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千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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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三妹特別撩人看了睡不著所以明天來看吧w

    否定它的原因很簡單, 沈伐石剛才測試自己脈搏的動作太過直白, 比他的這張嘴不知道實誠了多少倍。

    ——他投向自己的目光裏帶著火,恨不得把自己點燃了再擁入懷裏來一場飛蛾撲火同歸於盡。

    看到舊友死而複生, 用不用得著這般激動還需另行商榷, 但季三昧至少能有七分確定, 沈伐石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才特來向自己解釋長安的事情;且出於某不知名的緣故,對自己的身份, 他打算隱而不發。

    兩個人竟然在這方麵達成了莫名的心照不宣,這讓季三昧那顆騷包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夾著煙管, 活像是一盞水玉所製的美人燈,他的身體浸在陰影下,腳卻伸在日光下,整個人被光影鮮明地分割開來。他抬起眼來看沈伐石, 五官有起筆有收尾, 極像一幅山水圖畫,眼中更是帶著一縷似喜非喜的淺笑:“師父,我若不答應呢?”

    他的唇碰上了煙管, 剛淺淺啜了一口, 就被劈手奪去了煙槍。

    季三昧一怔, 那股超凡世外的鬼狐氣還沒聚攏起來就被毫不留情地一把揮散, 他的左手還保持著夾住煙管的動作, 整個人就像是一口被抽取了薪柴的釜鍋。

    見他呆愣可愛的模樣, 沈伐石有些忍俊不禁, 駕輕就熟地把裝滿煙絲的繡囊纏在煙管上,收入了自己袖中:“戒煙。”

    季三昧突然揚起了唇角。

    他曲腿,雙肘一撐,小鹿似的跳上了凳子,雙臂一環,勾緊了沈伐石的脖子,腳尖一踮,蹦到了沈伐石的身上。

    一縷還未呼出的白色煙氣徐徐從他口中湧出,在若隱若現的霧中,能清晰地看到一截嫩軟的舌尖彈在了他的齒後。一朵圓形的煙圈準確地套中了沈伐石的鼻尖,下一秒,他的舌尖靈巧在口腔裏搜刮一番,螺旋形的煙霧盤旋而出,沒入了沈伐石的前襟,就像是一根小小的釘子,旋轉著戳進了沈伐石的心口。

    季三昧把一口煙吐完後,俏皮地歪了歪腦袋。

    “我這人不挑的。”他把手按在沈伐石胸口,“戒煙是戒不得,但是若是師父願意抽了煙喂在我口裏……”

    沈伐石的呼吸驟然一窒,把那聊騷的小東西從自己身上扒了下來:“回房間,把《楞嚴經》抄寫一遍。不抄寫完不準再沾一口煙草。”

    這話說得不容置疑,季三昧有點傻眼,隻好拖著步子往外走去。

    在他背後,沈伐石摸了摸自己被煙霧鑽了個小孔的心髒,唇角愉悅地勾起了一點點弧度。

    可惜,這點弧度還沒能形成氣候,剛剛鑽出去的小家夥就去而複返了。

    他抓住門框,露出一張臉來,笑吟吟道:“那我抄寫完,師父該給我些什麽獎勵?”

    不等沈伐石開口,季三昧就自作主張了:“就罰師父給我洗澡吧。”

    沈伐石:“……”

    季三昧撂下這句話掉頭就走,不給沈伐石任何反悔的機會,他的一縷發尾在空中掃過,恰好掠過門框,也正正好掠過了沈伐石的心,搔得人心癢難耐。

    待季三昧走幹淨了,沈伐石立即起身,去了盥洗房。

    約一刻鍾後,王傳燈從屋中出來,發現長安正抱著一條毛巾,麵對著盥洗房,似乎在等待什麽。

    王傳燈:“你幹什麽?”

    長安懷抱毛巾一臉堅定:“自從小師弟來了之後,師父就格外愛幹淨。我也要愛幹淨,小師弟就會喜歡我了。”

    王傳燈:“……”

    他覺得這種早戀傾向需要動用強製手段加以遏製,於是他一把把這棵樹攔腰扛在了肩上,直接丟回了房間:“功課做完沒有?……沒有做完你嘚瑟什麽?”

    經過王傳燈一番簡單粗暴的調/教,長安開始相信自己近來是玩物喪誌,不務正業了。

    隻有堅持好好修煉,才能跟小師弟玩耍。

    季三昧的到來,大大提升了長安的修煉進度。但事主本人卻對此一無所知。

    大半日的功夫,被煙癮折磨得哈欠連連的季三昧把自己第一日的默寫作業交上去了。

    那一手張狂的草書根本不像是出自一個小孩的手筆。

    沈伐石將厚厚一遝紙張一一翻檢過去後,下了結論:“你的字跡太輕浮。”

    “怎麽輕浮?”

    “過於信馬由韁,不加約束。你看,這個落筆拖得太長,就像人的腿腳,太長,字型就會失調……”

    “腿長不好嗎?”季三昧托著下巴,又打了個哈欠,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清淩淩地倒映著沈伐石的影子,“可以伸到師父的被窩裏呢。”

    沈伐石今天已經洗過一次澡了,不想跟他多廢話,揚手拋給了他一個新製的繡囊。

    繡囊裏的煙草味道清冽,入鼻生香,季三昧窸窸窣窣打開繡囊,埋首進去,銜出幾根,放在口裏細細咀嚼,一品即知那是仙城特產的紫玉泥種出的上好煙草,再經精心切絲烘幹製作而成。

    若在人間,這小小的一袋能賣出百金之價。

    季三昧眼睛一眨,計上心來:“師父,還有多餘的嗎?我怕不夠……”

    沈伐石沒有給他把鬼主意付諸實踐的機會,頭也不抬道:“不要想著去人間做倒買倒賣的事情。什麽時候吸完了再來找我。”

    季三昧滿口答應,堅決不做,回屋就身體力行地把煙絲全部從煙囊裏倒出來,一根根數了個清楚。

    煙絲共計兩千零五十根。他克扣下了一千根,悄悄藏起,打算等什麽時候有了外出機會,好賣了換些寶貝。

    自此後近七日功夫,除了抄寫經書及浪費紙張,季三昧就賦閑在禪房裏無事可做。興之所至,他會手執兩支筆,把那些他看過一遍就爛熟於心的佛經一左一右地同時默寫下來。

    七日後,覺迷寺方丈突然到訪禪院。

    覺迷寺原先是個極小的廟宇,僧人不過五十,方丈辛苦地打理經營,卻隻能靠稀薄的香火錢勉強維持僧人們溫飽。

    而在六年前,沈伐石不知怎的就選擇了在覺迷寺出家。

    他出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覺迷寺所在的飛熊山整個買下,投下大筆錢財擴建寺廟,為九天神佛百八羅漢塑造金身,自己卻低調地撿了一間幹淨幽遠的禪院住下,掛名在覺迷寺下,以居士自號。

    覺迷寺方丈從未見過如此清新脫俗的出家方式,被陡然而至的銅臭雨淹得五迷三道,但他畢竟背靠佛祖,不敢悖離,礙於沈伐石先前的道士身份,準他不必完全遁入空門。

    但是,沈伐石剛搬進來的時候,還隻帶著王傳燈一人,過了幾年,就憑空多出了個長安來,現在又添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小孩。

    佛門重地畢竟不是菜市場,沈伐石雖說是覺迷寺的最大的金主,但方丈還是決定要來查看一二。

    方丈來時,季三昧正在默寫佛經,雙管齊下,不過不再是草書,而是端莊的小楷。

    他默寫的是《地藏經》。

    方丈見狀,頓時驚為天人,拉著季三昧講佛,而季三昧深諳見人言人見鬼言鬼的本事,神色安詳,態度溫馴,有問必答。幾番來回後,方丈認定這是個可以遁入空門的可塑之才,匆匆找到沈伐石,希望沈伐石能夠叫季三昧剃度出家,並真情實感地慨歎,季三昧有望成為一代高僧,自己在三十歲時都還沒有季三昧這般出眾的慧根,雲雲。

    沈伐石全程沉默,等方丈抒情完畢,才問道:“乾明殿中的羅漢金身是否需要重新翻修?”

    方丈覺得自己無意間闖入了一間菜市,對麵坐著的是個滿口掛滿了價碼的投機販夫。

    沈伐石這意思顯然是不打算放人,方丈在挽留人才和寺廟的長久發展之間躊躇良久,才艱難地選擇了後者。

    自那之後,方丈便時常造訪禪院,苦口婆心,不厭其煩,勸說一肚子大千世界花花腸子的季三昧皈依我佛。

    奇怪的是,盡管壓根兒沒有要拋棄三千煩惱絲的意思,季三昧卻每每願意與他談佛講經,直至月升時分。

    長安深覺詫異,私底下也問過季三昧:“師弟,你喜歡佛學嗎?”

    季三昧正把一本偷偷托王傳燈買來的春/宮小冊子包上佛經的書皮,聞言笑道:“一門可悟之學,但就我個人來說,算不上多喜歡吧。”

    “那為何……”

    季三昧笑眯眯地將新包上的書皮整理清爽,細細地捋平了邊緣的皺褶:“覺迷寺方丈不是什麽佛學大家,但他已經老了。我和他聊天,他會高興,師父的日子也會過得鬆快些。”

    長安雖然有點不通人事,卻也知道沈伐石在覺迷寺中的地位,斷不敢有任何人敢難為他,因此把這句話刨去,就能從季三昧假假真真的敘述中剖出真相來。

    “……他已經老了……我和他聊天,他會高興。”

    其實,長安不知道,季三昧還有一句話沒有宣之於口。

    ……若是我的混賬父親還在,恰好和方丈是一樣的年紀。

    不過這種事情,不提也罷了。

    數日後,被季三昧判定為“晚年空虛”的方丈再次駕臨了禪院,然而在他身後,還跟著一位不速之客。

    沈伐石聽到響動,走出了書房,那衣冠楚楚、麵白肉細的胖子見了他,如遇神佛,撲上去跪在了沈伐石腳下:“法師,沈法師!我被一女妖纏住了!她……她心狠手毒,法力高強,竟然要索我獨子的性命!!求法師救命!”

    說著,他一巴掌把報價人的腦袋摁低了下去,生怕他再說出任何敗家的話:“在下隻是帶愚弟來見見世麵,無心叨擾,還請繼續。”

    在後台暗中觀察的老板:“……”

    主持者:“……”

    滿場賓客:“……”

    很快,底下就卷起一陣切切察察的譏嘲聲,無非是“沒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外來的野雞就是沒規矩”之類的散碎話。

    季三昧坐在明處,看不清暗處所坐的兩人,但他心中在幾個翻覆間,已有定數。

    ……來者絕非常人。

    季三昧利用銅鏡對自己動用過法術,凡是他看不上的賓客,根本不會注意到台上有他季三昧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