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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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兩人梳洗了,在房裏用過早飯,便會同狗頭王,孔卓,金蓮和尚等一齊往沈宅趕去。
    沈沛的宅邸修在定陶縣城外,依山傍水,前後共三進,院中有一座花園,假山涼亭錯落有致。因怕家中地方不夠,又在新蓋了幾間大卷棚,擺設桌椅,款待賓客。
    沈沛的弟子、家丁們在門口站成兩排,笑臉迎客。
    謝無風問:“今日便拜天地嗎?”
    紀檀音搖頭:“今日隻是婚宴,明日才觀禮。”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到了沈宅大門,孔卓整了整衣衫,報上名號,拱手道喜,其他人學著他的樣子做了介紹。
    “久仰,久仰,”沈宅的管家與他們見了禮,目光射向紀檀音和謝無風,“這兩位是?”
    紀檀音麵上微訕,他還未成名,一路上靠著師父的名頭收獲許多禮遇,這一刻卻有點不好意思了。好在狗頭王等人搶著幫他做了介紹,道他是玉山神劍的小弟子,和表哥出遊路過此地,便來給沈大俠道喜。
    “原來是紀恒大俠的高徒,”那中年人欠身道:“失敬失敬。”
    一行人被請進院中,紀檀音跟在家丁身後,隻見偌大的庭院裏擺滿了桌椅,密密麻麻都是客人。
    孔卓、狗頭王等人被安排在花園中入席,紀檀音、謝無風和金蓮和尚、飛毛腿司鈞卻被帶進了名為仙雅居的會客廳。
    廳裏共擺著八張桌子,瓜果酒水比外麵精巧許多,顯然是為江湖上有名氣有地位之人準備的。他們被家丁安排在第五桌,坐下之後,紀檀音便悄悄觀察起周圍的客人來。
    “這不是小腳和尚嗎?”第五桌的好漢有識得金蓮和尚的,指著他開起玩笑來。
    金蓮和尚冷著臉不搭理,飛毛腿司鈞嘴巴閑不住,和他們攀談起來。
    “這兩位兄弟也不說話,不知是何方高人?”一個身材矮小,臉色蠟黃,眼珠子一刻不停轉來轉去的漢子指著紀檀音問。
    “呔,你不是號稱武林中的小靈通?”司鈞嘲笑道:“這便不知了?”
    旁邊一人道:“王算盤,你自詡知曉武林一切秘辛,原來是吹牛皮!”
    “那你說!”王算盤有些惱了,麵皮漲得通紅,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兩位著實麵生得緊。”
    司鈞得意洋洋地介紹道:“這位紀兄弟是玉山神劍紀恒大俠的愛徒,謝兄弟是他表哥,不會武功的。”
    其他幾人聽後,都吃了一驚,端起酒杯與紀檀音敬酒,詢問他紀恒的現狀,隻有王算盤在最初的怔愣過後,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謝無風來。
    謝無風察覺到他的注視,也不抬頭,繼續泰然自若地飲酒。他耳朵裏灌滿了同桌客人的恭維和歎息,都在討論紀恒和那個風起雲湧的時代,而紀檀音生澀又笨拙地與他們周旋,滿口“我師父”,自豪又傻氣。
    有人問:“紀大俠當年緣何突然歸隱?”
    紀檀音搖搖頭,實話實說:“我不知道,許是厭倦了打打殺殺,想和我師娘過太平日子吧。”
    眾人歎道:“紀大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喝了一巡酒,一個尖嘴猴腮,瘦得皮包骨頭的老者撚著下頜的胡須,感慨道:“我看紀小兄弟年紀輕輕,中氣十足,不日必定也會揚名天下,唉,武林中人才輩出,我們這把老骨頭,也是該讓路了。”
    司鈞問道:“那左老前輩年輕時,武林中又是何光景?”
    左貴子啜了一口金華酒,賣弄起資曆來:“要說二十年前,武林格局跟如今可是大不相同。說起第一高手,當屬紀大俠無疑,此外羿吟風、阮邦騫、井王卓等也不差。可惜這幾位大俠要麽隱居,要麽慘死。而論起門派組織、武林世家,首屈一指的當屬唐家堡。如今還有多少人知曉唐家堡的名號?我實話說,別看現在洗硯山莊,朱月閣,玄刀門煊赫一時,跟當年的唐家堡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王算盤附和道:“正是,二十年前唐家堡如日中天,隱隱有號召群雄之勢,可惜一夜之間,堡主夫婦雙雙身亡,那麽大一個攤子,就此散了。”
    左貴子長歎一聲,道:“小靈通,你且說說,唐連衛夫婦是被何人所害?”
    王算盤搖頭:“這是一樁公認的無頭懸案,武林中流傳的說法,認為是西番教所為。”
    紀檀音驚異道:“又是西番教?”
    王算盤道:“有什麽稀奇,他們作惡還少嗎?”
    司鈞把任城衛指揮使溫時玉被害的情形說與眾人,左貴子道:“蔡大人不正是溫時玉的上司?待會見了他,細細詢問一遭便是了。”
    司鈞揶揄道:“人家是千裏迢迢嫁女來了,你何苦拿這些事掃他興!”
    王算盤道:“也不能如此說,蔡大人和武林好漢一向聯係密切,我聽說,這次與沈沛大俠結親,也存了一份心思,想號召各路英雄組建西南聯盟,抵禦大洵人。這幾年大洵國養精蓄銳,說不準哪天便向雲南出兵了。閹黨一向的策略你們是知道的,一群隻顧自己安逸的軟蛋,哪管國家安危?”
    “那敢情好!”司鈞一拍大腿,“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咱們公推沈大俠為武林盟主,先踏平西番教,再殺幾個大洵蠻子!”
    他話音剛落,便聽一個渾厚聲音說道:“承蒙司兄弟抬愛,沈某愧不敢當。”
    滿桌的客人忙不迭站起來,與來人見禮。紀檀音好奇打量,見麵前站著一個精壯男子,穿著紫綾深衣,頭戴方巾,打扮得甚是儒雅,正是宅邸主人沈沛。
    沈沛和司鈞、王算盤等寒暄幾句,向紀檀音笑道:“這位貴客,想必就是紀恒大俠的愛徒了吧。”
    紀檀音忙道不敢,向他深深一揖。
    沈沛麵色紅潤,兩頰豐滿,是個慈眉善目的模樣,還了禮,道:“在下多年前曾與紀大俠有過一麵之緣,相處甚是融洽,江湖中有些流言蜚語,皆是小人造謠,紀賢侄可別當真。”
    他看了謝無風一眼,禮貌性地點了個頭,便邀請紀檀音坐到前麵第二桌去。
    紀檀音早就觀察過大廳的客人,尤其是坐在頭三桌的,雖不能全部識得,卻也知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當下推拒道:“多謝沈伯伯好意,我是無名小卒,坐那裏隻怕不合適。”
    “誰說不合適?”沈沛攬著紀檀音的肩膀,朗聲對眾人道,“這位是玉山神劍的小徒弟,今日列位見過了,都來與他喝一杯酒。”
    大廳的客人吆喝著起哄,紀檀音紅著臉,由著沈沛請到第二桌去了。
    第二桌坐著陰陽掌通柳奎,玄刀門門主翟昱,洗硯山莊莊主明彪華,七殺拳駱尤,流火堂堂主倪貫鳴,個個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或武林門派的首領。紀檀音和他們依次見禮,坐如針氈。
    幾位前輩人倒和氣,吃著點心,談些閑話。
    陰陽掌通柳奎長得十分秀氣,一雙手掌白嫩纖細,像姑娘家的柔荑,但拍在人身上,卻能讓對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隻見他抿了一小口酒,掐著嗓子問身旁的人:“洗硯山莊遠在臨洮府,明莊主不遠千裏親自來為沈大俠賀喜,可真是費心了。”
    “沈大俠的麵子自然是要給的,”明彪華笑道,“流火堂遠在四川,倪堂主不是也來了?何況素來不下山的方韶大師,德高望重的淨直道長、玉白師太都來了,我當然也要來湊湊熱鬧。”
    坐在第一桌的少林寺方丈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道:“沈先生盛情難卻。”武當掌門、恒山派師太也微笑點頭。
    “要我說,大家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流火堂堂主倪貫鳴是個火爆脾氣,在座各位中他武功隻算二流,但武林中各式著名兵刃,兼暗器毒藥,無不產自他家,因此在江湖中很說得上話。隻聽他粗聲道:“沈大俠借著兒子大婚的由頭宴請群豪,不就是想做武林盟主,提前試探各位心意嗎?我是既無武功,又無才德,聽命於人也是沒法的事,就不知各位英雄對於屈居人下作何感想了。”
    他這一席話說得尖刻,其他人微微變了臉色,一時無言。紀檀音半垂著頭,一會瞧這個,一會瞧那個,心髒砰砰跳,十分興奮。
    玄刀門門主翟昱,號稱霹靂刀的,咳了一聲,淡淡道:“倪堂主這話說的也忒嚴重了,大敵當前,武林中人自該聯合起來,至於盟主之位由誰坐,到時再議不遲。”
    倪貫鳴譏笑道:“說來說去,還不是你想做盟主?何況什麽敵人值得這樣緊張?不會又要提西番教吧?說句實話,這麽多年,除了傳言,我還真沒親眼見過西番教作惡。”
    七殺拳駱尤道:“西番教已經滲入中原,你沒聽紀小兄弟說嗎?他們暗殺了蔡大人手下的得力幹將。”
    紀檀音聽他們提起這茬,開口道:“沒見過屍體,不好定論的。”
    一語未畢,見數道犀利目光射將過來,急忙補了一句:“但不離十是西番教。”
    倪貫鳴不屑道:“西番教在雲南待得好好的,來河南做甚?”
    霹靂刀翟昱冷哼一聲:“你這般回護,生怕人不知道你也跟歪門邪道做生意嗎?”
    倪貫鳴狠狠一拍桌子:“你!”
    通柳奎、明彪華、駱尤連忙好言相勸:“玩笑開著開著怎麽還當真了?”
    紀檀音幫著解圍,岔開話題問道:“眾位前輩,我旁邊這個座,遲遲不見有人來,也不知是為何人預留?”
    明彪華笑道:“這是為……”說著往門口看去,“這不就來了?”
    一陣夾帶著花香的清風吹過,紀檀音回頭一看,見花月影穿著藕絲對襟衫,軟黃裙子,手持白紗扇,娉娉婷婷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