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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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爹在種菜?”
    李貴妃聽兄長這麽說,脫口就追問了起來。當年老父親每日天不亮就出門,忙忙碌碌到很晚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滿身汙泥,手上布滿了老繭。特別是冬天,一張手爛的不成樣子。回想起點點滴滴,眼裏不禁噙起了淚水。
    “是啊,爹辛苦了一輩子你不是不知道,好不容易過兩天好日子,又碰到這事。”
    朱翊鈞看這兩位在那裏憶苦思甜,一陣蛋疼。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要開口拉一波仇恨,腦子裏靈光一閃,就閉上了嘴。
    李貴妃拿起絲綢帕子揩了下淚水,紅著眼睛道:
    “爹也真是的,這麽些年,宮裏一直有賞賜啊,怎麽還要勞累。”
    李文全聽他妹提起了賞賜的事,趕緊雙手一攤,胡謅道:
    “唉,爹年紀也大了,這幾年一直在偷偷準備後事。
    前年回老家,他看上了一塊地,就想著買下來做墓地,
    一問,要五千兩銀子,
    這兩年咱家一直在省吃儉用,想省點錢給爹置個風水寶地。”
    李貴妃一思量,地就要五千兩了,還有動土的役錢,各種開銷,怎麽也得一萬兩銀子吧。這些年賞賜,俸祿怕不夠啊,心裏更難受了。
    朱翊鈞努力地壓製臉皮的抽搐,這淡扯的也太長了。五千兩!五千兩你是要買多少地?
    現在這個時候正是豪強兼並土地最瘋狂的年代,他又不傻,豈會不知能瘋狂兼並土地的年代,土地價格都是奇低的。
    這年頭,官紳地主相互勾結,狼狽為奸。他們把控稅賦的清收,丁役的抽調。為了兼並土地他們肆意妄為,導致田地價值一降再降。
    此時南方好一點的水田,一畝能賣個七八兩就算不錯的了。不是老百姓不想買,是不敢買。你敢買,那些豪強大戶,裏甲糧長就敢給你加派重役。三五年就能讓你傾家蕩產,狠一點,讓你家破人亡。
    朱翊鈞還在想著心事,就聽金人獎獲得者李文全,滿臉沉痛,憂國憂民道:
    “唉...三人成虎還真是有道理,都說張居正有本事,說他能幹,
    本來還以為他能給朝廷辦點事,現在倒好”就看他抬手往脖子上一抹,說道:“他上來就拿皇上的親人們開刀。”
    張居正上台畢竟是李貴妃點頭的,李文全這麽說,她麵子上也不好看,隻能悻悻地說:
    “不要胡說八道,這次折俸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咱已經讓馮保去戶部倉庫裏看過了,據說裏麵空空蕩蕩,啥也沒有。
    至於他這個首輔,先當當看吧,不行再換...”
    李文全看把馮保扯了進來,本來想說點什麽的,結果嘴皮子打了半天架,最後竟然閉嘴了。馮保這些年可沒少在他頭上花錢,他讓徐爵送銀子都是一千兩的會票起跳。說來也巧,說曹操,曹操就到。
    “老奴拜見皇上,拜見貴妃娘娘,參見國舅爺!”
    馮保捧著個拂塵笑眯眯地就進了門,朱翊鈞看他那樣,叫他玉麵飛龍真心沒叫錯。再看小璐身體往下滑,他又緊了緊手,把腿上的小璐往懷裏抱了抱,這孩子一輩子享盡了榮華富貴,隻是這一次怕沒有那麽好的命了。
    “大伴,你怎麽來來了?”
    馮保看皇上抱著弟弟,兄友弟不恭的,就走到皇上麵前。把拂塵往腰上一插,伸開手就要抱小璐,嘴裏還說道:
    “來,小爺,老奴抱抱。”
    朱翊鏐(liu)估計小時候被馮保抱習慣了,看到馮保張開懷抱,還真笑咯咯的伸出了小手。馮保把他抱在懷裏,覺得胳膊一沉,便笑著說道:
    “哎呀,小爺又長身體了,老奴馬上都抱不動了,真不知道皇上哪裏來的力氣。”
    李貴妃看有人誇兒子了,也忙自得地說:
    “皇上越來越懂事了,知道關愛弟弟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榮光.....
    “老奴啊,是來給娘娘賀喜的”
    李貴妃沒吱聲,這段時間邪乎的很,鬼多,她淡定地看了馮保一眼,等他說完。卻看他並未說什麽,隻是扭頭對外麵喊了一聲:“呈進來。”
    從門口進來個小火者,手裏捧著本奏疏。馮保腰裏插了個拂塵,懷裏還抱著個孩子,沒法拿,就示意小火者把奏疏送給李貴妃。嘴裏解釋道:
    “娘娘,這是張居正上給皇上的奏疏,是請封兩宮皇太後的事情。”
    李貴妃才拿過奏疏,還沒看呢,聽馮保這麽說,心頭一喜,忙拿眼看去。馮保一邊用手拍著“小爺”一邊顛顛晃晃地走動著,嘴裏還出聲道:
    “張先生說娘娘宅心仁厚,京城裏有好些人都在議論,
    他們說啊,張居正是個昏官,隻顧著自己的清名,卻不肯為娘娘請封號,
    他這個首輔每天下值回府,都被路邊的百姓指指點點。
    他說雖然現在先帝梓宮還未入土,可這民間為娘娘請封的壓力太大,
    他不得不在這個時候上疏。”
    朱翊鈞聽馮保這麽說,臉上一陣肉動,果然“要論馬屁哪家強,湖北江陵堪比藍翔”。他起身來到李貴妃麵前,伸頭看了看奏疏,出聲說道:
    “好!母後這是眾望所歸。”他扭頭又對馮保說道:“大伴,你這就批紅..嗯..朕親自來批”他小手一揮:“筆墨伺候。”
    一聲令下就有太監抬了案幾過來,朱翊鈞小筆一揮,批了紅。
    李文全雖然剛剛還在說張居正壞話,可這個時候也是滿心歡喜,他老李家沒出皇後,這下可好,出了個太後。不過他真的以為馮保說的是真的,以為自己妹子眾望所歸,感覺沒張居正什麽事。
    而此時的張居正正在內閣裏為了件小事,火冒三丈。隻看他當著高儀的麵把手往桌子上一拍:
    “這個張孟男簡直是食古不化,妄邀清名。”
    他早上來內閣後就鋪陳筆墨,寫了份請封奏疏。這個人做事雷厲風行,他這邊剛送出奏疏,那邊就吩咐尚寶司去請寶璽。他想今天上午就能把“兩宮並尊”的聖旨炮製好,結果出了差錯,跑去通傳的人被轟了回來。
    這還要從尚寶司說起,大明的尚寶司有內外之分。外尚寶司職掌寶璽、符牌、印章。聖旨要用璽,就得尚寶司的人請璽蓋印。張居正之所以提前讓人去尚寶司打招呼,是因為尚寶司隻有用璽權,卻沒有管璽權。
    這寶璽印章全部在皇宮裏,由女官掌管的內尚寶司存管。每當需要用璽的時候,宮外的尚寶司要用揭貼到宦官掌管的尚寶監請旨,等皇帝同意用寶,再由宦官到宮內女官尚寶司領寶璽。外尚寶司用寶時,還有宦官監視,用畢,由宦官繳還女官。
    張居正知道這用璽的過程非常繁瑣,所以不想浪費時間,便吩咐尚寶司把玉璽提前請出來。隻等皇帝批紅,他馬上就可以把聖旨弄出來。
    結果尚寶司丞張孟男,以不合規矩為由,堅決拒絕了張居正提前請寶的要求。
    其實對於張孟男,張居正是挺欣賞的,他和高拱的恩怨,張居正一清二楚。本來看他忤逆高拱,張居正心裏還隱隱有種快感,可沒想到高拱才走,他就開始忤逆自己了...
    慈寧宮裏。
    馮保已經告辭,李文全看妹妹眉開眼笑的,估計今天要白跑一趟了,他這次其實是來告張居正黑狀的,一看沒希望了就想出宮玩耍。
    “妹妹,皇上,咱也走了”
    朱翊鈞看他要走,趕緊走到身後的孫海麵前耳語一番。
    李文全出了慈寧宮,正在甬道裏走著,突然聽見有人喊。定睛一看原來是皇上的近伺太監孫海。
    “國舅爺留步,國舅爺留步”孫海小跑著喊道,剛走近,就點頭哈腰地說道:
    “國舅爺,奴婢來給你道喜來了”
    李文全暗暗心喜,這宮裏的太監今天都是福星啊,盡挑他老李家的人道喜。
    “何喜之有啊,孫公公。”
    孫海賊頭賊腦的前後環顧了一圈,看沒有人,就腆著一張臉諂媚地道:
    “國舅爺,奴婢想跟您報個喜事,討點喜錢花哨花哨。”
    討喜錢討到老子這裏來了,這皇宮裏的人都他媽鑽進錢眼子裏了啊。李文全一聽想要錢,立馬不高興了。可這又是哪門子的喜事呢,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孫公公,什麽喜事啊,
    你要真報個天大的喜事,賞你點銀子花哨花哨又如何?”
    孫海伸手做勢要遮嘴,李文全識趣湊過頭來,就聽孫海說道:
    “國舅爺,奴婢昨天在文華殿聽說一件事。”
    李文全聽他神神秘秘地廢話,立馬就火了,他收回頭來斜倪了孫海一眼,嘲道:
    “孫公公你能不能男人一點,囉囉嗦嗦地跟個娘兒們一樣。”
    孫海神色一僵,不爽了,老子是個太監,家夥都沒了,你讓老子男人一點?咱男的起來嗎?心裏雖然暗罵,可臉上隻是一僵即化,幹脆說道:
    “皇上讓張居正做個博彩執照....”
    李文全聽完,更加納悶了,這個跟自己有什麽關係?可轉眼一想有戲啊,自己現在也是開賭場的了啊。這樣一想,立馬喜笑顏開地問道:
    “那張居正啥時候拍賣這個執照啊?”
    孫海卻答非所問地說道:
    “上次武清伯進宮後,咱無意間聽皇上說武清伯清苦,
    要找機會給武清伯置點家業。”
    還是一家人啊,皇上心裏還是有他們家的。李文全暗自得意,又聽孫海繼續說道:
    “奴婢估計著,皇上讓張大人拍賣執照,心裏肯定是給國舅爺留著一份的。可是後來張大人不同意搞博彩執照,皇上也沒說什麽。”
    李文全聽這件事黃了,心裏不是滋味,可惜地說道:
    “事都黃了,你還報哪門子喜?”
    孫海一拍大腿,裝作著急的樣子,語帶責備地道:
    “咱的國舅爺啊,這奴婢都能想到的事情,您怎麽想不出呢,
    皇上既然有這個意思,您可以出去活動活動啊,
    這文武百官誰還不給您這天下第一號皇親國戚的麵子?”
    是啊,這怎麽沒想到呢,他張居正不同意,有人同意啊!李文全覺得這事可以謀劃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