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皇上不讓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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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奴婢現在去文華殿瞧瞧,看他們下值了沒有?”白石鬆扭頭看了看天色,有點擔心找不到人。
    “他們在文華殿上班...哦..上值..?”
    朱翊鈞是知道中書舍人的,像顏師古啦,張九齡啦,蘇軾啦,都做過中書舍人。隻是唐宋時期,中書舍人權柄甚重,堪比如今的內閣大學士。他們品級都不高,卻是起草,管理紅頭文件,參政,議政的大佬。
    大明的中書舍人名氣應該不怎麽高,自己以前都沒聽過!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要不去文華殿看看去?
    “朕跟你去瞧瞧”
    “萬歲爺,奴婢去跑個腿就行了,可不能驚動...”
    白石鬆諂媚說道,話還沒說完呢,朱翊鈞已經,雙手按椅,順勢起身了。
    “廢什麽話,帶路。”
    大明朝的中書舍人雖然名聲不響,可也是正經的京官。分為五類,三流,其中最有前途的是駐值午門外的六科給事中屬官,他們有很大的機會轉升為科道言官,前途遠大。最沒前途的就是薦任的,一般在文華殿給皇帝寫寫詞,編編故事會。
    文華殿在會極門裏,距離內閣不遠。正是下值得時候,三三兩兩的陸陸續續下值返家。
    “走,走,今天去咱家裏吃豬頭肉。”
    “同去,同去,馬上俸祿都變染料了,不吃怕沒機會了。”
    “咱去文福樓會友”
    “秦柱,走啊,吃酒去”
    正在案前,伏首抄畫的秦柱聞言道了聲謝,他還有點事要做,婉言拒絕了。同僚們和秦柱的關係其實不錯,要不也不會出聲邀請。可這個人有些死腦筋,他們這些人都朝廷中高級官員的子侄,憑著長輩的品級蔭任的。平時就沒有什麽正經事,碰巧皇帝還是個孩子,沒啥需求,更加無所事事了。一個個都在心裏腹誹:
    “搞不懂,沒事找事”
    “三流的中書還能轉升不成!”
    等白岩鬆帶著朱翊鈞來到文華殿時,偌大的院子裏,空無一人。他心裏一咯噔,怕找不到人,讓皇上白跑一趟。小跑著進了東邊的偏殿,想看看還有沒有人,剛好看到一個人拿著把剪刀正在裁紙。白石鬆站在門口喊了一聲:
    “嘿...可是中書官”
    秦柱聞聲偏過了頭,手裏還拿把剪刀,看到一個太監打扮的中官,疑惑地問道:
    “正是,敢問中貴人可是有什麽事?”
    他倆還在問答,朱翊鈞已經大步跨進門檻。秦柱一看皇帝來了,把剪刀往案上一扔,趕緊行禮叩拜。侍從們看他有利器,嘩啦一下把小皇帝圍在了身後,紛紛出言喝斥。
    秦柱沒想到皇帝會來,又看看案上的剪刀,一時間冷汗直冒。跪在地上不敢亂動。
    “你拿剪刀幹嘛?”
    朱翊鈞也納悶,這皇宮大內的,你沒事拿把剪刀幹嘛?他這邊說著,那邊已經有孔武的近侍上前把剪刀收了起來。
    “啟稟皇上,微臣正在做報本。”
    啥玩意?什麽報本?
    秦柱看皇上疑惑,解釋道:
    “就是從報紙上挑選一些有意思的內容,把它剪下來,黏貼在一個本子上,再寫點心得。”
    這不是手工剪報嗎?這人可以啊,報紙才出來幾天啊,他竟然剪報了...其實朱翊鈞不知道,秦柱在曆史上本來就是個藏書狂魔,兄弟幾個都愛藏書。他覺得這人有點意思,吩咐道:
    “起來回話,做的東西呢,拿來朕瞧瞧。”
    說著就走了過去。秦柱慌忙拿起本子,雙手呈送給了朱翊鈞。
    翻閱一會,朱翊鈞心裏暗暗吃驚,這個秦柱對自己說的“理論武裝”頗有見解,言詞之中甚至已經上升到了“意識形態”的高度。
    雖然前人一直用儒家思想牢牢把控百姓的思想,並且通過祭祀孔聖,開創科舉等措施一步步加強控製,可並沒有一種係統,全麵的梳理。秦柱寫的隨筆中,卻有一個大致詳細的意識形態的培養,樹立,發展的原理,步驟與措施。簡直就是一個思想入侵,殖民主義的大綱。
    這是個人才,朕要用他。
    “你叫什麽名字?”
    “微臣秦柱,家祖秦金。”
    你怎麽不加個天字呢?轉念一想還是試試他的能力如何,便出聲問道:
    “朕這裏有個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個忙?”
    “皇上言重,為皇上辦事是微臣的福分。請皇上示下。”
    白石鬆看皇帝向他努嘴,便上前跟他說了點評的事情。秦柱聽完,也不耽誤,鋪陳紙墨,抄起毛筆,就開始打腹稿。
    朱翊鈞看他要作文,背起了小手,出了偏殿,跑去文華殿裏逛了起來。
    進去一看,殿內裝滿書的博古架上幹淨透亮,一看就知道有專人打掃。殿中還有一張覆蓋著黃錦的大長案幾,隻是黃錦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上麵落滿塵土,不知為什麽沒人打掃。不過想來這應該是嘉靖皇帝的禦案,畢竟隆慶皇帝沒在這裏辦過公啊。
    朱翊鈞看著有點好奇,上去把黃錦一拽,嘩啦一聲,有個東西被帶著摔在了地上。他定睛一看,是支毛筆,已經被摔成兩段。一直跟著的孫海看皇帝拿眼察看,忙不迭地跑過去撿了起來,跑到了朱翊鈞麵前,托給他看。
    這是一直雕刻著複雜龍紋的毛筆,不像是摔斷的,接口凸凹規則,分明是故意做的。仔細一看,中空的。朱翊鈞好奇,伸出小手拿過一看,筆身上刻著“嘉靖四十四年”的字樣。他小手一抖,一卷紙帖從筆杆裏滑了出來。
    “有寶貝?”孫海看的驚奇,以為是什麽好東西。
    朱翊鈞沒理會,把紙攤開,原來上麵寫了兩行小楷:
    “大江,水清。大河,水濁。同灌田畝蓋成百千萬者也。
    不因水清而偏用,不因水濁而偏廢,聖君之道也。”
    嗏!帝王秘術?禦下之道?製衡寶典?
    當年嘉靖皇帝少年登基,以藩王身份克繼大統,隻用了兩年的時間就獨攬了大權,那一年他隻有十六歲。後來這位被譽為大明史上第二聰明的皇帝,一生擅用權術,禦人手段爐火純青。很多人對他的帝王之道推崇備至。
    可在朱翊鈞看來,他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能人罷了。他是聰明,把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間,臣子們再有怨言還是要給他打工辦事。可他明明有手腕,所作所為更多的卻是為自己的私利著想,少有為百姓謀福祉的舉措。
    可惜了一身的本事,大明也錯過了一次中興的機會!
    朱翊鈞思考著又看了看手上的紙條,自己要不要學學他,拉一個打一個,找個人掣肘張居正呢?可是轉眼一想,他覺得沒有必要,真要這麽做了反而會加劇黨爭,空耗國力!
    張居正這麽牛,不也落個家破子亡的下場?馮保這麽牛,不也落個守墓南京的下場?隻要自己手裏有軍隊,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紙老虎。
    做的不好,分分鍾讓你身死族滅!
    ....
    等朱翊鈞回到偏殿的時候,秦柱的作文也寫好了,他拿過來一看開篇一首詩看的他一樂:
    貝者是人不是人,
    因為今貝起禍根;
    有朝一日分貝了,
    到頭成為貝戎人。
    這不是賭,貪,窮,賊四個字嗎?完美的詮釋了賭博的危害。
    擎天柱是個人才啊!
    他看了一會,便遞給了白石鬆,吩咐他印刷去了。
    臨走,朱翊鈞拍了拍秦柱的胳膊,笑著說道:
    “好好幹,隻要你有能力,朕這裏不缺位子。”
    ....
    馮保封鎖消息的舉動還是遲了,成國公朱希忠已經得到了消息,大明頂級勳貴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兩天京察和蘇木折俸鬧的沸沸揚揚,不乏托關係來找他出麵的官員,和他孫子不一樣,他一概婉拒。人們常說老謀深算是有道理的,此時朱希忠正在書房裏教育他的長孫朱應楨。
    “咱們成國公府已經是位極人臣了,
    新官上任還三把火呢,現在皇上登基重用張居正擺明是要燒一把大火,
    你瞎了狗眼了去摻和?”
    朱希忠聽說孫子這兩天和韓緝那幫言官走的很近,稍一琢磨就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宮裏剛剛又傳來個消息。他左右思量還是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孫子,而且有些事要早做謀劃,以防萬一。
    寶利樓這個產業,京城裏多少人眼紅?現在他是國公可以鎮住,萬一忤逆了皇上,身死族滅倒不至於,可那白花花的銀子就沒自己家什麽事了。
    “爺爺,您就是太穩了!他馮保不過是皇上身邊的一條狗,東廠這些年一直在咱錦衣衛頭上拉死,憑什麽?”
    朱希忠看孫子梗著脖子爭辯,氣不打一出來,厲聲喝道“放肆!”上去就是一腳。
    “再去和那些言官勾勾搭搭的,打斷你的狗腿。”
    朱應楨跪在地上不以為意,還小聲嘀咕道:“咱是狗腿,你豈不也成了狗腿。”
    看著跪在地上的孫子,朱希忠哀歎一聲,用心良苦地說道:
    “宮裏剛傳來的消息,皇上殺人了!”
    朱應楨本來是跪著的,聽完吃了一驚,徑直起身到朱希忠身邊問道:
    “小皇帝才幾歲?就能殺人,為什麽啊?”
    朱希忠窩火地道:“你管那麽多幹嗎?你知道一件事就行了,皇上禁賭了!”
    朱應楨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岔著氣說道:“禁賭?朝廷這麽多年,哪個皇帝沒禁過賭?他能禁的了嗎他。”
    朱希忠看他那囂張的樣子,無名火起,上去又是一腳,開口大罵道:“你懂什麽?算了跟你說不清楚,你馬上就去找李文全,把寶利樓產業讓四層給武清伯。”
    這...朱應楨又急又怒,哭喪著臉嚎道:
    “為什麽啊?敢情皇上禁賭是給他姥爺謀家產來了!這俸祿俸祿折染料,賭場賭場的股份還要讓,皇上不讓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