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千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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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三妹特別撩人看了睡不著所以明天來看吧w

    季三昧又試了試,表情就釋然了些:“不用。湊合穿, 可以。”

    沈伐石一回頭, 季三昧還真把褲子提好了, 隻是……他的後臀線條被緊繃的褲子勾勒得曲線分明, 圓潤堆雪,又深又軟的一道臀溝簡直是一張魚水狂歡的邀請函,七歲的孩子細腰寬臀,竟已有孟浪公子之象。

    季三昧總覺得身後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盯準自己的屁股, 一回頭,這盥洗房裏唯一的人正在仰頭觀窗,麵色淡然, 古井無波,心如止水。

    季三昧:“師父,你在看什麽?”

    沈伐石鎮定自若地看向外麵的九九豔陽天:“今天的天氣很翹。”

    季三昧:“……”

    沈伐石:“……”

    長安正在院子裏,試圖跟一棵桃樹交流, 就聽盥洗房內爆發出了一陣猖狂的大笑。

    長安頓時喜上眉梢, 拉住了剛從小廚房裏鑽出來的王傳燈:“燈爺, 小師弟真的喜歡我給他買的衣服!”

    王傳燈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這還用說嗎。”

    季三昧的確挺喜歡的, 用過飯後, 他穿著這件讓他很翹的褲子滾上了床,等著晚上鬼車隨時造訪。

    沈伐石剛才被季三昧嘲笑得有點上火,這會兒是死活不肯接近他了, 隻怕他又鬧什麽幺蛾子, 守在一張蒲團上打坐調息, 但顯然這樣的距離完全擋不住季三昧的嘚吧嘚:“師父,你什麽時候知道我有異靈根的?”

    沈伐石眼睛都不睜一下:“在你睡覺的時候我試探過。”

    季三昧側身躺著,笑吟吟地端了煙槍,唇齒合住煙嘴,緩緩吸了一口:“師父趁我睡覺的時候動手動腳,真是衣冠禽獸。”

    沈伐石:“……”

    季三昧準確地掐中了沈伐石的脈,在他爆發隻差臨門一腳時果斷閉嘴,享受地就著沈伐石的黑臉抽完了一袋煙,雙手往後腦一墊,安穩睡去。

    沈伐石自己也覺得自己太不是東西,季三昧還是個七歲的孩子,自己就肆意覬覦,心神蕩漾,委實不妥,趁季三昧睡熟,他想念一段梵唄讚偈以消心頭惡念,無奈經書也治不了他的病,他隻好心神不寧地起身,去一側的書房書架上尋找些閑雜書來消弭繁雜龐蕪的心緒。

    他翻開了第一本書:……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沈伐石把書砰然合攏,換了一本詩詞集。

    “……歌巧動朱唇,字字嬌嗔。桃花深徑一通津。”

    ……最近的書真的是越發不正經了。

    沈伐石無心讀書,索性起身,走向了門口。

    長安還在鍥而不舍地跟那株桃花樹說話,想要從裏麵抓個小姐姐出來,王傳燈正坐在戶外的台階上,初升的一輪牙月將狹窄的清輝投在他的臉上,將他的麵部輪廓調和得愈加柔和溫暖。

    王傳燈出身不詳,年齡不詳,沈伐石最初遇見他的時候,年十一,地點在一口布滿人肉腥味的妖窟。

    十歲不到的孩子,一張臉腫得像個饅頭,雙手染血地坐在白骨堆裏,對麵是一個精疲力竭、頭發蓬亂的女人,她已經失了魂魄,口裏隻顧喃喃咒罵:“逆子,逆子。”

    誰也不會想到,一個打算舉家遷移到另一個城鎮的三口之家,隻是因為男主人想偷懶從山裏繞個近路,就被一幫妖邪擒住,父親在掙紮奔逃中被咬斷了腿,一家人心驚膽戰,縮在潮濕生苔的妖窟角落裏瑟瑟發抖。

    這些妖物們孤獨日久,見了三隻活物,起了肮髒的玩樂之心。他們將一把生鏽的鐮刀塞到了那漂亮孩子的手裏,告訴他,爹爹和娘親,隻能活一個,一刻鍾之內,你用鐮刀砍下其中一個的腦袋,另一個才能活。

    小小的王傳燈在母親聲嘶力竭的哀求下,飲泣著走向了父親。

    母親從小待他極好,他舍不得母親。

    父親的腿斷了一條,太痛苦了。

    選擇父親的理由,王傳燈記得格外清楚,但具體怎樣砍下人頭,怎樣起手,怎樣揮刀,卻被他忘得一幹二淨。

    妖物們被這樣的哄得心情大悅,一哄而散,把王傳燈丟給了他愛夫如命的母親。

    在那之後,王傳燈同樣不記得被母親打了多少記耳光,他隻覺得母親很累,他要安慰母親,可是他每次靠近母親,都會被她尖叫著廝打推搡一番。

    當沈伐石到來時,王傳燈心裏的燈火陡然亮了起來,他說不出話來,指著母親,嘴唇抖索,但對麵的女人卻青白著一張臉,重複道:“逆子。”

    沈伐石把人翻過麵來,王傳燈就看到,女人的手腕已經被石頭劃了一道孩子嘴巴大小的口,她全身的血都流光了。

    就在王傳燈充滿希望地注視著母親的時候,母親對自己弑父的兒子施加了嚴酷的報複。

    女人最後的話是:“逆子。”

    王傳燈前十年的人生,得到的最終評價,是“逆子”。

    跟了沈伐石後,他是“瘋子”,是“燈爺”,是“火靈根不世出的奇才”,是“那個拿了鐮刀就發狂”的怪胎。

    哪一種都是他,又或許哪一種都不是他。

    沈伐石在王傳燈身邊坐下,平淡地打開話題:“若是鬼車到來,你守在他身邊,務必寸步不離。”

    王傳燈側過臉,他天生眉目就柔和得過分,甚至後天的嗜血都沒能奪去這份老天爺的賞賜:“是。”

    王傳燈又補充道:“總督,夫人的褲子好看嗎。”

    沈伐石:“……”

    他突然又覺得王傳燈麵目可憎且欠抽起來。

    王傳燈:“總督,我沒別的意思,就想開個玩笑活躍一下。”

    沈伐石和王傳燈相處日久,哪怕眨一下眼皮就能懂對方想要說什麽:“你從隔壁問出什麽來了?”

    王傳燈在不耍流氓不砍人時,麵相相當和藹可親,是鄰家大爺大媽最放心的那種長相,因此在向陌生人問詢諸項事宜時,派他前往,可謂無往而不利。

    王傳燈:“隔壁的夫人姓羅,娘家姓李,閨名沒打聽到,但我與她攀談時,她家的管家娘子出來說,‘柔夫人剛才發了夢魘’。”

    據許泰所言,這位羅夫人乃是羅員外的續弦之妻,羅員外年事已高,在男女之事上已喪失追求,家裏僅有的妾侍在其死後就被塞了一筆錢送出了門,這位能夠格稱得上一句“柔夫人”的,應該就是她口口聲聲所喚的“家姐”。

    王傳燈:“我向他打聽總督夫人之事,她不肯透露太多,隻說她們姐妹倆愚蠢,救了條毒蛇,害了她姐姐性命。”

    說到這裏,王傳燈在客觀描述外添加了一句自己的感慨:“若說招蜂引蝶,我是服氣總督夫人的。”

    沈伐石不語,片刻之後發問:“他來到沂州城,是在八年前的年初,還是在年尾?”

    “八年”是個看似清楚實則模糊的時間概念,從年初到年尾,中間整整隔了一年,其餘的363天,一切皆有可能。

    王傳燈頓了頓。

    他在斟酌自己的答案究竟會不會對沈伐石的精神產生衝擊:“是在年中,夏天。”

    沈伐石霍然立起,神色劇變:“不可能!”

    關於季三昧,沈伐石的腦中有著一條時間線,清晰完整,條分縷析。

    季三昧八歲,二人初次在燭陰主城門口相逢。

    季三昧十一歲到十五歲,前往瀧岡為內應,挑撥離間,左右逢源,將瀧岡數個世家的肮髒一麵挑到明處,引起各家不合,內部紛爭頓起,燭陰趁機從外擊破瀧岡,歸收瀧岡土地,和咬得一地雞毛的諸位世家

    季三昧十五歲回歸燭陰,因為在瀧岡一役中表現突出,成為燭陰城中最年少的勳貴。

    季三昧十八歲生辰,大醉,與同樣醉眼朦朧的自己翻雲覆雨,道破心意。

    季三昧十八歲半時,雲羊內部出現妖族奸細,蠱惑人心,致使多名家主為求修煉精進,改修邪道,又派兵進攻,想要奪取毗鄰的大陸燭陰。沈伐石離開燭陰,率部把守關隘臨亭,一戰,近一年未歸。

    季三昧十九歲時,為燭陰撰寫《討雲羊檄文》,文采卓然,字字瀝血,引起無數修士響應,雲羊妖修忌憚他的影響力,派人混入燭陰下毒。

    同樣是在十九歲的時候,季三昧中毒辭世。

    在三月之後,沈伐石在膠著的消耗戰中,終於突破了修煉的桎梏,將同樣精疲力竭的雲羊妖修打潰,他打馬返回燭陰城,看到了懸掛在樹上的,季三昧的骨頭。

    沈伐石記得很清楚,自己再度回到燭陰城,是草長鶯飛的陽春三月,是八年前的三月。

    而王傳燈帶回的消息卻是,在八年前的夏日,活的季三昧,出現在了雲羊境內的沂州。

    但是,王傳燈還不止帶回了這個消息。

    他望著沈伐石,平靜道:“那位羅夫人說,八年前,總督夫人來到沂州時,已經盲了雙眼。”

    “魅”這種鬼物,崇尚的就是一個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行事向來詭秘,鬼氣更是稀薄,難以辨識。“魅”自己沒有本體,隻有在吃空凡人的軀幹、偷去他人的皮囊時才能夠在日間行動,因而又名“竊臉賊”,在鬼修中也算得上臭名昭著的一類。

    它在什麽時候竊取了那個孩子的軀體,堂而皇之地代替他坐在台上接受拍賣,季三昧不得而知。按理說,隻需上一趟茅廁的工夫,“魅”就可以蝕空一個人的血肉,空留一套皮和骨,隨後取而代之,奪取他的身份。

    目前季三昧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隻“魅”一開始並不是衝自己的天靈根來的,否則他頭一個選擇吃空的必然是自己。

    他有種預感,沈伐石買下全場奴隸,其目的也許就是為了這隻“魅”。

    “魅”性喜群居,其生存繁衍的性質類似於蜜蜂,底層的“魅”是工蜂,負責在外狩獵捕食,將人肉哺育給負責繁衍生息的“女王”,“女王”吃飽了,才有同它們這些“魅”歡好的興致。

    很明顯,此“魅”要是被哪個不插眼的買家高價競得,就能正大光明地進入買家府內,盡情饕餮人肉,再回去哺喂“女王”。

    而季三昧僅僅是它退而求其次、要帶回去給“女王”享用的食餌,他自己還能賺上一身上好的皮囊,豈不美哉。

    季三昧並不打算反抗,他那點三腳貓法術用來忽悠人可以,在“魅”麵前動用,等於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季三昧頭腦飛快地厘清思路的同時,單手掐斷了從剛才起就悄悄抓在手心裏的翡翠珠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