,也不怎麽說話,甚至對陳一都不怎麽講話。
薑興沒有安全感。
吃起醋胡攪蠻纏得讓陳一的腦子都一抽一抽地疼。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發覺薑興有這麽難伺候。
他不過是對著那個護士多說了幾句話,等到第二天的時候陳一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全然陌生的房間,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在一夜之間被轉移到了另外一個醫院。
特護病房,指紋解鎖。
除開薑興誰也進不來。
陳一本以為隨著自己的逐漸康複,應該會讓薑興慢慢變得正常。
可薑興的症狀非但沒有緩解,反倒日益嚴重。
他越來越焦躁,有時候可以整宿地不睡覺,隻是在床邊靜靜地看著陳一。
他偏偏又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即便是陳一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今天也是一個豔陽天,陽光鋪天蓋地的,曬得人渾身沒有力氣,門砰砰砰地響了幾聲,陳一坐在床上玩魔方,聽到聲音之後踢了薑興一腳讓對方起身去開門。
好半天之後,陳一掀起眼睫,看到李玟坐在自己身邊。
“怎麽是你?”
“您應該已經因為少爺感到了些許困擾。”李玟與先前還是沒什麽差距,肌膚白,衣服又是深黑的,沒什麽煙火氣的長相,眉眼都是一股子撲麵而來的涼意:“所以我覺得您或許需要我的幫助。”
“你能幫什麽?”陳一忽然想起了自己先前做的那個夢,夢裏沒有出現餘悠悠,也沒有出現這個李玟,這是夢境與現實的僅有的兩個變數,他掃了一眼過去:“你為什麽要幫我?”
李玟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他連坐姿都是那種板正得挑不出一點錯來的,標準完美得像教科書裏的模特。
“每個人生下來就因身份不同而被給予了不同的任務,有的人生下來家財萬貫,踩著其他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線,可以肆意揮霍,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守住父母輩留下來的家產。”
“有的人生下來一文不值,住在四處漏風的房子裏,上學的書本費都需要東拚西湊,即便拚命努力,也永遠達不到上一種人的,他們畢生的希望完成的任務就是改變自己的階級,讓自己不再貧窮。”
“而我唯一任務就是完成我的工作。”
陳一忍不住笑了,眉眼彎彎,齜出一行小白牙:“你的工作還包括操心老板心理狀態這一方麵?”
“您與少爺,都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那你的建議是什麽?”
李玟緩慢地敲了敲桌沿:“我的建議就是,少爺需要什麽,想要什麽,您就給他什麽。”
陳一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了一束玫瑰花。
馥鬱殷紅,沐浴在輕薄的陽光下。
陳一想了很久,在出院前一天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鑰匙。
一把閃亮亮的銀色鑰匙。
陳一將自己的右手用鐐銬拷了起來,將鑰匙放在了薑興手心裏,他踮起腳來,親吻了薑興的嘴唇。
微涼的,很柔軟。
他緩緩舔舐過薑興的唇縫,舌尖抵牙齒上,吐出輕輕的一句話:“隻要你想,你可以一直把我鎖起來。”
“是否打開鑰匙的決定權永遠在你的手裏。”
忽然間耳畔萬籟俱寂了。
薑興低頭吻住了陳一,他的十指緩慢與對方的十指相扣:“那你不能反悔。”
陳一就笑了,眼睛裏倒映著一片波光粼粼:“絕不會反悔。”
真的沒有反悔嗎?
確實沒有反悔。
但是當陳一被用鐐銬和鐵鏈鎖在家裏足足三個月之後,到底生出來一點後悔來。
薑興實在是精力好得過頭了。
白天不睡,晚上也能不睡。
簡直是昏天倒地了。
“一一。”
薑興親了親陳一濕透了的眼睫毛,陳一先前半個哭腔還哽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的,好半天,才眨了眨眼睛,滾落下一顆水珠來。
腦子都成一片漿糊了。
陳一將眼淚在枕頭上蹭了蹭,擦幹淨了,低頭咬了薑興一口。
薑興又低頭親陳一的嘴唇。
陳一混混沌沌之間,思維開始逐漸發散,他忽然想起了戴青,戴青先前在天台上已經承認了刹車是自己動了手腳,而自己恢複記憶之後也已經知道了戴青就是囚禁自己的麵具男。
原本未知的兩個神秘人。
一個是戴青。
另一個傷了餘悠悠的男人現在還不知道是誰。
陳一回想起那個打傷餘悠悠的男人與戴青的身高和走路姿勢都非常吻合。
是不是同一個人?
如果是同一個人……
陳一猛然間坐了起來,轉頭看向了薑興:“林降呢?”
薑興說:“他已經出國了。”
…………
六個月前。
“你在看什麽?”
陳辭問。
“啊。”林降仿佛這才回過神似的,匆匆合上了封麵,淡淡說:“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帷幕》。”
“《無人生還》的作者?”
林降點了點頭。
陳辭其實本就心不在此,便岔開了話題,當即問道:“你真的要離開嗎?”
林降“嗯”了一聲。
陳辭胸口像是被什麽死死壓著,沉甸甸的,他握著口袋裏那個小方盒子,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
“我送你去吧。”
林降沒有拒絕。
即便是在路上,兩個人依舊相顧無言。
“我打算去m國看看。”
林降站在碼頭。
陳辭問:“你還回來嗎?”
林降不答。
陳辭歎了口氣,分不清心底的情緒究竟是釋然多一些,還是失落多一些。
“我的船要到了。”
林降這樣說。
陳辭猶豫了一下,望見林降的頭發被風吹得飛揚起來,半掩住了他的臉龐,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他們的初見。
麵容如玉的少年幹淨剔透得像一捧雪,被那粲然陽光一照,讓他幾近生出對方就會如此消融的錯覺。
“你從前告訴我,大學誌願想填c大的心理學……”
“哦,那個啊。”林降低頭點燃了手中的煙,猩紅的火點在指尖一閃一閃,明明滅滅,他緩慢地吸了一口:“都是從前的事情了。”
陳辭也沉默了。
直到輪船發出轟鳴,打破了兩人間的寂靜。
林降說:“我真的要走了。”
陳辭愣了愣,抿緊了唇,以他的性格做不出死纏爛打胡攪蠻纏的事情,好半天,低聲吐出一句:“再見。”
林降向遠處走去。
陳辭聽到了叮當一聲脆響,他順著聲音方向看去,才發現地上落了枚耳釘。
造型很別致,像一彎紅色的月亮。
陳辭將耳環撿了起來,想要追上林降,再抬頭的時候才發現對方早已走遠了。
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公司的事情。
陳辭隻得一邊蹙眉和那頭說話,一邊順手將那隻耳環扔進了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