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煢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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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小暖榮五郎!
    “桑大夫,整日將我拘在田野之中,我已經有些想念集市的煙火氣了,這次出去,我隻買完你所需要的東西就回來,不會逗留的。”他話說的客氣,桑小暖也想不到什麽理由阻止,隻道,“你且等一等。”
    說完她便進了屋子,往牆上取下來一頂帶有薄紗的鬥笠,夏季山上陽光太烈,為了遮擋一二,桑小暖往往會帶上這個鬥笠。
    她遞給了奚溯遊道“今天日頭曬,你帶著遮擋遮擋,免得又中暑了。”說到中暑,桑小暖憶起他上次昏倒好像也是這麽個大熱的天氣,於是從衣袖裏拿了顆藥丸用黃紙包好給他道,“這個你也拿著,以防萬一。”
    奚溯遊終於忍不住笑了,推拒了這一粒藥丸道“你這是做什麽?未免太小瞧我了。我自小習武,上次若不是受了傷,烈日下感染,我是斷斷不會暈倒在街上的,你放心就是。”
    “鬥笠我接下了,會帶在頭上遮擋一二的。”他明白桑小暖的顧慮,便說了句打消她疑慮的話。
    “那邊煩請你幫我去買些大米回來了,這是買米的銀錢。”她將銀錢遞給他,卻不料奚溯遊隻是搖了搖頭並不接。
    錦衣玉食不知人間疾苦的皇子,雖不曉得糧價,心裏也明白自己來到這裏之後,她一個月兩次集市精打細算著買米過日子,給他的三瓜倆棗的銀錢自是隻夠買半月吃食,水一樣的白米粥一月便吃夠了,他才不願下月繼續這樣沒油沒糧的日子。
    不等桑小暖回答,便不知不覺地提著籃子走了,十步以外又想起來自己上街用籃子做輔助……村氣!於是,瞄準了還站在原地的桑小暖運氣一扔,菜籃子又穩穩地回到了桑小暖的腳邊。
    謔……有武功了不起。她朝天上凡人看不見的地方大大地犯了一個白眼。
    等她撿起了菜籃子,竟瞧他健步如飛,不一會兒工夫就走出了老遠,不得不承認這人出去是比她上街去要快些。
    剛出村口奚溯遊便戴上了鬥笠,薄薄的簾子擋在眼前,簾子上自帶的藥草香氣隨著微風飄進了他的鼻腔。
    他沒有去菜市場,而是直接來到了官府經常張貼告示的城牆附近,隔著幾米的距離坐在一旁的茶棚裏麵要了一壺茶,悠閑地品咂。
    這一個月以來,桑小暖為了保持藥效從來不讓他飲茶,他也知道厲害,全力地配合著,但皇族飲茶是舊習,也是積習難改,他一直保持這個習慣,如今存天理滅人欲般的強行禁止,無欲無求的人心裏也被鬧得癢癢的。
    此時的奚溯遊就像是一個久久不見酒香的酒鬼,幾錢陳年舊茶也滿足了他數十日來的寂寞。
    不過糙茶畢竟是糙茶,喝完一壺便像後勁十足的清酒,刺得他金尊玉貴的嗓子疼,促使他很快便能將心思從飲食小事上收回來,專心致誌地體察縣城中的動態。
    城牆上空無一物,倒是隔壁桌有幾個行為舉止算得上得體的人正在討論
    著國家大事。
    穿黃色布衣的男人說“君主駕崩是大事,國喪自然要多舉辦幾日,以表追思之意,也說明咱們載璋國的皇子們很是孝心。”
    綠衣同伴道“皇後自聖上登基以來便以二十餘載相伴,情深意篤,即位太子更是正宮嫡子,可謂善始善終,父慈子孝。”
    “嗬……”奚溯遊幾不可聞地冷笑了一聲,一副淩冽的眉眼之間有仿佛流動著能將人削出血來的刀鋒,一杯涼茶在他的兩個手指間旋轉把玩,杯中的茶水晃來晃去,好幾次蕩出了杯沿卻又被他慢悠悠的拾了回去。
    可能是周身的氣場太冷,也可能是閑聊的時候神情不專注,正對著奚溯遊坐的綠衣同伴被奚溯遊吸引了目光,他在平安縣居住數十載,這裏的風物地貌,人情世故,他都如數家珍,竟不知小小的平安縣什麽時候來了這麽一號人物,隻是坐在一邊,便讓人噤若寒蟬,他說話的聲氣不覺間降了幾個調。
    “新帝登基之後免不得會大赦天下,到時候咱們縣裏的那些個犯人還不知道會放出來幾個呢!”
    黃衣男子續了杯涼茶道“小偷小摸犯的事兒不打才可能放出來,重刑者一律流放,我看你啊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呢!”
    “布衣黔首,耳路閉塞,聽了許久竟都是些陳言膚詞。”苦等良久隻等來了這樣幾句閑得發慌的閑言碎語,講的都是他才都能猜出來的東西,奚溯遊隻歎是在白費時間而已。
    沒有消息的消息就是好消息,或許是新帝登基的時間還沒有確定,畢竟這一次的國喪之長是前所未有的。
    殊不知是為了他,還是真的為了沉痛悼念先帝。
    買好了桑小暖交代的東西,想多買點別的東西回去改善一下榮家的清貧生活,卻一時沒有想出來他們到底還需要什麽?
    水果攤前駐足片刻,發現現在上市的熱賣水果,榮五郎的家裏都有,每隔一段時間他便會捎一些回來,他還疑惑自己以前在山林中打獵的時候怎麽沒有摘到過這麽新鮮漂亮的水果呢?
    屠夫攤前擺滿了大刀闊斧的各色肉類,他一瞅,不禁笑了,這裏有的榮家應有盡有,沒有的榮家也有,就連那自稱山中大王的老虎都被榮五郎剝下了皮來。
    “真是奇人呐!”打虎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每年圍獵他都能殺死幾隻,可是普通老百姓的箭矢如何比得大內的利刃鋒利,要想從山中打一頭猛烈的老虎難上加難,他竟然做到了。
    想著榮五郎對他還不甚緩和的態度,奚溯遊路過珠寶鋪子的時候精心挑選了一隻釵子,預備贈於他表明一下自己想要和勇士和睦相處的願望。
    他身上所穿布衣還是榮五郎昔日的舊衣,盡管這在他眼裏不過是一件一文不值的麻衣,但是榮五郎依舊將所有的舊衣都收拾妥帖,時常換洗穿戴,他不知這是窮人的艱辛,隻是想起了一句舊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