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取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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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清霜!
此刻,他人話題中的晏玳同石杳落二人已將盤子裏的素燒什錦吃了大半,石杳落忽得放下筷子;“糟了,忘記給小琬打包一份,她最近胃口不好,最適合吃這種爽口的東西了。”
晏玳無奈道“你隻管吃吧,我早已經叫跑堂另打包好了一份。”
“咦?那跑堂分明說這是最後一份素燒什錦了。看來晏大公子的名頭還是挺好用的。”
“他何時說的?”
“方才季昀那個草包同他糾纏的時候。”
晏玳又往季、付四人所在的雅座望了望,兩個位置,一個西手最靠裏,一個東邊最靠外,兩處離了足有二十米,除去酒樓裏許多人聲,還有堂上陣陣絲竹,雅座中四人輕聲笑談,恐怕連隔壁間的人都未必能聽得清,尋常人哪能聽見。那四人大概做夢也想不到,竊竊私語了半日,全都一字不落地落在了石杳落的耳中。石杳落自小練的功法裏,有一門是專門鍛煉耳力的,功法越深耳力越好,她年紀雖小,身上卻也有了十餘年的功力,相當於尋常武林高手練了五十年內功才能達到的境界,此刻凡是二樓裏的聲音沒有能逃過她耳朵的。
石杳落這個人,空有一身武藝,耳力超群,可她言語過耳便忘,世事漫不經心,每每闖了禍還不自知,累得晏玳每天跟在後麵收拾她的爛攤子。對她在武學上的天分和驚人的學習速度,晏玳認為,越是像她這樣心思單純,腦子少根筋的人,越能專注一心地做好一件事,也不算奇怪,但同時,也表明了隨著石杳落闖禍能力的不斷提高,他以後要收拾的爛攤子也會越變越大。晏玳擔憂道“看來你最近的功力又進益了,以後我要更加當心點才行。”
“你知道季昀那個草包朋友付酌,方才是怎麽誇我的嗎?他說我是武功高強的俠女,最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能輕易招惹,還算他有些眼光。”
“俠女?”晏玳心中了然,問道“既然誇了你,那他可有誇我?”
“誇了,他說你像晏伯父,是個美男子。”
晏玳聞言失笑,自斟自飲,不發一語,石杳落卻來了興致“晏無遺,一直以來,我心裏都有一個小小的願望,我說出來,你能幫我實現嗎?”
“何事?說來聽聽。”
“我以為人生有三大樂事,一是練功進益,二是暢飲談笑生,三是紅袖添香。我仔細觀察了許久,霖州城裏的風月場子,最妙的就是城南三柳巷的綺霞館,那裏的姑娘不僅長得好看,而且多才多藝,心思玲瓏,既能溫酒暖床,又能妙語解花,莫說這霖州城裏的世家公子們十分喜歡,就連我也忍不住動心了……”石杳落偷眼覷這晏玳,見他依舊不動聲色,便接著講,“尤其是今日季昀帶來的那位香香姑娘,她可真是個妙人,講笑話實在有趣,我很中意她,我想著,這鴻樓的談笑生算是酒中一絕,隻有我們兩個人枯坐對飲,如此無趣,未免暴殄天物,不如……我們也找一位綺霞館的姑娘作陪,可好?我看香香就十分不錯……”
晏玳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絕“不行!”
“為何?”
“她與季昀相好,我們怎麽能橫刀奪他人所愛?”
“季昀可不算他人。”
“嗯?”
石杳落理所應當道“季昀他不算人。”
“……”
晏玳竟一時噎住,緩了緩方才能重整旗鼓“那也不行,即便季昀願意,那位姑娘隻怕也不情願,總不好勉強人家。”
“不勉強,一點也不勉強!”石杳落抿著嘴笑道“隻要由你出馬,她一定心甘情願地來,季昀怎麽能與你相比呢?家世、相貌、才華,他樣樣都不及你,就連打架也打不過你,想必你不知道吧,這霖州城裏的姑娘都十分喜歡你,隻是出於女兒家的羞怯,不敢當麵和你表露情意。”
石杳落一心期盼著他點頭答應,一雙眼睛灼灼地盯著他,竟把他的耳根都盯得微微有些發熱起來,晏玳偏過頭,沉聲道“我不喜歡那些女孩子。”
“你不喜歡那些女孩子……你不喜歡女孩子……你喜不喜歡她們有什麽關係,我喜歡就好了……”石杳落略感鬱悶,口中低低念叨著,突然想到了什麽,腦中靈光一閃,“你要是不喜歡女孩子,男孩子也可,綺霞館又不是隻有女子,我聽聞近日新來了一個,叫做什麽苒春的,長得十分俏麗,性情溫柔繾綣,與香香不相上下,我雖未曾見過,卻慕名已久,你若是動了心思,可不能一人獨享,帶上我一同去見見世麵如何?”
晏玳臉色沉了沉,“不行,想都不要想,你是女子,怎麽能隨便跑到綺霞館那種地方去,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
“這有什麽關係,你忘了,我可不是什麽千金小姐,像我這樣的江湖兒女何須在意那些什麽勞什子名聲,有什麽用?”石杳落見晏玳臉色又沉了沉,一邊心中腹誹“老古板,假正經”之語,一邊偷偷轉換了言語“我雖然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卻不能害星姨丟臉,到時候我喬傳打扮一下再去,保證誰也認不出來,不過你要是不願意帶我去也罷了,下次我自己去!”
晏玳聞言,反而臉色轉圜,笑道“我不去綺霞館,你也不能去,我管不住你,自然有能管住你的人。”
“你要告狀?小人!你這種行為君子不恥。”
晏玳笑眯眯道“君子如何,小人又如何?隻要結果是好的,方法有什麽要緊,你現在還要去綺霞館看嗎?”
石杳落氣鼓鼓道“不去了不去了!”
“你要是自己偷偷跑去,我自然有辦法知道,什麽歪主意都別動,聽見了嗎。”
“聽見了!”
這一回合,晏無遺獲勝,石杳落惜敗。
天色欲晚,暮色將至,鴻樓的客人換過幾波,季昀四人早已不在,另尋好玩的去處了。彭賀生隻在門口守了半個時辰,未等到他要等的人,便丟了一個機靈的小廝出去看著,自己回裏屋歇著。
石杳落和晏玳都已經快坐不住了,他們與彭賀生等的是同一個人,時間約在午後,他們一早就來了,已經等了一整天。天色越來越暗,在一邊伺候的小廝開始點明廊上的夜燈,石杳落“騰”地一聲從凳子上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晏玳伸手抓住她,“你去哪?”
“還有兩刻鍾城門就要落鑰了,我去找季大人找一份手書,許那送藥的人進城。”
“這個時間去找季大人未免太過匆忙,不如……”晏玳略想了想,“直接去城門,今日守城的將領曾在大舅舅軍中效力,與我也相熟,我去同他講,就說是母親的意思,他不敢不放人。”
“甚好!”
二人起身欲走時,點燈的小王卻跑來躬身阻攔“還請晏公子、石姑娘稍安勿躁,送藥人必定會在城門落鑰前趕到,請二位安心,稍等片刻。”
“這話你說了一整天,你自己相信嗎?”石杳落叉著手,她的耐心已經用盡,那跑堂要是再多囉嗦,她就預備一腳把人踹飛。
“是……是彭掌櫃讓我這麽說的……”小王硬著頭皮道“彭掌櫃說請二位務必耐心等候,以免錯過。”
彭賀生的態度這麽篤定,倒叫人無端生疑起來。晏琬的藥一向都是魏疇差人配好送到鴻樓彭賀生處,再由專為晏琬管藥的藥童鬆月來取,每次隻需按照彭賀生約定的時間來,取了藥即刻便回,可這次鴻樓還未來信,何藏星一早把他們兩個打發出來取藥,偏偏送藥人還延誤了半日,往年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晏琬的藥一向很掐時間,必須在今日子時前服下,否則後果不堪想象。即便是少年老成一向穩重的晏玳,此時心中也已有些慌亂,“既然彭掌櫃這麽說,那你留在鴻樓接應,我去城門,以防萬一。”
“等一下……”石杳落出聲阻攔,“似乎有人來了。”
遠處的街道上隱隱有馬蹄聲響起,越來越響,越來越近,馬策得飛快,晏、石二人俯到窗口去看,果見一匹不甚高大的青驄馬從城門方向奔來,騎馬的是一個與晏玳年紀相仿的少年人,穿一身墨色行旅衣裳,腰間佩劍,鬥笠遮麵,背著一個青布包袱,一副江湖浪客的打扮。
彭賀生也不知是何時得到的消息,已經在鴻樓門口候著了。那少年策馬將近,並不拉繩減速,堪堪到了鴻樓門口才急拉韁繩,勒得青驄馬前蹄高高躍起,放聲嘶鳴,他卻全然不在意,馬蹄還未落地,他便已經翻身下馬,同時解下背上的包袱,從裏麵拿出一個長方錦盒,托住彭賀生正要行禮作揖的雙手。
石杳落不禁讚道“好利落的身手!”
二人急急往外走,方走到二樓樓梯口,石杳落便斷斷續續聽見那少年刻意壓低了聲音吐出的幾個字,“……不便……相見……煩請……交……”
待二人走下樓梯,那人已經不見蹤影,鴻樓門口隻有拿著錦盒的彭賀生和一匹疲累的青驄馬。
彭賀生將錦盒遞到晏玳手中,“晏公子,久等了,您另要的素燒什錦並兩壺談笑生我已經差人送到府中去了。”
石杳落問道“送藥的人呢?”
彭賀生答道“他已經走了。”
石杳落悻悻道“跑得倒是挺快。”
他們二人取了藥,即刻已經有鴻樓的小廝牽了他們的馬來,都是極神氣高大的汗血寶駒,空氣裏隱約可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晏玳微微皺眉,環顧四周,果見那青驄馬的馬鞍上有些幹涸的血漬,隻是兩人不能再多耽擱,一時無法細究,隻能先行策馬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