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辭山海！
    大路上人煙寥寥，走時莫十從客棧老板那裏買了一架馬車。
    行至離三河鎮四十裏處，有官兵把守，卻無視莫十的進入。
    灰蒙蒙的天空下映著野蠻生長的盈盈芳草，活潑中帶了一絲沉重，倒是和這裏的發生的事遙相呼應。風起了，姬九眼看天要下雨，就叫莫十勒馬，進馬車裏來躲躲雨。
    姬九在馬車內煮好一壺茶，倒了遞給莫十，莫十接過茶杯，心中一暖。
    “先喝口茶暖暖身子，等雨停。”車內溫暖，莫十與姬九就這樣靜靜的坐著，沒有言語，十分安寧，莫十掀開在車壁上開的小窗簾，風摧折大路旁的古樹，雨使勁敲打車廂，車廂頂延長出的遮蓋足夠大，倒是可以讓馬不至於淋太多的雨。莫十聽著風聲，內心卻十分安穩。
    姬九有些困，拿出暗格裏的小被子，整理了一番，睡了一會。姬九很自覺，下雨的天，往往是適合睡覺的，嗯。
    等到姬九醒來，莫十已經又在趕路了。
    “莫十，我好餓。”姬九其實是被餓醒的。
    “主子別急，前麵好像有戶人家。”
    姬九捶胸頓足，頭一次出門，不懂得囤積食糧，她好恨！
    “馭～～”莫十勒馬停在這房茅草屋前，看著這屋已經亮起的微微的燭火，利索的下馬，扣了扣這戶人家的房門。
    兩柱香的時間過去，也不見有人來開門，但裏麵分明有亮起的燭火，也有飄起的炊煙。
    姬九招手，莫十以為主子已經勘破，結果隻聽姬九發出及其微弱的聲音“莫十，你家主子快餓死了，我都已經好像隱隱聞到肉的香味了。”
    雖然姬九和莫十都對姬九肚子的不爭氣感到無奈，但二人並沒有忽略剛才的奇怪，一致的上了房頂，撥開茅草，姬九由於饑餓動作遲緩，沒有莫十敏捷，正要抬頭看去，莫十捂住她的眼睛。
    “莫十，我保證不看少兒不宜的東西。”
    莫十遲疑的放開手，姬九興致勃勃的一看，灶台旁邊，擺著的是一具半殘的人體，而灶台之上，正在熱氣騰騰的蒸煮著什麽，從姬九這邊，還可以看見嫋嫋的炊煙。灶台不遠處，有一張陳舊的木桌，此時有五六個膚色蠟黃的人，正擺著碗筷。姬九聯想起剛才她在馬車裏的話，一陣後來的惡寒。
    其中一個人說“剛才我好像聽到有人敲門。”
    另一個矮矮的黃瘦的人急急回答“哪有什麽人，風吹門的聲音而已，趕緊吃飯。”
    一個老婆子慰歎“好容易吃了這頓，下頓也不愁呢。”
    姬九和莫十回到馬車。
    “疫情確實嚴重。”莫十邊說姬九邊煮了一壺花茶寥以止餓。他們二人都明白，確實已經到了一種慘烈的狀況，因為疫情，三河鎮的糧食土地都已荒蕪，無人敢與此地村民接觸，方圓幾十裏的人家都已搬空，三河鎮的村民沒有錢物交易，官兵守在四十裏之外，不敢進來卻統一不放與三河鎮有關係的人，恐懼在人們心中不斷沸騰。糧食漸漸消絕，山野逐漸沒有生機。而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互相殘殺，剮其骨，啖其肉，也料想得到。
    “莫十，繼續行路吧。”姬九抿了口茶淡聲說道。那戶吃人肉的人家和她和莫十都沒有淵源，在這場災難的背景下，她和莫十不能夠依照普通的人性標準去阻止那戶人家的行為，因為誰也辨不明是非對錯。或許那個被吃的人是甘願犧牲奉獻以此來拯救剩下的全部的家人，或許那個被吃的人是得了疫情死掉的，然後被那家人拖著來延續剩下人的生命，或許那個被吃的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然後因為不夠強大而背殘忍的殺害。
    災難下，生有無數偉大，也生有無數渺小。姬九隻是一個過客，她無意也沒有那個能力去追究每一場不公或感動。
    姬九和莫十這晚將馬車停在了一個山腳，黑夜下，背靠著山，星河輝映之下，還可隱隱看見源至半山，蜿蜒曲折的噴泉，潺潺流到馬車不遠處的河流。
    雖有疫情，但活水可用。莫十去山裏找了些木枝，生了火。順便再煮了一壺花茶給姬九，e，自家主子大概是真的餓。不過姬九一直是有良心的姬九，她也將花茶分給了莫十一些，之後莫十就這樣生著火守了姬九一夜。
    天光大亮，姬九一早醒來去河邊梳洗，抬眼便看到在山的半腰處，生了一棵枝幹粗壯，盤根錯節的百年老樹，枝葉繁茂，枝幹以奇怪的曲度向上延生，顯出刹那的磅礴生機，姬九恍然，那是一棵菩提古樹。
    青鶴院九位大家中的大師傅就有一棵老菩提，大師傅曾說菩提樹可以生於四海，四海再艱難之地都可生長，堅韌不拔，甚有君子氣節，老菩提更有一絲禪意，讓人了悟日月山河。
    當時小姬九聽不懂大師傅說的什麽禪意和日月，現在姬九看著這棵菩提，心中忽然生出無限的勇氣和堅定來。
    “主子，咱們接下來往哪兒走。”
    “看上麵那顆菩提樹的最粗壯枝幹生長的方向，萬物向陽，菩提最喜歡的方向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姬九柔柔一笑。
    莫十突然想起青鶴山小時他偷偷攀的老菩提，那時他踩到老菩提可以站的最高處去偷偷看青鶴院九位大家眾星捧月的小家主。莫十突然臉一紅，連忙驅車馭馬，趕路去。
    一路上莫十專心致誌，不敢多想，經過了一塊方寸三尺的大岩石，上麵刻著“明陽村”。
    進村以後，姬九掀開窗簾一角，隻見處處都是積滿灰的房屋，房屋前到處都有招攬生意的卻結滿蜘蛛網的掛牌，想必要不是這場疫情，這個村子的繁華說不定可比一座小城。餓殍遍地，莫十難以繼續驅車向前，姬九下了馬車，一則她也想看看這個村子的真實景象，落地的感受始終比在馬車上看好，二則她下馬車也方便莫十引導馬匹。
    忽然有一隻手抓住了姬九的腳腕，姬九低頭看去，是一個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