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與庖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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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辭山海!
    天光恰好冷漠的傾下映照這一方的大地,少年滿臉髒汙,扭曲的手臂倒在斑駁的地麵,但少年那微弱頑強生命的氣息,又給這方穹頂添了一絲慈悲。
    宋柯明看著背對著自己穿著幹淨體麵的人,他艱難的呼吸,他已經倒在這裏好幾天了,在生病之前,他就沒怎麽吃飽過飯,渾身傷痕,有一條手臂甚至斷了,然後就是他連日來的高燒,沒有水,沒有飯,他也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得疫病,但是他覺得自己還算幸運,至少他沒有被別人拖走煮了吃掉,他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少掉,他心裏很清楚他們去哪兒了。但是他不能保證他之後還這樣幸運,如今有這樣一個光鮮體麵的人出現在他麵前,他哪怕付出一切代價,也要離開這裏。
    “求求你,救我。”宋柯明盡力大聲的喊出來。
    然而在姬九耳裏,這聲音實在很是虛弱。姬九低頭,看向這位衣著襤褸的少年人,問
    “你會做飯嗎?”
    宋柯明終於看清了姬九,素衣盛著天光,清冷的眉眼中有他高不可攀的美麗。他想他可能真的快死了,他果然出現了幻覺,他很小就來到了明陽村,從沒有見過這麽美的人。
    “嗯。”宋柯明努力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終於再也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姬九想,她是真的餓,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接近午時,她都還沒有吃過飯呢,為了吸取沒有糧食的教訓,她打算招攬一個廚子。
    行吧,帶上吧,留給莫十當跟班。遂把人丟給了莫十,還對莫十眨眨眼,暗示她對莫十的好。
    莫十無奈,接過人,把他放在車架上,“主子,咱們該走了。”
    姬九和莫十沿原路返回到之前的那個山腳下,明陽村太亂,現在又多了一個廚子,先將廚子治好,再讓小廚子帶帶路,探探明陽村。
    姬九出發時,聞霜擔心姬九,故給姬九準備了很多救急的藥,此時便派上用途了。姬九把藥丟給莫十,讓他看著辦。
    e,至於莫十的想法,他一直冷漠的覺得這個撿來的人是個累贅,遂一頓操作猛如虎,斷手麻利重接,皮肉腐爛的地方隨便撒上金創藥,並不操心他的手法會不會讓病人痛不欲生。
    天色漸暗,星點如飾。
    “莫十,我好餓。”姬九探頭,一向清冷的雙眸此時瞪大了雙眼,臉頰鼓起,煞是可愛。
    莫十此時正坐在車旁的一塊大石上,風姿俊逸,好不瀟灑。看著姬九的模樣,莫十想了想說“不然,我去河裏抓幾條魚。”
    姬九眨眨眼,莫十轉身離開。河水很清,裏麵的魚並不算多,甚至很少,而且都是極小的魚,就連這種魚,也需得守兩三個時辰。莫十和姬九剛來這個山腳的那天晚上,莫十本就想借著月光去捕幾條魚,可無奈沒有守到。
    姬九在車廂內煮茶看書,莫十在河灘上負劍守河待魚,還有一人掛在馬背上由於一身傷勢暫時昏迷。好不悠閑。
    約莫一個時辰後,宋柯明睜眼,發現自己躺在馬上,忍著痛咳了兩聲。再次抬眼,隻看到一個膚如凝脂,眉眼清冷的女子。
    “謝謝,”宋柯明還有暈倒之前的記憶,“你的條件。”
    “當個廚子吧。”姬九笑眯眯。之後姬九拿給宋柯明兩套莫十的衣服,讓他到河邊下遊去洗了洗。
    宋柯明忍著傷口疼痛洗完回來後遇到上遊的莫十,隻見莫十眼神略顯奇怪的盯著他。
    “怎麽了?”宋柯明問。
    “嗬,沒什麽,”莫十冷笑一聲,偏頭背手。
    宋柯明莫名繼續往前走。到了馬車旁,對姬九說“主子,我好了。”
    姬九探頭一看,眼神愣了一下,隨即恢複清冷,點了點頭。心想她家小廚子洗了臉真真稱的上君子如玉,溫文爾雅。君子?想起自己將將把小廚子撿回來的那副模樣,姬九低頭把自己給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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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莫十拎著兩條胖頭魚,姬九簡直感激涕零,仔細一看,喲,是河豚。莫十沒管姬九,轉身問。
    “河豚你能做嗎?”
    “可以。”宋柯明轉身架起柴火,將從姬九包袱裏找到的一個大碗架到柴火上去,說起這個大碗,姬九就一頭黑線,聞霜給她的包袱裏麵沒有糧食大米糕點,但是卻給她準備了一個碗。一個碗?姬九大膽猜測,莫非是聞霜擔心自己沒飯吃,然後貼心的讓自己去乞討嗎?
    宋柯明這邊還在忙著剔除河豚的五髒血液。他有記憶以來就是個孤兒,從小輾轉被人販子賣到了三河鎮明陽村,在這樣的輾轉周折裏當官家裏的仆人,當過酒館後廚的下手,當過米店裏賣苦力的下人,最近的一次,是當成衣店鋪裏的夥計,但買家老嬤找上門,說布料缺斤少兩,反正最後,由他擔了責,打了他十板子,斷了他的手,然後把他丟在路邊。接著,就是發生了疫病。
    宋柯明回憶停止,抓緊做手頭的河豚,將河豚的髒腑剔去之後,他複用清水泡著河豚,食材實在有限,便隻用柴火熬了一鍋實實在在的魚湯。之後,他將河豚湯端到姬九的麵前。姬九拾筷,將豚肉被細細分割,入喉鮮美,尤其姬九還一天一夜沒有吃上飯,失節事小,餓死事大,遂招呼著莫十和宋柯明一起。
    飯後,姬九指揮莫十用綢布另鋪了一地,在剛才煮河豚的柴火上複又煮茶,然後在莫十和宋柯明的注目禮中,淡定的坐下來,賞月。
    “”
    “”
    姬九淡定責罵他二人“賞月是人生閑趣,你二人怎的如此沒有情調,如此月色,如此涼風,不賞,豈不惜哉!”
    莫十心想,這片山腳他們都逗留好幾日了,要這麽找線索,那一輩子肯定是不夠的,起碼要兩輩子。
    至於宋柯明,嗬,宋柯明現在隻知道他是這倆人的廚子,別的他啥也不知道。所以他也跟著姬九,抬頭看看這他看了十幾年的月亮。
    再然後,宋柯明和莫十輪番守夜。熬至天明。
    清晨,鳥鳴聲喚醒了姬九。姬九磨蹭的半夢半醒的去河邊洗漱,瞄到宋柯明默默睜眼瞧著自己。姬九嚇了一大跳。
    宋柯明“”
    “你幹什麽呢,大清早的不睡覺,想做飯呢?”應激下的姬九單純的指責宋柯明的錯誤做法。
    宋柯明“”
    停了以後,宋柯明問“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姬九用清水拍了拍臉,冷靜下來,淡定道“上天,一起嗎?”
    “”果然他毫無地位,他就不該問。但他還是猶豫“我,我連你們叫什麽都不知道。”
    姬九眉眼了然,莫十肯定不會主動和這個新撿來的廚子說的。其實宋柯明也心裏很清楚,他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應該主動問些什麽,他應該等到他們來告訴他。本來宋柯明是無所謂的,可沒想到姬九和莫十比他更無所謂,不問他的過往經曆,不問他的理想抱負,甚至連他的姓名都沒有問。可是,連從小孤苦沒有機會被三綱五常約束的宋柯明都知道,這樣是不正常的。起碼,他們二人自動給他取名“廚子廚子”的做法就是不正確的。
    “我叫宋柯明,自小是孤兒,年歲應十八。”宋柯明邊說,邊以樹枝為筆沙作墨寫下自己的名字。
    “我是姬九,他是莫十,莫十和你一般大,我年方十七。”姬九以同樣的方法寫給了宋柯明看。
    “你們是兄妹?九和十?”宋柯明睜大好奇的雙眼,可話一經問出就被後方的莫十用小石子擦耳而過。
    而姬九對宋柯明提出的問題表示神情鄭重“不是兄妹,是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