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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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兄給你整個世界!
    王皓隻覺頭痛欲裂。
    腦袋中好像有一個閥門被撞了開來,小少年柳含章十三四年來的記憶潮水一般湧入腦海,巨大的信息量讓他剛剛受創的腦袋超負荷瘋狂運轉,導致他整個人像被鬼壓床一樣,明明內心清醒,卻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原來他這具身體叫柳含章,是原翰林編修柳維文的獨子,有一大姐,已經出嫁,有一小妹,就是之前所見的那個看起來很聰明的大眼萌妹。
    別看父親大小是個官,孩子也不多,但家裏條件真的隻能用“慘”來形容。簡而言之,就是有啥別有病——他爹一身病;沒啥別沒錢——錢沒有,就有債。
    翰林清貴,就是想貪汙都沒地兒貪汙的意思。
    最近更慘,由於父親的肺病日漸嚴重,被懷疑是癆病,身染惡疾,連這不頂事的官位都混沒了,隻能拖家帶口離開物價高房價高的京城,回老家養病。
    家裏隻有父親的書童一個男仆,妹妹的奶媽和繼母的陪嫁丫鬟兩個女仆,他自己十三四歲,別說什麽暖床丫鬟了,身邊連個伺候人都沒有,一直蹭的是父親的書童。繼母自己領著個小丫鬟天天繡帕子補貼家用,繡得眼睛都近視了,好幾次對著他喊含煙,當真是十米開外男女不分,五十米外人畜不辨,等冬天,他要是穿個貂往地上一蹲,她準保能嚇得嗷嗷叫喚——以為是誰家大狼狗呢。
    一家老小回鄉,隻雇了三輛牛車,男子一輛車,女子一輛車,行李一輛車,便完了,得虧老家路途不遠,幾天便能趕到,要是遠點,幹糧都能吃光。
    穿越必備金手指呢?
    妹有。
    係統?
    呼喚了半天,siri,小愛同學,天貓精靈,芝麻開門都喊了,根本沒反應。
    他王皓,生在紅旗下的一個大好青年,雙一流高校的在校大學生,父母雙全,家庭幸福,雖然剛被前女友甩了,但完全沒有輕生的意願,咋就嘎吧一下就穿越了呢?
    回想起穿越前的情景,他長歎了一聲。
    誤交損友啊!
    早就聽說有新型肺炎,他說那大過年的就別自駕遊了,老實兒的在家貓著得了,他同學不幹,非得出來。這回好,走在半路上,眼瞅著就到目的地了,車開著開著差點沒直接杵溝裏去——路被挖了。前方幾個工作人員穿著防護服嚴陣以待,桌子上擺著個牌子,上麵寫著“勸返點”,樹上拉著倆橫幅,一個寫帶病回鄉,不孝子孫;另一個寫蝙蝠燉湯,棺材反光。
    看見第二個條幅的時候他就默默咽了口唾沫。
    他真不想的,真的。
    可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就能閑到在你一遍遍強調自己隻吃豬狗牛羊雞鴨鵝這種家禽家畜的情況下,非得偷摸點一碗蝙蝠湯,騙你是烏雞湯讓你往下喝,就為了欣賞你喝了幾口後撈出一隻帶翅膀兒的大耗子的時候那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和瘋了一樣的嘔吐聲,事後還笑著說,唉,不要吐唉,很補的唉,我花大價錢特意給你點的哦,滋陰補陽哦。
    又滋陰又補陽,哥們兒你陰陽人啊?
    想補陽,你吃電線杆子去得了唄。
    可是說一千道一萬,那口蝙蝠湯他還真喝了。
    心緒不寧地往回趕,結果回去的路也封了。大野地也沒有衛生間,隻能隨便找個路邊停下,到樹底下放放水,結果大冬天的也沒下雨平地就是一聲雷。
    哢吧一聲,他就穿越了。
    他穿越不要緊,隻給老父親老母親(好吧並不算老)一具焦黑的屍體,實在是有點殘忍。
    對此,他隻想說,做人,要離損友遠一點,雷劈他的時候,真的會連累你。
    如果再讓他看見他那損友,他一定會對他說兩個字日您!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回自駕遊之前,他一定會對同學說三個字滾犢子!
    可惜,他並沒有那樣的機會。
    終於理清了心緒,王皓,當然現在是柳含章了,撫了撫自己的頭發,然後沾了滿手粘糊糊的血嘎巴,還有一股蔥薑味兒。
    嘔!
    就在他一臉“老人看手機”表情,艱難的爬起來準備去洗個澡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柳含煙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
    柳含章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雖然他腦子沒反應過來,身體卻誠實地告訴他,你餓了。
    他麵露赧然,盡量露出屬於柳含章的含蓄表情,以柳含章日常溫柔的語氣對自己未來忠實的扒蒜老妹兒問道“煙兒,怎麽親自來了?你自己可吃了?”
    先發製人。
    之前滿嘴拍戲、穿越、金手指的人不是他,他“回魂”了,嗯。
    柳含煙看見他滿臉表情豐富得能開染房的樣子,心中好笑,嘴上卻一本正經關切道“哥哥快吃吧,我用過了。頭還疼嗎,可要我喂你?”
    柳含章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用不用,我自己吃。”
    說罷舀了一勺小鹹菜,往粥裏拌了拌,便想稀裏呼嚕開造,餘光瞥見一臉探究的女孩,猛然收住了動作,一勺又一勺文質彬彬地吃了起來。
    一邊吃,他一邊觀察著自己這個妹妹。
    小丫頭還沒張開,膚色也不白,是歐美人很喜歡的健康小麥色,五官卻非常出眾,眉毛又長又濃,像一彎月,眼睛極大,大到不像黃種人,睫毛濃密卷翹,像兩把小扇子,小小的鼻子弧度上翹,唇色微深,卻有近乎完美的唇線,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頗有立體感,看著像個混血兒,洋氣得很。
    他知道古代也有胡姬,在這個架空朝代“大燕”也有,他們的生母就有外族血統,他們兄妹倆都有點返祖,長得都很洋氣。
    不錯,好看,帶著扒蒜,有麵兒。
    在他觀察著柳含煙的同時,柳含煙也在觀察著他。
    活了三十五年,她早已不需要笨拙地一點一點分析對方的舉動來判斷對方的動機和身份,隻一個眼神,她便能看出,他依然不是含章哥哥,卻好像已繼承了含章哥哥的某些記憶。
    對方羞澀,尷尬,小心翼翼,但眼神清亮,顯見著年紀也不大,心思幹淨,沒有惡念。
    大約是含章哥哥八字輕,不知哪裏來的孤魂無意上了他的身,現在一體雙魂吧。
    眼看著柳含章把一大碗粥吃了個幹幹淨淨,恨不得將碗都舔了,柳含煙無聲輕笑了一下,舒展的眉目美如畫,狠狠閃了一下柳含章的眼,然後將托盤收了起來“可還要再添一碗?”
    柳含章一臉尷尬“不……不用了。”
    柳含煙將托盤放下,又笑了笑“好,那我們聊一聊吧。”
    柳含章點點頭“沒問題。妹妹想聊什麽?”
    柳含煙臉上掛著三分笑意,給他倒了一杯涼白開,又給自己也添了一杯,將茶杯舉到唇邊輕啜,仿佛喝的不是白開水,而是西湖龍井、金駿眉,品了又品,才說“你不是故意要上我哥哥的身的吧?”
    柳含章一口水就噴了出去。
    柳含煙巋然不動,靜靜地看著他咳嗽了半天,又擦幹了臉上的水漬,一臉尷尬地辯白“老妹兒……我呸,煙兒,我不是孤魂野鬼,我是你哥哥柳含章啊,咱們的爹是翰林編修柳維文,母親在我八歲那年去世了,繼母不管咱們,怎麽咱們兄妹倆從小一起相依為命,你看這些我都知道,我可不是鬼上身。”
    柳含煙的瞳孔縮了縮“你把他的魂魄吞噬了麽?你是何處而來,為何如此強大,能將我哥哥原身的三魂七魄頂替,還能吸取他的記憶?”
    柳含章額角見汗,尼瑪古代的丫頭都這麽人小鬼大嗎?這誰頂得住啊!
    眼見著這一關實在是難過,柳含章無奈,破罐子破摔“你咋看出來的?話說回來,我確實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咋就進了這具身體,更沒去主動吞噬你哥哥的魂魄,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自己忽然就接收了他的記憶。不是我到底哪兒漏了餡兒?”
    柳含煙選了一個比較偏的角度回答了這個問題“哥哥並未遠遊,口音卻變了。”
    柳含章怔了怔,尼瑪勞資說的不是普通話嗎?帶啥口音,哪有口音!
    半晌,他才挫敗地低下了頭,雙手搓了搓臉,又疲憊地抬起頭,緩緩說道“朕……”
    柳含煙一愣。朕?此人難道是哪朝哪代的皇帝?王朝被傾覆,才會有如此大的執念,讓魂魄遊蕩世間至今,才無意間上了小哥哥的身?可他性子如此跳脫,也不像啊……
    她正驚疑不定,柳含章的後半截話冒了出來“朕麽明顯嗎?”
    ……
    柳含煙無語望蒼天,得,這一言難盡的口音又來了。
    別說,聽著,好像還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