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牢獄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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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子點了點頭道:“我也是剛剛跑出來,那裏好多人在打仗,可怕的很,我一直跑到這裏才敢停下來,阿姨你也是從那裏逃出來的麽?”
    梅盈雪看他模樣不似作偽,隻是金兵圍城,他卻又如何能逃的出來,於是問道:“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那孩子摸了摸腦袋道:“城裏有口井,夏天水深,如今秋天水少,水少的時候有條大水溝可以一直通到外麵的河裏,我順著河就到這裏了。”
    梅盈雪搖了搖頭,縣城之中竟然有這麽一條天然的密道,當真是誰也沒有想到,咳嗽了幾聲,知道自己再活不了多久,眼下無人可托,惟有眼前這孩子,柔聲道:“孩子,阿姨求你件事成不成?”
    那孩子從三、五歲就開始以乞討為生,到如今十二歲,受盡了欺淩侮辱,到了軍中,更是被人吆來喝去,拳打腳踢,一生之中從未有人如此和顏悅色的對自己說話,眼前這神仙般漂亮的人竟然要讓自己幫忙辦事,說話更是溫柔客氣,真是受寵若驚,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隻是不住點頭。
    梅盈雪想了一想,道:“狗兒這名字是小名,阿姨給你起個名字吧,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年紀又小,我給你起名叫平安吧,蕭平安,望你將來能夠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那孩子也不知道什麽,隻是不住點頭。
    梅盈雪又道:“阿姨沒什麽能夠給你,就要你幫這麽一個大忙,阿姨好生過意不去。”伸手入懷,取了那象牙盒子出來,道:“我叫梅盈雪,是裏縣指揮使沈天青的內人,你拿著這個去信陽城,把這個交給信陽安撫使鄭挺鄭大人,請他派兵去救裏縣。隻能交給鄭大人手裏,別人誰也不能給,你記住了嗎?”
    蕭平安道:“把這個盒子給鄭挺大人,別人誰也不能給,叫他派兵去救裏縣。”
    梅盈雪點了點頭道:“不錯,你這就去吧,一路小心,越快越好,知道嗎?”從衣上割下塊布來,把那盒子包了起來,道:“藏好,莫要讓別人看見。”這孩子年紀甚小,眼下天下甚不太平,別人看他手裏拿了這麽一個盒子,定然要搶。見他上身赤裸,又道:“你把那個壞人的衣服脫下來穿在身上。”
    蕭平安依言站起,要去剝那宋雪魚的衣服,剛走了兩步,突然地上一隻手伸了過來,正抓中他腳踝。蕭平安猝不及防,一個趔趄,身前人影一晃,一個巴掌重重打在自己臉上,手上一鬆,梅盈雪給的盒子也被人搶去,隨即一腳飛來,正中小腹,他悶哼一聲飛了出去。
    一人冷哼道:“好,好,好,好的很,這東西終究還是在你身上。”卻是楊振,他身中暗器無數,更被一刀透胸而過,竟然還是未死。此時掙紮起來,搶過蕭平安手中的玉盒,一腳踢飛那小乞兒,待要去結果了梅盈雪,卻是舉步艱難,胸前創口血不斷的湧出來,他受傷甚重,一動之下,又牽動了傷勢。
    梅盈雪眼見變故突生,想要站起,她氣力早竭,卻哪裏動的了,見楊振雙手撐膝,不住喘息,盼此人就此倒下,再也不要起來。
    楊振也在看她,見她也是動也不能動,心下稍安,潛運內力,顫巍巍的伸出手,並指在胸前靈墟、神封兩穴上點了兩點,兩下點過,不斷喘氣,幾乎又要倒下去,勉強撐住,胸前的血卻是慢慢止住了。喘息片刻,那楊振終於一步踏出,緩的一緩,又是一步踏出。
    梅盈雪知道大勢已去,一雙妙目冷冷的看著他,說不出的譏諷。
    那楊振嘴角掛著獰笑,他心中也是恨極了梅盈雪,這次一連跨出了三步,眼看再一步就能到了梅盈雪身前。突然一刀斜著砍來,他但見寒光一閃,有心要躲,一雙腳卻如有千斤之重,勉強移了半步,一刀砍在脖子上。
    刀是宋雪魚的冷月刀,拿刀之人卻是蕭平安。他被楊振一腳踢飛,楊振重傷無力,這一腳卻是踢他不死,眼見這惡人一步一步走向梅盈雪,終於忍不住咬緊牙關,撿起地上冷月刀,上前一刀砍下。
    楊振已是強弩之末,哪裏避的過,雖然蕭平安人小力薄,但那冷月刀何等之利,砍到頸部,登時將他動脈砍斷,鮮血狂噴。楊振勉強伸手按住脖頸,隻覺熱血噴湧,將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都抽了出來。他看了蕭平安一眼,到死也不肯相信,自己竟會死在這狗一樣的乞兒手中,眼睛越睜越大,終於直挺挺倒了下去。
    梅盈雪隻道無幸,此人恨極了自己,不知道還要如何羞辱自己,閉目待死,突然一蓬熱血噴在自己臉上,睜看眼,正看到蕭平安一刀砍死了楊振。
    蕭平安一刀砍下,自己先嚇的傻了,他雖然昨日在軍中也見了不少殺人之事,可今日自己動手殺了一人,他小小年紀,哪裏不慌,剛才仗著一股熱血衝上來殺人,此刻冷靜下來,隻覺渾身冰涼,整個人都呆住了。梅盈雪知他心中害怕,柔聲道:“好孩子,不要怕,你救了阿姨,阿姨好生高興。”
    蕭平安顫聲道:“我,我,我殺了那個惡人。”
    梅盈雪點頭道:“不錯,那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你殺的好,你若不殺他,你我都要被他殺了。”她知道這定是蕭平安生平第一次殺人,是以不住出言安慰。
    蕭平安見她說話有了些氣力,喜道:“阿姨,你好些了麽。”
    梅盈雪知道自己適才死裏逃生,免了受辱,心下激動,勉強振作精神,隻怕已是回光返照,再無時間,當下道:“孩子,你先去把那惡人的衣服換上,快快去信陽,莫忘了我的話。”
    蕭平安點點頭,還是過去從宋雪魚身上剝下上衣,穿到身上,他身材甚高,雖然還是長出一截,卻也不怎麽別扭。收拾停當,看著梅盈雪還舍不得走,顯是放心不下。
    梅盈雪微微搖頭道:“阿姨沒事,你快去吧。”蕭平安這才依依不舍的出門而去。
    梅盈雪躺在地上,看這孩子雖不愚鈍,卻也不是聰明之人,自己繞道而行,此去距信陽還有五六十裏,須得翻山越嶺,途中隻怕還有變故,也不知這孩子是否能把密函送到。自己油盡燈枯,卻已是無能為力了,心道隻盼天見垂憐,能保得丈夫、愛子能夠不死,想到丈夫愛子,臉上突然浮現一絲暖意,那暖意留在臉上良久,終於慢慢消退,一點一點僵硬了。
    四五日後,這一日天未正午,信陽城門前突然來了一個叫花子,上前打聽安撫使大人的府邸。守門的軍士見他形容肮髒,上衣雖是上好的緞子,卻鬆鬆垮垮極不合身,胸前更有一灘血跡,形狀甚是可疑,口口聲聲說要見安撫使大人,唯恐此人小小年紀也會對大人不利,當下自己帶著他去往安撫使府邸。一路上套那孩子話來,那孩子隻是閉口不言,這孩子正是蕭平安。
    到了安撫使府,請門房進去通報,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又矮又胖的管家慢吞吞晃了出來,尖著嗓子問道:“是哪位要見我家老爺啊?”
    那軍士上前一步,賠笑道:“是這位小哥,小的看他形跡可疑,是以帶過來請大人發落。”
    那管家斜了他一眼,道:“你既然知他形跡可疑,還帶他過來幹什麽?”
    那軍士碰了個大釘子,好生沒趣,踢了蕭平安一腳,道:“聽見了沒?還不快滾!”那管家冷笑了一聲,也不去理那軍士,問道:“你叫什麽名字?要找我家老爺有什麽事啊?”
    蕭平安遲疑了一會,道:“我……我叫蕭平安,有東西要給安撫使鄭挺大人!”
    那管家叱道:“我家老爺的名諱也是你叫得的麽!你有什麽東西拿來給我好了。”
    蕭平安搖頭道:“除了大人,旁人誰也不能給的。”
    那管家上下打量了蕭平安幾眼,心道:“什麽東西?莫不是我家老爺在外麵有什麽風流債,如今孩子定是帶著信物找上門來了?也不知道老爺認也不認。”
    這管家沒事喜歡去茶樓聽書,書中不少認親的故事,他滿腦子的男盜女娼,想象力倒也豐富。又想不對,老爺姓鄭,這孩子姓蕭,再一想,或者是跟的母姓,這才要認祖歸宗麽,越想越對,又想到若是老爺認了,將來這孩子就是公子了。顏色頓時和了幾分,道:“那你在這等著。”轉身入內。
    又過了片刻,那管家走了回來,這回腳步快了不少,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原來他進去一通報,鄭挺立刻傳見,神色似乎頗是高興。這管家更是確之不疑,又知道大人隻有二個女兒,還沒有兒子,老爺如此高興,必是肯認,當下出來,笑道:“老爺有請小少爺。”
    蕭平安心想這官兒倒也不如何難見,當是個好官,跟了進去。
    那軍士也想尾隨進去看看安撫使府,被那管家一眼瞪了出來,吐口唾沫,罵了聲,悻悻去了。
    那宅子極大,管家帶著蕭平安走了好一會,兩人卻不去大堂,朝內宅走去,那管家心想:“在內宅見客,這還能有跑?我帶小公子進來,這也是大功一件,老爺一高興,必有賞賜。”
    到了一間屋前,那管家進去通報,然後轉身帶蕭平安入內。那屋子也不甚大,當中擺了把圈椅,有張桌子,左瓶右鏡,牆上掛了幾副字畫,一個滿麵紅光的中年人正坐在當中的椅子上,蕭平安心道這一定就是安撫使了,還怕有錯,問道:“你就是鄭大人麽?”