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穆錫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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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月清霜!
    穆至,字錫清,年十六,是京都首富之家梅花莊的少東家,早年與晏琬一起拜在謝長愔謝老先生門下,算是晏琬同門師兄,而且是唯一的一個同門師兄,因為謝老先生這一生隻收了他們兩個徒弟。
    穆至自幼天資聰穎,心思敏捷,無論何種技藝,皆能立時觸類旁通,雖出身商賈之家,卻修了個文武兼備,京都中許多世家大族教養出來的子弟尚且比之不及。近來年歲漸長,已能獨當一麵,幫著穆莊主一起打理家中的生意,亦是得心應手,頗得眾人讚譽,論起當機立斷,洞悉世事人心的本事,就連穆家的許多長者亦不能相比。
    隻不過,他這個人有個毛病,當他想做個正經人的時候,可以是這個世界上最正經的人,可當他不想做個正經人的時候,他也可以做這個世界上最不正經的人。尤其是在他心情極好與心情極差的時候,最喜歡裝模作樣與人逗趣取樂,若論起胡謅亂說,放浪形骸的本事,世上也是少有人及的。
    譬如此刻,穆至的樣子就十分的不正經,而且他的心情也好到了極點,正纏了一腦袋的秋香色簾幔,樂嗬嗬地團成一團在地上滾來滾去,半點也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之處……
    “杳落啊杳落,我們才多久沒見,你就認不出我了?”穆至一邊伏著地,一邊痛心疾首道,“難怪大家都說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真……真真……真是你……”石杳落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的舌頭又開始打結了。
    穆至莞爾一笑“如假包換!”
    石杳落睜著眼睛把穆至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覺得世界上真是充滿了驚奇,“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以前我隻聽說過女大十八變,沒想到男子也可以變化這麽大,短短五年時間,你居然長成了這副這樣!嘖嘖嘖嘖嘖……就算以後穆家落敗了,憑你這張臉,也可以衣食無憂了……”
    穆至被誇得十分高興,愈發笑成了一朵妖嬈的花,可是馬上他就笑不出來了。
    晏琬蹲在他麵前,伸出手在他兩邊臉頰上用力拉扯了兩下,又拍了拍,蹭了蹭……正值夏日,天氣炎熱,晏琬的雙手卻如同在冰水裏浸過,冰冰涼涼地貼在臉上,竟有種奇異的爽快。穆至完全沒有料到晏琬竟然會對他的臉動手,一時驚得呆住,等到反應過來,立馬從地上一躍而起,彈開足有三尺遠,捂著臉對著晏琬大叫道,“你幹什麽!!!”仿佛為人所輕薄了一般。
    見他這副模樣,晏琬難得的抿著嘴輕笑了笑,奚落道,“師兄,你慌什麽,虧你還自稱是什麽綺霞館的頭牌,竟然這麽沉不住氣。”她攤開手,指尖蹭出些雪白的粉末,於是扯過穆至的衣袖,邊擦邊說,“果然又是你的旁門左道。”
    穆至將衣袖拉回,踱到一邊,一屁股坐在榻子上,神態間落拓不羈,再無半分方才的風塵嫵媚。
    “沒意思沒意思,那個千麵郎君還號稱是什麽天底下最高明的易容聖手,結果還不是一眼就被你看穿了……”穆至言語間十分不甘,問道,“你說說,我到底什麽地方讓你起了疑心,我們許多年沒見了,難道我就不能天生長成這副模樣嗎?”
    他的容貌並非是全部易容成了其他人的模樣,而是保留了五分他自己的五官骨骼特點,剩餘五分再綜合另外一人的麵部皮相,此種易容方法最能與易容者原來的容貌相貼合,因此也是最為自然,最難為人所看破的,再加上千麵郎君的絕佳技藝與精心調製,他自問並無破綻漏缺可尋。
    晏琬悠悠道,“人是你,臉卻不是你。”
    石杳落急問道,“什麽意思?”
    “上個月京都來信,說是師兄跟著叔伯們去了西北邊境處,我偏不信,荒漠裏的日頭那樣毒,倒曬得他越發膚白勝雪了。”說話間,晏琬眼眸微轉,唇邊若有似無地漾起半是篤定半是倨傲的笑意,仿佛有幾分年幼時在京都的模樣。
    穆至訕訕地幹笑兩聲,咬牙道“罷了,這次就算我輸了,等我回去再找千麵郎君做一張膚色深些的麵皮來,等晚些時候去見晏無遺的時候用,你們可不許提前告訴他!”
    此種整人的事情石杳落自然忙不迭地答應了,甚至還興致勃勃地央求穆至到時候帶著她去看晏玳出醜,穆至自然不願意,帶上她豈不是立馬就要穿幫露餡。兩個人絮絮叨叨個沒完,晏琬忍不住出聲打斷他們,“師兄,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師父可是下了死令,不許你來霖州!”
    “你以為我是偷偷跑來的?”穆至倏然轉頭看著晏琬,眼眸明亮如星,“像我這樣聽話的弟子,又怎麽會違背師命呢?你瞧,證據我還留著呢……”穆至伸出手在身上四處亂找一通,也不知是從哪裏掏出了一份素色信箋,遞到晏琬跟前。
    徐徐展開,字跡遒勁有力,雖是老年人的手筆,其中卻似乎有勃勃生機,縱然筆跡易得,神韻卻絕難模仿,正是謝老先生的親筆書信,上麵隻寫了一句話
    “錫清徒兒,霖州的水渾了,你去攪一攪。”
    見字想見其人,音容躍然紙上。
    晏琬將信小心疊好,穆至伸手來拿,她卻故意錯開,一把將信扔到他懷中,穆至也不惱怒,依舊賴著臉道,“再說了,什麽死令不死令的,師父罰人的那些個法子我全都試過了,不過如此,沒什麽可怕的。我看他就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憑什麽他能來,我不能來?就算他是師父也不能這樣不講道理啊……”
    晏琬被他吵得頭疼,冷聲道,“無聊!你沒有別的話要同我講了嗎?”
    “別的話?別的什麽話?我不記得了……而且剛才這些都是天下第一等的正經事,我一點都不覺得無聊啊……”穆至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眼見晏琬臉色沉了下來,顯示她已經開始不耐煩了,連忙改口道,“好了好了,我不玩了還不行嗎……我給你帶來了好多消息,不過……按照老規矩,你先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